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六年是個不平凡的年份,柯城的春夏之交發了一場大水,那雨沒日沒夜地落,天好像破了一樣。
柯城原本就是個三面環山一面臨海的低窪地,台風和泥石流時常侵擾著人們,這樣的情勢下去,柯城就危在旦夕了。
王廖涵的心里更急,他急廠子里那些完工的產品運不出去,急廠里的廠房浸了水會倒塌。
又是三天三夜的雨呀!
這天夜里,已是深夜了。王廖涵一夜沒合眼。上半夜雨小了點,他們也都心安了一點,臨到下半夜,雨還是下了起來,傾盆大雨傾瀉而下。照此下去,一個時辰倉庫的那些成品就會浸水,就會作廢。那可是制作精細的海產品,值錢得很。
王廖涵從剛剛躺下的床上爬起來,拿起手電披上雨衣來到倉庫。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倉庫四周已是水汪汪一片了,那洶涌的水流直擊打著牆體,白色的石灰塊塊月兌落下來。倉庫已經進水了。王廖涵就要打開庫門,可是門卻是開的,他看到了楊副廠長一個人站在那里,只見他光著膀子,那束手電的光芒在倉庫里射來射去。
見王廠長也來了,揚副廠長說︰「看來保不住了,你別進來,多一個人就多一分危險。」楊副廠長對還立在門口的王廖涵說。
王廖涵借著電筒定神一看,水已經漫上堆砌成品用的支架了,那些支架大多是陳舊的朽木制作的,浸泡了水就會坍塌。王廖涵火急火燎地說︰「還不快快通知人馬,搶救物資要緊。」可是楊副廠長說︰「來不及了,至少這個倉庫保不住了。」
性急的王廖涵說︰「不行,一定要保住,這可是值錢的國家財產。你憑什麼說要放棄。你能負責任嗎?我們都負不了責任啊!」說著就以命令的語氣對楊副廠長說︰「快通知華昌過來,發動全廠職工搶救物資。」
楊副廠長站著沒動,只是說︰「我也心疼國家財產,可我們也要視實際情況而定。你看水都漫進來了,我剛才觀察了一下,大部分的支架已經損壞,你听見那聲音了嗎?木材崩裂的聲音?我看我們幾個立即踫個頭,做下決定,我們可以采取別的方案,但不能讓許多人進來,這樣很危險。我不能讓你莽撞從事,要知道職工的生命更值錢。」
王廖涵更是急了,咆哮著吼道︰「時間緊迫,再遲緩你真要負責的。」
楊副廠長還是誠心誠意地說︰「這是我的意見,是我個人的意見。你是一把手,主意你定。可我還要說一句,這很危險。」
王廖涵廠長正言厲色地︰「我拿主意我負責。快通知人員過來搶救物資。」
此時,有些工人主動過來了,華昌也過來了,听了王廠長的話就說搶救物資要緊。
王廠長這時毫不猶豫地下達命令,一面叫人通知所有職工,一面搶救倉庫物資。他頭一個沖了進去。卻被楊副廠長制止了。
只見楊副廠長把王廠長堵在門外,他又鑽進倉庫。
電停了,里面黑洞洞的。
十幾把手電和十幾個人同時進去了。
可是不到幾秒鐘,慘烈的事情發生了。
楊副廠長接近的那個支架頃刻之間倒了。
憑著手電筒的光亮,人們看見楊副廠長剛走近貨架,就听了「卡擦」一聲,那個堆得高高貨物的支架瞬間倒向他。
外面是刷刷的大雨聲,里面是一聲轟然倒地的聲響。
人們看到楊副廠長的手電筒還亮著,那一束光芒透過貨物包裝箱之間的縫隙射向屋頂,一動也不動了。
所有人都驚呆了,沒有人出聲。他們害怕。
可是,楊副廠長真就出事了。
眾人小心翼翼地扒開貨物,就見楊副廠長倒在血泊里,手中的電筒依然發出光亮。
王廖涵此時傻了眼,呆呆的任憑雨打風吹。
華昌急忙過去抱起楊副廠長。
楊副廠長口中鮮血汩汩流出,只見他緩緩睜開眼楮,看了一眼華昌,無力地說道︰「孩子,我的楊弦……」
華昌知道他這是放心不下女兒,忙點頭說︰「楊廠長,你不要瞎想。我們這就去醫院。」
楊副廠長好似回光返照一樣,緊緊抓住華昌的手說︰「小弦子……我不放心……不要給她媽,不要……」說完就咽氣了。
這場面如今方中昆敘述出來還是這樣驚心動魄,還是這樣壯烈,這樣令人揪心。
我看到方中昆的臉上神色凝重,深深地嘆了口氣,「好人啊,死得那樣慘!」他又轉向我說︰「為這事王廖涵背了一輩子包袱。直到如今,他還是心里難過呀。你說,七六年咋就那樣悲慘呢,國家接二連三地出事,我們心中的領袖、偉人一個個都去了,還有唐山大地震,一下子就那麼多人死了。慘啊!」
听著方中昆的講述,我被感動了,我起先怎麼也不會想到楊弦的爸爸會是這樣死的。他是個烈士,是個英雄。可是她的母親呢?現在何處?這讓我對楊弦的身世又多了幾分了解。可是楊弦為什麼對我不說?後來她為何同華昌鬧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