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熱鬧的聖誕節剛走，悠閑舒適的元旦節就來了。放假三天，桂香老師特開心，放學時，細心地向學生講了節日的安全事項，還熱情洋溢地說︰「祝同學們元旦節快樂！讓我們為又長大了一歲而歡呼吧！」同學們也熱情回應，在熱烈的氣氛中結束了一年的工作。她急匆匆回到宿舍，收拾了換洗衣服，就趕往國貿大廈站，坐302路車回農民房。
深圳的冬天真好！陽光明媚，鮮花遍地，綠意蔥蘢，深南大道更是賞心悅目，美景目不暇接。桂香老師的心隨公交大巴前行，困意全消，興致盎然地欣賞在高大的榕樹下行走的人們。有的穿著單薄的襯衫，有的套上了夾克，有的穿著超短裙和馬靴。桂香老師是寒性體質，怕冷不怕熱，更加喜歡深圳的冬天，她今天套上了軍綠色的春竹牌羊毛衫，在緊身尼龍褲外套了一條格子尼裙，腳踏輕薄的白色旅游鞋，簡潔，輕盈。她喜歡這身裝束！覺得生活如深圳的冬天一樣暖融融的。
她看到了深圳第一高樓地王大廈，看到了市政府大門前拓荒牛塑像和筆直站立在大門兩側的荷槍實彈的武警，看到了上海賓館……車子從羅湖出發，穿過福田區，擦著南山區的邊緣出關進入了寶安區，她才下車向農民房走去。
丈夫還未回來，她又轉出去買了一節蓮藕和一盒排骨，一塊生姜，準備炖一鍋蓮藕湯，這是一道湖北人愛吃的菜，只是湖北洪湖的蓮藕粉女敕，湯更粘稠，更入味；這里的蓮藕硬硬的，骨汁不容易與藕汁交融罷了。
回到家，就系上圍裙，用電飯煲做飯；將鐵鍋洗淨，再將清洗過的豬骨倒入鍋內爆炒片刻，加水煮沸，撈出豬骨，放到已坐熱水的高壓鍋內，放入生姜片，蓋上鍋蓋，加上減壓閥；打開換氣扇；她就回到客廳，讀《中篇小說選刊》。不一會兒，高壓鍋開始發出「發發」「發發」的響聲，減壓閥也歡快地在旋轉，電飯煲里也散發出飯香。
丈夫一進門，就大加贊嘆︰「這才叫家！有人間煙火味！」
晚飯後，他們到小區散步，50棟農民房，幾乎家家燈火通明，廚房的窗口有人影晃動，有嬰兒的啼哭聲，有小女孩歡快的笑聲，有小男孩的打鬧聲，不寬闊的水泥道上有老年夫婦攙攜緩步，有背著書包的學童牽著父母的手匆匆趕路，很擁擠，很熱鬧，很有人氣。
桂香老師想起了早晨在《商報》上看到的一篇文章，是關于農民房的，有的主張清理掉，騰出更多空間建更高的商品房，可以節省地皮，可以改善住房條件；有的認為，現在清拆農民房還不是時候，很多人的收入並不高，農民房解決了中低收入人群的安居問題，為特區擁有廉價勞動力做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為特區社會的安定團結起到了無法估量的作用，它在改革開放的進程中的地位是舉足輕重的。桂香老師贊成後一種看法，她就是收入不高又想立足深圳的人之一，她就是買不起商品房又想有自己安定的家的人，安居樂業，安居是前提，在這樣的小區有家的人是不會去做壞事去危害社會治安的。她希望像這樣的廉價的農民房不僅不能拆，還要多建，最好是像這個小區一樣一建一大片，有保安日夜值班；還要建在交通便利的地方，讓更多買不起私家車的人能擁有棲息疲憊身體的地方有便利的出行條件。
想到這里，不由得笑了起來。丈夫吃驚地問︰「傻笑什麼？這，你就滿足啦？」桂香老師笑著將剛才的想法敘述了一遍。
「你說是不是？如果沒有農民房，我們能這麼親熱地散步麼？」丈夫也說︰「我支持你的看法。但我還是希望住到對面的潛龍花園去。那里的業主有紅本房產證！」
「好，我們去轉轉。」他們走出自己的小區，穿過馬路，想走進潛龍花園時，遭到了保安的阻止。
「找誰？」英武的保安問。「不找誰。只是想進去看看。」桂香老師如實回答。「這是私家花園，謝絕參觀。」保安堅決地說。
