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候婚嫁的講究特別多,男女雙方家里邊需要置辦準備的東西也都很復雜,再加上這樁親事在時間上又趕得很,所以宋程兩府這陣子都是在終日忙碌紛亂中度過的。好在萬事總有個出頭兒的時候,八月二十八這個良辰吉日終于來到了。
今兒一大早若嫣就被沈氏和姨娘妹妹以及一眾丫鬟婆子們拉坐到妝台前,又是抹又是涂的侍弄得不亦樂乎。昨兒個開臉時落下的痛若嫣到現在還沒忘呢,此刻又被她們左一層右一層地連番涂抹上去,難受得她坐在那里一勁兒皺眉頭。勉強忍到妝成,巧兒閃過一邊後若嫣忙向銅鏡看去,卻赫然嚇了她一跳,里面那人臉上厚厚的一層白粉,兩腮濃重的胭脂更襯得整張臉紅一團白一片突兀得很,眉毛則畫得又細又黑又長,而白粉更將原本的唇形完全掩蓋住,上面只用胭脂描畫出異常小巧的櫻桃紅狀。天哪!這也太夸張了吧!像是個唱戲的般,又好似若嫣前世看過的日本藝伎造型。這還能見人嗎?簡直把她打扮得面目全非了嘛!這還是就著模糊的銅鏡看起來的效果呢,若是近身來看還不得把人嚇個好歹的。
當下也不管娘和眾人如何勸阻,若嫣執意去盆里清洗了一番,直至完全恢復本來面目這才長吐一口氣,卻愁得接下來就要幫她上頭的陳嫂不住口地嘮叨︰「這可怎麼好哦,還得再從頭來過一遍,這要是誤了吉時可不是鬧著玩的哪。」沈氏也在邊上急得不行,一疊連聲埋怨女兒的任性,又緊著招呼巧兒過來再給小姐著遍妝。若嫣見狀趕忙擺手制止了巧兒的靠近,嘴里說著「我自己來,娘您就放心吧,一定趕得及。」然後便抄起那幾盒脂粉來先逐個打開看看,自從若嫣來了這時代,還真從未上過妝呢,也沒用過這些個胭脂水粉。一看之下還好,粉質倒很細膩,不過姻脂卻好似油了些。若嫣便拿出以前化職業妝的效率,先倒了些水粉在手上,然後往臉上快速涂抹起來,卻只是薄薄地鋪了一層而已。然後又拿細簪子挑一點兒胭脂抹在手心里,用一點水化開後沿著唇形仔細抹上一層,而手心里剩下的就夠打頰腮了,再把它淡淡暈在薄粉之上。左右照了照看抹勻淨了,又拿過細碳條輕掃幾下眉尾,再淡淡地勾了兩筆眼線,囑巧兒舉起手鏡來對光檢視一番,若嫣又伸指在鬢角下頜處輕撫幾下將余粉抹勻,便快速妝成。
雖說這些東西沒若嫣以前用的化妝品順手,但總的來說妝容還算細致,自己先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把臉轉向娘她們。若嫣此番舉動直把沈氏和一眾人等都看得直眉楞眼,醒神後忙湊近去左瞧右看,見她妝後清爽干淨反更增麗色,竟然比才剛兒那副妝容還要明艷嫵媚出許多,又不禁嘖嘖驚嘆,若青若碧更訝異得夸贊姐姐真是手巧又熟練,卻怎麼平日沒見你這麼著妝扮過呢。若嫣不由心下暗笑,自己這兩下子在現代職業女性眼中不過是最基本的技巧,時間緊迫之下誰還不能三五分鐘搞定啊。
待得她終于鳳冠霞帔全副武裝好之後,若嫣才算松了口氣,這可真是太折騰人了,好在是這輩子僅此一次而已。再看沈氏在旁邊卻早紅了眼眶,若嫣一想到從今往後輕易不能再見著娘了,也不由走過去依偎進沈氏懷里緊緊摟住她,就听娘嗚咽地在自己耳邊說︰「兒呀,你今日嫁過去往後可就是宋家的人了,千萬記得要守婦道孝敬公婆,你自己也別太要強了,凡事要以夫君為重……嫣兒,娘真是舍不得你呀!嗚嗚……」
母女倆抱頭一陣哀泣,若嫣心里便忍不住痛恨這時代不開化,嫁出去的女兒根本不可能像前世那般沒事兒常回娘家看看,那自己走後娘不是要更孤單寂寞了,唉!真是想想都心疼。
兩位姨娘和若青若碧見狀也陪著掉了幾滴眼淚出來,稍後又忙著上前拉開她們,沈氏舉帕子在女兒臉上輕輕地擦了又擦,嘴里還在不住地說些叮囑的話,直至若嫣被人蒙上了紅蓋頭扶進轎去,她還戀戀不舍地伸手虛招在那里。三姨娘見狀聯想到以後自己也會經歷兩次這種悲痛,不由上前扶住沈氏,頭一番真心誠意地對夫人說出幾句勸慰的話。
若嫣一個人坐在晃晃悠悠的轎里,但听外面鑼鼓震天人聲喧嘩一派喜慶場面,竟有種恍然若失的感覺,這時候嫁女兒就真的是件值得人高興和慶祝的事兒嗎?未必吧,最起碼在待嫁女兒和親娘的心里邊就不這麼想,場面搞得再熱鬧也不過是做給旁人看的罷了。
才剛兒臨出門前,那媒婆還特意跑到若嫣跟前兒對她恭維幾句︰「程小姐您可真是位大福大貴之人哪,嫁得這麼個如意好郎君不說,連娘家都可著勁兒地幫您掙臉呢,您是沒見這陪嫁物兒多的呀,可是數都數不清呢!排得那麼長的一大趟兒,都望不到頭哇,可不就是人說的那什麼「十里紅妝」嘛!呵呵,今兒可是讓咱們大開眼界了。」
若嫣心知這些嫁妝都是為棟幫她置備的,因程老爺來這兒後仍無心管事兒,為棟便一手包辦了妹妹出嫁的所有事宜,務必要將這唯一的親妹妹嫁得風風光光的。若嫣雖覺著他如此鋪張沒什麼必要,但也明白大哥是生恐自家無權無勢,雖為富商大賈卻門戶低微,怕妹妹嫁過去後被男方看低,才這麼費力操辦的。不由她從心往外感謝大哥待自己一片愛憐情深,也暗自希望為棟日後真能得償所願娶了玉婷。
這一路上吹吹打打地離程府可是越來越遠了,若嫣又不禁心生忐忑,今日後自己就是個已婚女人了,而且更要長居宋府,那里一定不比程府能由著她性子來,就算是宋培德能理解支持自己,可他父母呢?也能包容她的一些與眾不同之處麼?畢竟宋家家世顯赫,少不得要受很多禮法言教的約束限制,以自己如今的心態又能適應得了麼?先前若嫣一心想求知音良人,待得和宋培德相知相悅後,便總是心頭雀躍喜慰期盼,也對婚姻不再畏懼,而此刻她卻又想到二人世界以外的問題了。
就這麼思量了一會兒,若嫣決定還是即來之則安之吧!又在心里暗自給自己加油打氣,她相信宋培德更清楚自己的感情,真愛面前,所有的顧慮和煩惱都不足懼,勇敢地和知心愛人一起攜手走下去吧,今日過後可是要開始自己人生的新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