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地一聲,馬上之人眼見前方有人擋路便急急勒馬停下,那馬正當奮蹄急奔之勢突被喝止,想是惱了,揚首頓足嘶鳴不已。桂元終于連驚帶嚇哭了出來,若嫣一面輕拍著安慰桂元,一面轉身抬頭看向那惹禍之駒。
眼望過去,不由心里暗贊了聲︰真是好馬!只見那馬通體雪白卻無半分雜色,雙楮炯亮,蹬踏有力精神抖擻,雖不甚高壯卻很是驃悍的樣子,顯見是匹名駒。敏培最喜歡騎馬,假日里得空就泡在騎馬俱樂部,騎術不凡。前世若嫣也跟著他去過幾回,因此對于相馬有些心得。
忽听輕「咦」一聲,卻是那馬上騎手所發。月兌韁離蹬,那人翻身從馬背上跳下來,落地無聲,姿態輕巧純熟。只見他抻出腰間所別袍角,甩著長袖輕撫前襟,粗略整理一番方才走到近前。
若嫣轉回視線看他,卻又怔住。世上竟有如此俊美的男子!想那周文斌也是玉樹臨風,俊逸不凡之人,可與眼前這位比起來,卻顯然又差著一截。待得細看之下,此人頭頂青色四方平定巾,身著白色斜襟大袖長袍,腰系紅色絲絛(明朝士人服飾)。卻削肩細腰,粉面桃腮,杏目紅唇,倒似個姑娘家喬裝成男子模樣。
來人比若嫣高著近半個頭,也在拿眼上下打量若嫣,目光中一派激賞新奇之色。半晌過後輕笑一聲,音色清脆悅耳。若嫣暗自點頭,原來果真是個女孩兒家,難怪如此秀美。
卻見此人笑意未絕,竟自腰帶間抽出玉扇,舉手抖扇伸向若嫣下頜,嘴里拿腔作調道︰「未料市井之中,竟有如此佳人!今日可是大飽眼福了。」邊說邊還斜眼瞄著若嫣,扮足風流架式,又一臉的調笑頑皮之色。這時街上眾人瞧見熱鬧已漸漸圍攏上來,又一陣馬嘶聲入耳,卻是還有一騎跟隨這人而來,馬上之人見狀也下馬湊到近前。
若嫣煞感氣惱,心說你一姑娘家女扮男裝玩玩兒倒也罷了,卻在大庭廣眾之下戲弄于我,未免太過驕縱。當形側轉向旁避開,回眸冷聲道︰「這位公子,看你頂巾束冠寬袍大袖,倒似知書識理之人,卻為何舉止輕浮若此?不怕有辱斯文麼?」
那女子聞言怔住,小嘴兒張了合合了張,支吾半晌卻接不上話兒來,神情漸轉羞惱。但听身後傳來一聲朗笑,「哈哈哈廷玉!沒想到你也有吃癟的時候兒啊!怎麼著,現下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那個廷玉听得這話,更是氣苦,小臉兒脹得通紅,拿眼狠狠瞪向若嫣,面上再無嘻笑之色。
若嫣心說你做錯事還有理了,瞪什麼瞪,還真是沒人管教于你麼?當下也是怒目相向,並無半分退讓之意。廷玉瞪得半晌,情知討不到好去,只得一擰身一跺腳,恨聲向身後之人撒氣︰「德哥哥!你怎麼也幫著外人欺負我!哼!再也不要理你了!」一時情急她也顧不得什麼男裝女裝,小女兒神態盡現,圍觀眾人見後已有好事者哄笑出來。
若嫣也覺好笑,不由得收斂怒色,也隨眾人望向廷玉身後,不知這位德哥哥可否也是這般蠻橫之人。視線卻被廷玉擋住,只見那人一方袍角,也是身著白衣的樣子。又听那人輕咳一聲,笑道︰「原是你有錯在前,卻又想惡人先告狀麼?」語聲寵溺,顯是對這個廷玉極為珍視。
廷玉大窘,咬牙撅嘴狠狠白了那人一眼,又回過頭來手指若嫣,怒聲道︰「好你個伶牙俐齒的丫頭!听好了,我可記住你啦!哼!」轉身推開眾人,一縱身躍上馬背,抖韁急馳而去。
圍觀者見正主兒已經跑沒影兒了,再沒什麼熱鬧可瞧,便呼啦啦散開去,各忙各的。不一會兒,叫賣聲、嘻鬧聲、車輦聲陸續響起,貨街又再恢復早先喧囂熱鬧場面。
若嫣注視廷玉離去的方向,不禁搖頭嘆息。自己無端端惹上這麼個刁蠻的小姑娘,看樣子她還不會善罷干休,真是無奈得很。剛想回身找尋桂春桂元,卻听有人在自己耳邊輕道︰「怎麼?現在知道怕了?剛才不是很義正辭嚴的樣子麼?」語氣中滿是調侃之意。
若嫣一凜,知是剛才那個什麼「德哥哥」的聲音,心說這便來了,他留在這里沒走想是要為廷玉出頭了?若嫣移步後閃,拿眼看向對方,不知還有什麼花樣?
誰知這一看不打緊,卻把若嫣驚得手足無措目瞪口呆!眼前這人器宇軒昂,長身玉立,劍眉星目,鼻挺頜方,此刻正唇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注視著自己,他!他,他不是敏培麼?!
剎那間,若嫣只覺自己的心髒已經停止了跳動,腦海中一片空白,周遭萬物都已不復存在,天地茫茫只剩下自己和眼前的敏培。
這是真的嗎?真的是敏培?上天憐我!若嫣緊緊盯著敏培,那眉眼,那口鼻,那身形,只除了裝扮和發式不同,就是敏培沒錯!一陣狂喜令若嫣的視線瞬間模糊,敏培!哦敏培!我日夜思念的敏培!
若嫣舍不得眨眼,任由淚水靜靜滑落。心中只想著,敏培也在這里!我終于可以和敏培相見了!這一刻但覺自己不枉穿越這一場,來此之後所身受的苦楚也盡皆值得了!
若嫣自在這邊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德哥哥」卻漸生困惑。心說這小姑娘可是奇怪得緊,才剛兒面對刁蠻公主時大義凜然全無畏懼,如今人都走了卻嚇得哭了起來。不過看她雖年紀不大,衣飾貧寒的樣子,卻難掩傾城之姿,假以時日必是位風華絕代的佳人啊!難怪剛才玉婷公主也忍不住出手逗弄于她。而且眼見這小姑娘言談舉止頗具大家風範,卻不知為何流落市井?
這位「德哥哥」本乃禮部尚書宋杰仁宋大人之獨子宋培德,可說是長安城有名的風流人物之一。年少多金,瀟灑俊美,卻又有幾分狂放不羈。仕途功名通統不放他眼里,卻偏以憐香惜玉之人自居。見到美貌佳人總是殷勤倍至,傾情以待。怎奈心無定性,蝶戀花間只覺處處景致無限,是以風情月債數不完,紅顏知已遍長安。
故而此情此景之下,宋培德看到若嫣如此心情激動淚如雨下,想當然認為佳人有難,自是仗義相助責無旁貸的了。當即溫言勸道︰「姑娘莫怕,廷玉只是隨口嚇你的,她那人雖驕蠻了些,卻最是心慈面軟的。況且有本公子相助,還有誰敢為難于你!」邊說邊抖開手中玉扇,輕扇了扇,意態瀟灑,顧盼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