丈夫見進不去，就說；「我們想買里面的房子，先考察一下小區環境。」保安改變了態度，說︰「登記一下吧！」他們胡亂寫了一個姓名，走進去，見里面有幼兒園，有游泳池，有健身路徑，有石凳石椅，有兒童游樂設施，還有籃球場和網球場，每棟房子之間的間隔足夠大，至少一樓的住戶在房間都能享受到陽光的照耀，房前有花園，房後有綠樹。「怎麼樣？」丈夫逗趣地問。「好極啦！可惜，太貴！」桂香老師撇撇嘴。
這麼漂亮的花園是他們心中的夢，心里有了夢，就有了追夢的動力。他們沒有留戀在此。而是步出花園，順著水泥道逛沿街的店鋪，買了一個拖把、一個馬桶刷、一排塑料衣夾、一盒光亮鞋油和兩套睡衣，睡衣是地攤貨，10元一套，夠便宜。
然後，就著房里的日光燈，欣賞兒子寄來的元旦賀卡，賀卡是兒子用硬紙板做的。畫了畫，用中文和英文寫了祝福的話語，還寄來了一封信，匯報他的學習情況。這是最珍貴的元旦禮物，他倆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覺得兒子懂事相信兒子是可塑之材相信自己的努力和辛苦不會白費。
元月2號下午，桂香老師接到了道行老師的電話。「喂，你在哪里？3號中午我請客，你能參加嗎？」桂香老師有點猶豫，用眼神問丈夫，丈夫擺手，她就說︰「我在關外，3號晚上回來，以後再說吧！」道行老師就掛了電話。桂香老師能理解丈夫的心情，他們結婚以來，總是聚少離多，都很珍惜一家人相處的時光，丈夫希望3號中午聚餐後再各奔東西，她何嘗不是這樣想呢？
3號下午4點，他們收拾東西，走到公交車站，丈夫向西行，她向東行，為了明天的工作，就這樣各奔東西啦！
桂香老師還未進校門，就听到史保安炫耀地說︰「中午道行老師請我們到江西瓦罐酒樓大吃了一頓，他順利調好了，高興呀！我們也替他高興！」好像那頓大餐的余香還在口腔盤旋。「你調好了，也要請我喲！」「一定不會忘掉你！」桂香老師大聲說，快步離開！
一走到宿舍，就听阿靜老師說︰「遺憾，你中午不在，道行老師請客啦！我們這層樓所有的兄弟姐妹全去了，就差你！」「唉，便插茱萸少一人啊！」桂香老師補充道。「要他補給你！」阿靜老師慫恿道。「行，我這就去討！」她知道阿靜老師並不了解道行老師事前已經請過她，為了營造氣氛，她真的去敲隔壁道行老師與曉明老師的門。
「誰呀？這麼討厭！午睡都不安穩！」曉明揉著睡眼開門。「幾點了，還睡午覺，不怕晚上失眠哪！」桂香老師大聲說。道行老師也從床上爬起來，笑著問︰「怎麼舍得回來啦？」「哎呀，為了工作，只得忍痛割愛啦！」桂香老師裝出無可奈何的神態回答！
「晚飯有著落嗎？」桂香老師問。
「別轉彎抹角啦！道行老師請客吧，我作陪！」曉明老師說。
「請就請。今晚請客最劃算，你們都不會很餓的。」道行老師說。
「那我洗了頭，就出發。」她回到宿舍用電爐燒了一壺熱水，拎到公用衛生間洗了頭發，用毛巾擦個半干，就隨道行老師們出發了。快餐店請客是不算的的，他們走到小芙蓉，照例是桂香老師點菜，一份剁椒魚頭，一分雞湯蘿卜，一份攸縣香干，一窩紅薯飯。
湖南菜都很辣，一個個被辣得呲牙咧嘴，熱汗直冒，但夠味道，舌頭已失去知覺，喉嚨也麻木了，就覺得過癮，吃了一頓，還想吃二頓，所以，小芙蓉門前總是停著長串的小車，一到周末，總是有很多人在外面拿著號兒眼巴巴地盼望著屋內的食客快點離開，好給自己騰出位子。曉明老師由于答應了小孔雀老師的加班要求，匆忙吃完回電腦室了。
道行老師陪著桂香老師慢慢地吮吸魚頭。他在認真地欣賞她的吃相，她感覺的到。他也曾經對桂香老師說︰「看你吃飯的那個樣子，我的食欲會大增。你吃得真專注，可以用津津有味來形容！我疑惑的是，這麼能吃的人，是怎麼不發胖的？」桂香老師也不看他，專心地吃著，她的確食欲很好。有時學校聚餐，看到左鄰右舍用筷子夾一點放進嘴里，慢慢蠕動著嘴唇，一會兒，就放下筷子說飽了好了時，她就有點不好意思再去夾菜再去添飯，忍著讒看著那滿滿的碟子被服務員端走。
