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在八月二十八,只剩下不足兩月的準備時間了。宋程兩府都已緊張地忙碌起來,宋培德和程為棟也開始陸續去各處親送婚柬,因宋家親友較多,宋培德這幾日是跑東家串西家忙得不亦樂乎。為棟倒還好一些,只需拜訪邀請跟程錦記有生意往來的一些朋友而已,而程家在晉陽那邊的親友因不知若嫣生還的消息,便沒通知他們,只著人盡快去接那兩位姨娘和弟妹過來就好。
隨著婚期日益臨近,外界對他們的興趣反而逐漸由濃轉淡,畢竟長安城大了,可供嚼舌的話題也日新月異豐富得很。只因這兩日有傳聞說兵部大人家的王公子終得程錦記退回文書,至此持續了兩月之久的王家內亂才總算是平息下來。有些人才又想起談論幾句蘇小姐,說她就好似平空消失了一樣,任誰也找不見。
若嫣見自己的金蟬月兌殼之計效果不錯,暗自慶幸的同時,自是不敢再以蘇小姐名義出什麼新品了。好在程錦記三家店眼下皆已步入正軌,為棟接手後更是方方面面都處理得細致周全,而金織記那邊自被程錦記新品震懾一番後最近也是老實得很,倒也不必她再去為商號里的事操心費力了。于是若嫣便每日里陪娘一起趕制嫁妝啊,聊天啊,雖手頭兒不閑心里卻是較前輕松自在得多了。
沈氏更是想抓緊這嫁前的最後一段時間多與女兒親近,直把個程老爺當作透明的,別說女兒不認他,便是沈氏都對他視若無睹,連他住那院兒都不進,這母女倆成天價吃住都同在一處。沈氏還親手為女兒縫制不少被褥鞋襪等,若嫣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在女紅方面的天份真的緣自母親,娘可是個少見的心靈巧手之人呢。
七月末,三姨娘四姨娘她們一行才終于車載船裝浩浩蕩蕩地來到長安,看那架式,果真是連整個家都搬了來。
那兩位姨娘眼下已不復往日喧囂模樣,盡皆愁眉緊鎖一臉的哀怨狀,連若青若碧和小為梁看起來也都一副垂頭喪氣樣子,此番二姨娘之事給她們帶來的震憾和打擊還真是不小,一個個都覺著大難臨頭窮途末路一般,竟是本著逃難之心而來的。是以向來喜好算計的四姨娘先前收拾家當時連個針頭線腦都沒敢放過,滿腦子愁的都是以後要過窮日子可咋辦。
直至見到這邊府里依舊一派富庶熱鬧景象,幾人這才心下稍定,誰知還沒等坐穩呢,若嫣便打里面出來了,這下兒可不是白日撞鬼麼?還真把她們嚇得夠嗆,得若嫣再三解說兩人方才明白真相,面面相覷了會兒也便轉過味兒來,緊著對夫人和二小姐恭喜道賀一番後總算露出點兒笑模樣兒。及至三姨娘得知若嫣即將嫁給禮部尚書之子後,更是喜不自勝眉開眼笑,這回府上竟攀得這麼個家世顯赫的高門大戶,日後自己兩個閨女自然也能跟著借光兒嫁得好人家兒了,虧得自己前陣子還一直為碧兒青兒發愁呢,可不是白煩惱了!當下她盡掃愁態更著意奉承于沈氏母女,直看得四姨娘不住口地小聲兒嗤笑,于是二人又眉來眼往地明嘲暗諷起來。
若嫣見狀有點兒厭煩,只得轉眼去看向那三個弟妹,她們自打來這兒後都顯得有些拘謹,此刻才猶豫著圍攏來二姐身邊稍加親近,若嫣微笑著和她們閑聊幾句後便也覺著無話,雙方那點兒血緣關系畢竟跟現在的若嫣並無多大牽連。看著為梁稚女敕的小臉兒,若嫣忽又想起另一個小小孩兒童來,小書磊都快滿百日了吧?
因一直感念黃家人待自己的心意,前陣子若嫣還特意叫人帶信兒給大猛哥,想招他來程錦記做事,因他為人憨直實在,單靠擺小攤兒只怕也賺不了幾個錢。誰知他兩口子竟客氣起來,生怕給若嫣添麻煩,只當她是蘇小姐也是寄人籬下的身份呢,當時若嫣正籌劃著金蟬月兌殼又不好說破,便只是著人送了些財物過去也沒再深讓。
如今一記起書磊來,若嫣還真是想得他不行,自己又不好出面,她一合計這事兒還是得找宋培德來幫自己。因臨近婚期,這陣子宋培德已不便再時常出入程府,所以他兩人也是有些日子沒見了,正好借此機會在一起聚聚。
于是,宋培德得了信兒當晚便去貨街接來了大猛一家三口,齊來程府一敘。相互照面後,俱都欣喜非常,若嫣更是手拉桂花又抱小書磊親熱得不行。一听說佷兒前天才過的百日,若嫣又拿出早準備好的金項圈兒來幫他套上,見得小書磊紅撲撲臉蛋兒上一雙烏溜溜大眼緊著眨巴兩下,一副美滋滋模樣,更不由嘻笑著摟過來親了幾口,小書磊只當是和他玩兒呢,也張著小嘴兒湊過去,倒把口水蹭了干姑姑一臉。
旁邊幾個大人見狀都樂得不行,桂花怕兒子亂鬧把若嫣一身兒好衣裳弄髒,忙從她懷里抱過書磊來,又緊著想找帕子幫妹妹擦擦。卻見宋公子早伸手遞過去一個白淨淨香噴噴的,桂花眼尖,只從帕角兒那繡功上便認出那正是若嫣物事,還是她當日在自個兒家里時繡的呢。桂花不由抿嘴兒一樂,自顧抱兒子閃過一邊兒逗弄去,又給大猛連使眼色招他也退到自己身邊來。
若嫣本是隨手接過帕子便在臉上輕擦幾下,一晃眼卻見宋培德晶亮的眸子正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臉上還露出幾分深情想望之色,不由得她面上一熱,忍不住嬌嗔地橫了他一眼,便低頭擺弄起手里的帕子來。沒大會兒功夫卻又輕咦一聲,舉起帕子要待細瞧,卻被宋培德眼疾手快一把搶了去又揣回懷里。
這下桂花可是再繃不住,噗嗤一聲輕笑出來,氣得大猛在一旁不住小聲埋怨,「不讓我看,你倒看!不叫人大聲喘氣兒,你偏又笑出聲兒來,哼哼不講理!」
若嫣終是覺著尷尬了,便又更氣宋培德,這人!厚著臉皮拿了自己東西不還倒也罷了,怎麼又敢當著人面兒獻出來顯示呢,恐怕別人不知他成天揣著似的,還明晃晃搶回去再收起來,也不怕讓人瞧著笑話了去!
一賭氣便再不理他,走過去偷偷掐了把猶在偷笑不已的桂花,整了整面色又向她們兩口子提起要大猛哥來程錦記當差的事兒。大猛二人此番得知若嫣竟是程家的正牌小姐,自是不用再顧及那些有的沒的了,當下便滿口答應了,又緊著言謝。若嫣如何肯當,兩下里推辭謙讓一番,更是其樂融融,看此情此景倒好比和他們夫妻才是親血緣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