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圖從方中昆的口中了解華昌,了解楊弦的一切。可是方中昆給了我一個出乎意料的事實真相。這讓我不禁想起了從書本上看來的那個年代的人和事。方中昆沒說那是個激情燃燒的歲月,可是我知道那是個單純又貧瘠的年代。我忽然就想起了我的父母親,我的女乃女乃。我們有著多麼的相似呀。
後來我把話題轉到楊弦的頭上。
方中昆忽然想起一件事,就起身進了里屋,過後又出來了,說︰「奇怪,東西放哪了?上了年紀忘性就大了。」我看到他有些老態的體型在這間不大的屋里轉著,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難過。他的年齡不該很大的,可是為了生計為了寶貝樣的兒子他真的老了。找不到他要找的東西,他就說︰「應該不會丟的,等老婆子回來了我再問問,興許是她放在哪個地方了。等找到了我拿給你看。」我不知他要給我看什麼東西,但我猜那一定是個不平常的東西。
我們重又坐定。他開始了關于楊弦的講述︰
「是個漂亮的人兒,跟她母親一樣的漂亮。性情也相似,一樣的好強,就連走路也是一樣昂首挺胸的。」方中昆開頭就是這樣講的。
「可是一直讓我想不通的是她怎麼就嫁給了王廖涵呢?這事擱在從前不會是這樣的。我尋思這莫不又是楊弦的什麼花招?可也不應當呀。王廖涵對她們一家那是沒得說的。是對王廖涵的感激嗎?不對,感激的方法很多。」方中昆說完就獨自搖頭思忖著。
「當初楊弦不是被華昌收養了嗎?」我問他。
「對呀。楊副廠長死後,廠子里開了大會,政府追認他為烈士。可是在對待小楊弦的問題上,個個各執一詞。有一點,楊弦不能給她媽,這是楊副廠長的意願,是他最後的要求。可是,楊弦還小,不到三歲吧,而且母親剛剛離開了他們。那時華昌真的提出要收養她。這事後來就是王廖涵做的主,他安排華昌的女人進了廠,同時要求她帶好楊弦,當然啊,補助照常發的。就這樣小楊弦住進了華昌的家。」
方中昆停了下來,喝一口茶,用手向側面指了指說︰「華昌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是廠子里要求的,盡管華昌在城里有房子,可是因為楊弦,王廖涵不同意他們住在那麼遠的地方,就分了一套房了。說到華昌,我得補充一句,華昌其實就是柯城的人,只是因為下放了,他才在農村結了婚,女人又不肯生,所以收養楊弦比較合適。華昌的女人才來時還好,可時間長了就變了,她對楊弦不好。人面前還行,在家里就不行了。我對你說,這個楊弦打小就不一樣,她非常聰明,更是堅強,華昌的女人是奈何不得她的。她善于利用自己的身份,有了絲毫委屈就向王廠長等領導哭著鬧著。你說這小小的人可算是個人物。我住在他家隔壁,我就知道,小楊弦在家從不哭,只和他們爭吵。幾乎每次她都會贏的。我就很佩服她。就是現在我也一樣佩服她。」
我對楊弦的聰敏和工于心計不置可否。可是楊弦向我吐露出當初她為了不肯舍棄的東西犧牲了自己寶貴的東西,又說她跟人家妥協了,會是誰呢?她說的寶貴東西是不是就是女人最可寶貴的東西——身體,第一次的身體?
我沒有從方中昆那里得到正確的答案,方中昆所知道的關于楊弦的事情到楊弦十五歲時戛然而止。方中昆說楊弦十五歲那年離開了華昌家。至于到了什麼地方沒有人知道。可是楊弦說她到了南方讀大學。方中昆听了驚奇地說︰「她還讀了大學?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初中沒畢業就離開了。」
楊弦對我撒了謊,可她為什麼撒謊?難道只為了一點可憐的自尊?我想一定不是的,楊弦一準還有重要的事情瞞著我,那一定是她不肯說出口的事情。我問方中昆此後可曾再見過楊弦。方中昆說沒有,要說再見那就是她和王總兼並廠子時見過。那麼,這中間的十幾年經歷楊弦瞞過了我。
我自然想到華昌,楊弦心里的痛一定與華昌有關,這個男人那高昂的頭顱深深的刻在我的心里。
「你是問我華昌的事吧。我也說不清楚。在我的腦海里我對這個人總是鬧不明白。這樣說吧,他變了,不再跟我們一樣了。听說人家現在活得灑月兌,活得有滋有味的。人家是有錢人了,身份地位當然就變了,還是有錢好啊。不過,照我看,這樣的人不會活得舒坦的。」
「為什麼?」
「有些事難說得清,就說他對楊弦吧,當初他答應楊廠長收養了楊弦的,王廠長也滿足了他的願望。可是後來,他居然跟楊弦鬧翻了。我就想,他為什麼放下承包的廠子不干跑到南邊去?當真是為了華章?不是的,還有別的原因。不過,我也只是道听途說來的,不好說。」方中昆有些猶豫,嘆了口氣。
我說︰「你就說說看,都有哪些說法。」
方中昆看了我一眼,搖了頭,說︰「既然是听來的,就不能瞎說。再說,人家楊總……」
我知道方中昆難以開口,因為楊弦的身份,他不會說出真相的。
楊弦離開華昌的原因我還沒弄清,中間斷層的十幾年我也沒搞明白。但我知道了一些事實︰之後華昌和前妻離婚了,後來娶了妻子,又因和其帶來的兒子鬧矛盾,再次離婚了,現在的老婆是在南面接的婚。方中昆還說,改革開放後,廠里發生了變化,王廖涵先被調到工業局,後來下海了。華昌承包過廠子一陣子,發了財,這之後也到南邊去了。
我帶著許多疑惑離開了方中昆,我還請求他不要對別人說我來問過他過去的事。他疑惑地看了我一眼,也沒問為什麼,點了頭。最後說等他兒子回來了他請我過來。我想我一定會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