「我離婚了！」道行老師說。
「什麼？」桂香老師停止了咀嚼，掃尋著道行老師的臉。這張臉很平靜，看不出悲戚，也看不出解月兌。看不出他的內心，也不像開玩笑。
「我還想，你可以申請一間住房了，春節後就可以將老婆孩子接過來團聚了，我還羨慕你總算熬出頭了呢！你怎麼能做現代版的陳世美呢？」桂香老師沖道行老師放連珠炮。
「我知道你會這麼看我，因為你是一個特正統的人！」道行老師說，「但我們男老師沒有你們女老師幸運，一人調入了，孩子就跟著進來了。孩子是隨母親遷移的。我們男的調進了，只能解決一個人的問題。我的女兒已經初三了，如果要到深圳讀高中，不僅每年要交借讀費一萬元，還得回老家參加高考。湖北的高考你是知道的，這里學習三年，回去考試哪有競爭力？」他打住了，等著桂香老師的理解。
以上這些，桂香老師還是第一次听說，她還沒有經歷過調動，至少沒有經歷過一家人調動的事情。她也還沒有考慮孩子的戶口問題入學問題，她根本沒有打听這些與工作無關的事情，也沒有想到解決起來還這麼復雜。
「你愛人同意麼？」桂香老師關切地問。
「為了女兒，她同意了。」
「那就是人們說的假離婚了？」桂香老師問。
「是真離婚，有離婚證！」道行老師糾正說。
桂香老師也糊涂了，究竟是真還是假呢？就法律而言，是真的，有辦事處開具的離婚證明為據，那是具有法律效力的。雖然是協議離婚，沒有吵鬧到法庭上，但也是真正的離婚；就感情而言，是假的，他們還真心相愛，還住在一起，離婚證只是一張廢紙，壓在箱子里層的廢紙。離婚了，照樣住在一起，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兩個相愛的人住在一起，在這年頭，是沒有人非議的，同居，已經司空見慣，何況曾經相濡以沫而現在為了共同利益而被迫離婚的夫妻呢！
「沒有別的辦法麼？例如，等你愛人調入後，再遷移女兒的戶口。」桂香老師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試圖有新的解釋。
「沒有。老婆已經超過了調入深圳的年齡，算判了死刑了!」道行老師說，「我听我的同學說，好多人為了孩子都這樣做了。我的一位老同學當初也是這麼做的，後來，還弄假成真了！」
「啊！」桂香老師差點噴出含在嘴里的食物。「你該不會向你老同學學習吧？」桂香老師是女人，本能地維護女同胞的權益。
「也說不定！」道行老師不置可否地答。
桂香老師認為道行老師是在開玩笑，是故弄玄虛，他不可能丟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老婆不管的。
「現在已經把女兒的戶口遷入了，就復婚吧！」桂香老師催促道。
「還有經濟適用房呢！那也是要雙方的戶口在深圳才行的！」桂香老師也是第一次听說還有政府福利房分。就饒有興致地問︰「等到分了福利房再復婚，那該是什麼時候呀？有時間表嗎？」
「一般，五年一批，也說不定。」道行老師平靜地說。但願快點分吧！別等的黃花菜都涼了！」桂香老師抱抱拳頭，做出祈禱的樣子。
「替我保密！」道行老師邊買單邊說。
「行。我今後就是保密局的工作人員啦！你得給我報酬！」桂香老師爽快地答應，她的確口風很緊。
但她還是像吃了一個蒼蠅在肚里一樣不舒服。好在後來深圳的政策發生了變化，十六歲以下的子女可以任意選擇隨父母任何一方遷移戶口，人性多了，減少了許多勞燕分飛的案例。但那已是六年以後了，道行老師的女兒都快本科畢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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