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嶸清別苑,已是繁星密布,殘月西沉。目送著司徒景修離開,不渝才抬腳跨了進去。有侍衛替她點著燈,一路護送到了淺碧小築。夜里風格外的大,提著的燈被吹得搖搖晃晃,燈光也忽明忽暗著。不渝總覺得心跳得厲害,怎麼也無法安定下來。直到進了小築,看到汐娩靜坐在門旁等著她,她才放下一顆心來。
「坐風口這里做什麼?快點進去吧。」她趕緊上前拉起汐娩,卻沒有注意到她有些呆滯的眼神。
汐娩只是跟著她往屋里走去,半晌才開口︰「你終于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不渝瞥到她沒有血色的面孔,忍住鼻子里的酸,強笑道,「沒人能傷得我半分的。」
汐娩淡笑著點了點頭︰「有他在,我也放心。」
「他?誰?」剛追問出口,就已意識到她提的人是誰了,只得訕訕揉了揉鼻子,噤聲不語。伸手握過她的手,竟被風吹得冰涼冰涼,便連忙向外頭喚著沁兒。
「叫容卉吧,讓她去拿衣裳。」汐娩撇開頭,低低地開口。
不渝點了點頭,親自走了出去朝容卉交代了一聲,轉身往回才走了幾步,又突然笑了起來︰「那讓沁兒泡杯熱茶進來好了。」說著就已經又朝外走了去,卻立即被汐娩叫住了。
「別去了!」她望著扭過頭來一臉不解的不渝,遲疑了一會兒才艱澀地開口,「沁兒不見了。」
沁兒不見了?!不渝急忙跑到她身邊,瞠目結舌︰「沁兒不見了?怎麼好端端不見了?出去了?遇到危險了?還是……」
汐娩伸手拉過她搖了搖頭,雙眸里是讓人溺斃的幽深︰「她走了,我猜她是劉丞相的人。」
「怎,怎麼說?」不渝只覺得口舌干燥,發出來的聲音都是澀澀的。
汐娩暗自沉吟,眼神里彌漫著淡淡的愁緒︰「昨日里公主去司徒府上的時候,當即就派了人過來跟我說了一聲。當時我就看沁兒的臉色有些不對,本以為她也是為你擔心著的。後來我想叫她幫我換根蠟燭,都沒叫到人。容卉說看到她在你屋里找東西,我也沒在意,但之後所有人都找不到她了,守門的侍衛只說晚上的時候沁兒曾出去過一趟,卻一直沒有回來。」停了片刻,她才肯定地接道,「我想她在你屋里找的,應該是那兩支寶釵。而且是她放出去的信號,所以司徒大人才沒能找到劉丞相和尤鳴莨!」
不渝听聞,什麼話也沒說就立即跑進了自己的屋里,陳設依舊是整整齊齊的,只是自己放東西的櫃子位置有些挪動。她急忙掀了開來,卻只是被翻得亂成一團的衣物,那兩支寶釵果然不見了。
心立即就沉了下去,她緩緩地蓋上了櫃子,無力地跌坐在地上。這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不過是姐姐自己的猜測而已,不會是真的。沁兒一直對姐姐那麼好,還為了她誤會了自己從而斷送了一只手,她怎麼可能暗暗地埋藏在姐姐身邊呢?是因為劉丞相不相信姐姐,所以派了她來監視?所以她對姐姐的好,不過是希望姐姐能夠全心全意地爭寵,以便更容易地出手?所以她明明知道姐姐私自出宮,並和尤鳴莨關系不一般,卻都從來沒有透露過,那是因為她什麼都知道?渾身越來越冷,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又慢慢地涌遍了全身。被欺騙,被信任的人欺騙,被自己全心全意相信的人欺騙。她已經不是第一個了。從伊塔,到繡兒,現在又是沁兒。她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涼氣一寸寸地浸入了毛孔,再隨著血液擴散了出去。她睜著空茫的眼望著黑洞一般的窗口,突然看到有白白的光點閃爍著,又慢悠悠地墜了下去。
下雪了,竟然已經下雪了。這個冬天里的第一場雪,就那樣突如其來地散落了下來。她幽幽地吐出一口氣,攀著牆壁站起了身。幸而姐姐並沒有什麼事,沁兒也從未做過對不起姐姐的事,那便是好了。
一夜之間,雪竟然越下越大,似乎是壓抑了許久突然地爆發,從無法探知的地方落了下來。紛紛揚揚,如扯絮撕棉,無聲無息地淹沒了整個蒼都。她兀地就想起前一年的冬天,她跟著姐姐一同前往佟陽行宮,那是她得知伊塔戰亡後為了能夠散散心才隨著出的宮。然後她第一次看到頌兒,活潑調皮的小潑猴樣。還有沁兒也在,她們一同掃雪一同嬉鬧。但轉眼,卻仿佛離了許多光景。
她輾轉反側,床板不停重復著「吱呀吱呀」的聲音,也不知何時她才沉沉地睡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