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著听著,開始膽戰心驚,逐漸地我心中發軟,最後不知不覺中淚如泉涌。當王總說到他時日不多時,我更是心似刀割,哽咽著快窒息了。我想說︰對不起,王總!我做了錯事,可你原諒了我,我還有什麼理由不听你的。可是我舌頭發硬,吐不出一個字。
王總很平靜,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風孩子,好孩子,你沒錯,即便錯了改過來就行。爸爸相信你,爸爸沒看錯人。剛才的話你都听進去了?」
我仰起頭,淚眼模糊地望著王廖涵,我用力地點頭,然後撲通跪倒在地,從心底發出一聲呼喊,「爸爸——」
王總立刻上來拉起我,緊緊抱了我一下。「不要這樣,我們是一家人了。」
我淚水汪汪。淚眼朦朧中,我看到王總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過了一會,王總對我說︰「走,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省城的初冬,第一場寒流來臨了,風陰冷的吹著,街上灰蒙蒙的沒有生氣。
司機小伙子把車開得很慢,這個沉默寡言的小伙子估計跟了王總不少時間,就連性情作派都和王總差不離。王總這會跟我坐到一起,和我說著話了,我感到我們一下子親近了,就如一家人一樣。可是我心沉重。
不一會,車子就停在一個巷子里。
我一看是個不平凡的小巷,幽深,但環境特好,出奇的安靜。
隨著王總我走入一個高牆內,這里庭院深深,樹木蔥籠,掩映著一幢幢三層的西式樓房,紅牆碧瓦,有規則的散落其間,更有亭台點綴,長廊委蛇,不是侯門也即富商宅院。
走到一幢洋樓前。
出門迎接的是個端莊文靜的婦女,看起來不過五十歲的樣子,可是她的眉眼即刻使我想到一個人——楊弦。
王總在車里說要帶我見楊弦的親生母親。她就是楊弦的母親?她的確跟楊弦很像。白女敕的皮膚一看就是保養很好的,光潔的略高的額頭,一雙黑亮的眼眸,極細的魚尾紋只在笑的時候才現出來,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五官搭配十分精巧,年輕時的確是個美人。如果要說她和楊弦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眼楮。楊弦的眼楮略小些但目光卻深邃多了。
我很難適應一喜一樂的環境轉換。要知道我的心還沉在悲傷中,這會立即就進入了喜氣洋洋的氛圍了。一踏進她家的門,我就被楊弦母親的熱情弄得不好受。我的腦子里楊弦的樣子一刻不停的浮現著。王總就叫我喊她謝姨,我怯生生地喊了聲。這個謝姨此時太興奮,拉起我的手說,「丁唱,名字好,人也好。」又對王總說︰「原先听你說我還將信將疑的,一見面原來小伙子比你說的還好。」看情景王總與謝姨常常接觸,還在她面前常提起我,不然楊弦的母親不會對我直呼其名,也不會就這樣抱住我左看右看不放手。謝姨連聲說︰「真是好樣的。我就知道春凌會找到一個英俊又誠實的男孩的。真好,我挺喜歡的。」
謝姨給我們泡了茶,還拿出一些果脯讓我吃。坐定之後,謝姨就一直看著王總,眼里的關切之情漸漸就被憂傷代替,她問︰「廖涵,這次檢查結果出來了?醫生怎麼說?我看你臉色不好,你可得注意,最好到大城市最好的醫院去,找些專家會診一下,你讓我不放心啊。」
王總平靜地說︰「這種病你也知道,沒治的。我只想在我死前辦好幾件事。昨天,你在電話里就問我,我沒說真話。今天,我就告訴你,醫生說,我沒多少日子了。」
謝姨當即就淚水滑落,哽咽著,「不會的……他們一準弄錯了……」
王總苦笑著,「錯不了的,前天結果就出來了。你也知道,這種腦子里的毛病沒法手術,醫生跟我說了許多。他知道我還算個漢子,並不被死嚇得魂飛魄散的。」
「廖涵,再去查查,我不相信這混帳話。那年,從你發現那天起,我就說你要治療,要休息。可你就是不听,身邊還沒個貼心的人。廖涵,你讓我們怎麼接受得了呀……你還不算老,四零年的,比我只大三歲。你看,新的世紀剛剛到來,我們的日子也好起來了,你卻……」
謝姨早就泣不成聲了。
我也一樣,抑制不住的淚水滾滾而下。
王總很泰然地說︰「好了,我不是還沒死嗎。今天我帶丁唱來就是想跟你談談楊弦,我想你們也該相認了,不然,我死不瞑目。」
家中沒旁人,所以,王廖涵和楊弦的母親就滿腔憂傷地談起了往事。
我寧願相信王總和謝姨是鼓足勇氣排除了許多的顧慮,才這樣的。因為我又看到了一場令我意想不到又很傷感的場面。謝姨一邊講著一邊不停地擦著眼淚。我豎起耳朵听謝姨的講述,生怕遺漏一點,我知道我還存有私心,只因我太想知道楊弦的經歷了。
可是謝姨的話意中更多的是對王總的感激和些許的埋怨,還包括對過去他們同事時的那個年代的回憶。
謝姨說我做的錯事,可為什麼還要王廖涵你來承擔。為什麼你總是先考慮別人,就是不為自己想想,為什麼你總是壓抑著自己,對人生總是要求那樣完美無缺。要是當初你心狠一點,你為自己也為我考慮一回,事情就不是這樣了。又說,我也是到了萬不得已才那樣選擇的,局外人會把我看成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會罵我心腸不好,丟棄那麼小的女兒不管獨自去過好日子,可是你應該知道,我那是做給你看的。你該知道,我不喜歡楊,更談不上一點的愛,可還要我天天還要在你的眼前晃來晃去的,我心疼,你不會不知道。」
王總神色凝重,說︰「都過去了,不要再提了。」
謝姨好像沒听見,繼續說︰「我跟現在的丈夫結婚多半是出于無奈,是你逼得,是周圍的人逼得。他們就像對待過街的老鼠一樣對待我,沒人敢和我談心,把我看成禍水。你雖與他們不一樣,心內可憐我,可是你不敢站出來為我說話。不過,我還是要謝你,因為你並沒為難我。那個時代,發生了不正常的男女關系是不會逃得過懲罰的。但是,你保護了我,老姜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