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第三關也設時限的,卻是只有一柱香時間。那張紙上是這樣寫的︰
一位小姐年方二八長于書香人家,生得是花容月貌人見人夸。一位公子年方弱冠相貌俊雅,世家出身才高八斗令人愛煞。專有那跑媒之人看好他們倆,情願充月老將二人約至花前月下。
君子得遇淑女自當好逑啊,可小姐說不要听什麼情話,能猜對奴家心意才願嫁,持筆寫下一題請公子答,否則休想要攬月摘花。
請應選人猜測小姐問的是什麼題,並代公子作答。
宋培德和周文斌見了都有點兒模不著頭腦,拿著紙在那兒翻來看去,這倒象是個說書人講的故事,里面又是才子又是佳人的,看那意思莫非郎有情而妾無意? ~~可是又不太像啊……此關題為問情,自是要猜那小姐對公子的心意了,可她到底是怎麼想的呢?會給公子出個什麼題呢?那公子又該怎麼答才對她的心思呀?這上面只說了幾句又含糊不清的,而女兒家的心意本就極是難測,現下又不知她姓甚名誰,喜好什麼,可叫他們兩個男人如何猜法?這時限又極短,豈不愁煞人麼。
為棟在旁見二人急得愁眉苦臉的,不禁暗自好笑,心說嫣兒這招兒可真是夠絕的,即便是首藏頭詩都叫人極為難料,何況她又給變了體。這敘事詩不敘事詩,白話文不白話文的,偏偏單看字面上的意思又能把人引到故事中去,不由自主便迷了心思。唉,也真是難為他們倆了!
周文斌此刻是心急火燎哇,眼瞅著離佳人只差一步之遙,可這會兒硬是卡在這兒了。這位小姐到底想問人家啥呢?要財要物麼?不對,此關題目為問情啊!可她又不要听什麼情話,這……這這……豈不是自相矛盾麼?且不說自己于男女之事不甚了了,便是那宋培德眼下看起來也是一頭霧水。哎呀!蘇小姐啊蘇小姐,你究是想讓我怎麼答才滿意呢?
宋培德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此關限時這麼緊,應該不是編故事對話這麼籠統才對呀,程小姐行事處處蘊含深意,斷不會做出無心之舉,那她寫于紙上這番話又是何意呢?問情……問情……問的又是誰的情?故事里這位小姐的?還是那位公子的?或是……我的?宋培德思及此處眼前一亮,拿起紙來又重新把那段故事細細讀過兩遍,方才展顏一笑,提筆于紙上空白處寫下兩行字來,隨即起身便交與為棟手中。回頭再看那柱香,還剩不足手指長的一小截兒了。
周文斌眼看宋培德已經答完交卷了,更是心焦,只得憑猜測胡亂寫了起來,勉強在那柱香燃盡之前將答案交了給為棟。
為棟先看周文斌寫的,是一手楷書,字如其人工整端正,內容如下︰
小姐要問公子︰你喜歡奴家什麼啊?成親後你可全听奴家話?奴家要什麼你都能給奴家嗎?
公子答︰喜歡小姐你德容兼備人人夸,成親後自然全部听從你的話,你要什麼在下都會想辦法。
為棟看罷險些樂了出來,這周文斌!居然寫得怪合轍押韻的嘛,單就字面來講,還真能和上文接起來哪。不由掃了周文斌一眼,為棟見他滿臉緊張神情,才不好意思取笑他,不過心里偷偷接了句︰此番你想做我妹夫難啦!
為棟又看宋培德答案,他寫的則是草書,龍飛鳳舞靈活舒展,筆勢有力雄奇生動,卻是只有兩句話︰
問︰一生一世專情,君可能持否?
