剛到文政殿的門口,就已經感覺到撲面而來的肅靜沉寂。蒼珩坐在書案旁,手撐著額頭,看不清表情,但周身凝固的空氣卻清楚地說明了他如今隱忍不發的怒氣。
司徒景修領了不渝上前跪拜在地,楊心湄也早先一步福了身子,秋水一般的雙眸擔憂地望著階上的蒼珩︰「陛下……」
「你來做什麼?」聞聲的蒼珩緩緩地抬起頭來,眼里滿是倦怠之色,怕也是好幾宿未好好休息了。
「嵐後娘娘交代過,如今這六宮暫由臣妾掌管,所以想來听听陛下意見。」她直起身來企圖走到他身邊,但卻被他的手臂一攔,只得悻悻地退了回去。
蒼珩揉了揉眉心,煩躁不安地說︰「那依愛妃所見,該怎麼處置金如月?」
「陛下當真就認為是金妹妹嗎?」她揚起眉笑了。
跪在地上的不渝立即就緊張了起來,她只要一听到楊心湄這樣的笑就會覺得毛骨悚然,定不會有什麼好事的。
蒼珩似乎並不覺得驚訝,只是微抬眼瞼反問︰「怎麼說?」
楊心湄緩緩繞至不渝身邊,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雙肩道︰「秦不渝可以是被陷害的,金如月當然也可以!難道陛下是要偏著這個丫頭,而不顧金妹妹的情分嗎?」
蒼珩瞥了一眼不渝,淡淡道︰「是她命好,有那麼多人替她不平,所以才僥幸逃過一劫。若是再遲些,她早就人頭落地了!朕容忍她很久了,若是再逮著什麼錯,定不輕饒!」
身子一抖,她只得低低地將頭垂了下去,他如今對她真的是再也不顧什麼情面了。司徒景修悄悄地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寬大的衣袖剛好擋住了別人的視線,所以不渝也並沒有急著抽回來。
楊心湄听到這一番話,更是笑逐顏開︰「既然這樣,臣妾想陛下定是不會徇私的。侍衛們只不過是在金妹妹的住處找到過那毒藥,那蘭欣也只說是她從院子里撿到的,這樣並不能說明什麼啊?或許是有人故意陷害,所以丟在了那里?」
「繼續。」蒼珩不看她,臉緊緊地繃著。
「听說,娩妃娘娘曾去過靜心殿。」提到這里她便不再說話了,只是仔細地打量著蒼珩的神色。
果然,不除了汐娩她是不肯滿意的!蒼珩凝住了眉,只覺得心煩氣躁。汐娩去過靜心殿他知道,他甚至也知道她還親自去過了庭院里!當日金如月親自去尋了他,只說了娩妃對那七星海棠很是喜歡,絲毫就未曾放在心上。可是如今,這卻是落在他人手中的把柄了,關鍵是,這個把柄他自己也知道!當真是汐娩嗎?他痛苦地擰著眉不願再去深思。
「陛下,還望陛下明察!」楊心湄早就明白他的于心不忍,于是跟進一步催促著。
「朕心里明白!用不著你來提醒!你就是存心想要除去汐娩,除去你自己的眼中釘!」蒼珩終于按捺不住心里升騰的火氣,拍著桌子就站了起來。
楊心湄咬住了唇,盈盈的雙眼里早已淚凝于睫,她緩緩地跪在了地上︰「臣妾多嘴了,只是臣妾都是為了陛下,還望陛下明鑒啊!」
撫著額頭跌回了寶座中,蒼珩擺了擺手,嘆道︰「朕明白了,你下去吧,這事就交給你處理了,若真是汐娩,」他遲疑了一會,才極其艱難地接口,「該如何就如何吧!」
「陛下!」不渝驚慌地開口,待意識到自己的唐突時,已經是收勢不及。她跪行幾步伏在了地上,口中急急道︰「娘娘不會那麼做的,娘娘她一向宅心仁厚,何況對于殿下,她也很是喜歡的,她不可能去害別人的!」
「宅心仁厚?」蒼珩冷笑了一聲,長久以來堆積的怨憤不滿都瞬間爆發了出來,「她抱著什麼心思當朕真的不知?朕寵她縱她任由她為所欲為,就是想看看她會不會有一天未了朕放棄她的不軌企圖!本來,朕以為她真的是放下了,可……」他無奈地笑了笑,愁容攀爬上了面頰,「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朕失望了。」
「沒有!她沒有!」不渝的眼淚迸了出來,她再顧不得自己的身家性命,只是一味地替汐娩辯白,「姐姐,姐姐若是存有異心,怎麼可能會留到現在!都快兩年了!她留在雲蒼留了兩年!若不是因為在乎陛下您,她會容自己隱忍到現在嗎?姐姐的矛盾,姐姐的痛苦,陛下您根本就不知道!」
「放肆!哪容得你這麼和陛下說話!」楊心湄急忙上前攔住了她,面上帶著慍色。
蒼珩沒再開口,疲倦和乏力一股腦地涌了上來,如今他真的什麼都不想管了。周圍虎視眈眈地窺視著雲蒼的異族,再加上隨時都可能謀反動亂的叛賊,如今還有這樣的內亂,就算他有三頭六臂也應付不來。早就累了,這樣猜測著別人的心,更累。這事就交給楊心湄去處理吧,就算真的是汐娩,他也不管了。這麼久以來的等待,等待著她可以心甘情願地來到他身邊,讓他可以信她。他早就想信她了,可是她卻一直保持著那樣適當的距離,讓他根本近不得。或許她真的放不下仇恨,或許她真的要置他于死地,那麼也該是他放棄的時候了。
正在他揮手想讓一干人退下的時候,突然听到張公公尖聲的嗓子厲聲喝到︰「大膽奴才!如此慌慌張張,所為何事!」
「陛,陛下,小的要見陛下,娩妃娘娘出事了!」說話的正是潛心殿的張德伏。
「宣!」蒼珩沉聲道,心卻一直往下墜著,明明剛才才說要放棄的,可一听到她出事還是無法刻意忽略自己內心的不安和惶恐。
張德伏踉蹌著奔了進來,「噗通」一聲就跪倒在地,膝蓋砸著地板發出悶悶的響。他抬頭抹了把額頭上的汗,顫顫巍巍地哭喊道︰「陛下!娘娘她,娘娘她小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