答︰能持。
為棟眼望宋培德朗然一聲,笑罷問曰︰「宋兄可準備好了麼?今兒起你可就得住我程府之中了。」宋培德回以縱聲長笑後,躬身一揖︰「如此便有勞舅哥了!」為棟擺手笑曰︰「這個稱呼麼,小弟可是不敢當,宋兄還言之尚早。」說完伸出二指沖宋培德一比,示意他還有兩個月的考驗期呢,二人又是相視而笑。
笑聲稍頓,為棟又轉向愣在一旁的周文斌,拱手為禮道︰「周兄!對不住,這第三關您已經被判出局了。這邊請!」說罷便轉身要帶周文斌出去,周文斌大急,忙伸手阻攔︰「萬萬不可啊為棟兄!小弟不知錯在何處,怎的就出局了呢?」
為棟見狀也心生不忍,卻又無法再幫他。當下微微搖頭,卻是不答,只將宋培德之答案遞至周文斌跟前。周文斌接過急掃兩眼,便驚疑抬頭,不待為棟發話又再低頭認真查看,半晌才喃喃道︰「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過得片刻,周文斌轉首深深注視宋培德,目光迷離似贊還怨,又咬牙猛一回頭,對為棟急切求懇道︰「為棟兄,非是小弟不肯伏低,實在是小弟此番錯得情有可原,只因求勝心切才剛兒沒用心領會蘇小姐意圖,確是小弟不對,不過為棟兄請看小弟答案,偏差也不甚大不是麼?為棟兄就不能高抬貴手再給小弟一個機會麼?」
為棟見周文斌情真意切,念及他對嫣兒一片痴心也不由遲疑了一下,「那……周兄稍待,容小弟先去問明舍妹再說。」周文斌喜極,連連點頭,又對為棟拱手相謝。宋培德見狀只微微一笑,也不理會周文斌,自顧自坐下品茶。
盞茶時間,為棟去而復返,沖二人抱拳道︰「舍妹請二位兄台移步後花園有事相商,兩位請隨我來。」
隨即三人一同去往後院,為棟居中,目不斜視只管給二人帶路;周文斌居左,步履匆匆幾次三番險些搶到為棟前面去;宋培德居右,貌似悠閑一路賞花觀景卻也緊隨其後沒落下。到得池塘邊上,為棟伸手一指池中央,「舍妹此刻便藏身其間,只看二位兄台何人得以先行尋到她了。」
只見那池塘碧波微蕩青荷玉蓮,景致雖美,然不大又不深的樣子,卻哪有佳人芳蹤?周文斌不解,眼望為棟盼他釋疑,為棟微微一笑又向池中一呶嘴,並不答話卻退至一旁,眼見是要看二人如何應對之意。
宋培德掃視四周含笑不語,抬手示意周文斌先請。周文斌此刻心緒已亂,當下更不答話,暗自一咬牙已將袍角撳起掖至腰帶間,幾步行至水邊,作勢便要淌水而入。卻被為棟搶上一把拉住,對他微微搖頭,再示意周文斌且看宋培德如何作法。
宋培德見狀挑眉一笑,轉首池塘顧盼神飛,朗聲吟誦︰「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依人,在水一方。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淒淒,白露未晞。所謂依人,在水之湄。溯洄從之,道阻且躋。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謂依人,在水之涘。溯洄從之,道阻且右。溯游從之,宛在水中沚。」他吟的是詩經里的《蒹葭》(秦風),是一首描寫追求意中人而不可得的詩,其中表現了詩人希望見到意中人的深切感情。此刻由宋培德吟出,正是應情對景,足見其知情識趣才思敏捷。
宋培德語音甫歇,便听身後有人曼聲清吟︰「淒淒復淒淒,嫁娶不須啼。」听是若嫣聲音,宋培德大喜,轉身回曰︰「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只見若嫣分花拂柳由三人身後小徑之中裊裊亭亭走了出來,秋波盈盈掃過宋培德,螓首微低卻腳下不停,一直行至已然痴怔許久的周文斌身畔,輕聲言道︰「周公子,請隨我來,若嫣有事相告。」這還是若嫣第一次對男子直言自己閨名,周文斌神情迷惘低頭看她,待迎上若嫣清澈雙眸,方恍然一震,依言隨若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