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貴女出降在宗族中選適齡才貌出色的姐妹子佷作為滕女帶同嫁給夫婿以期固寵這是從上古先秦承下來的遺風。到了漢代此制已不必限于同宗女子貌美的家生奴婢亦可作為滕女隨貴女出嫁。
魯元自知張嫣與自己的皇帝弟弟這場大婚不同于世上一般夫婦更兼張嫣年紀尚幼只怕數年之內都要以待年的名義養在未央宮不能見幸。那麼為張嫣廣置滕女便極有必要。
因為司空見慣理所當然整個擇滕的流程中竟沒有人想到要告知張嫣一聲。于是當備選的滕女住入侯府西園的時候作為這場大婚的正主兒張嫣竟對此完全不知曉。而大婚在即作為準皇後雖仍是張家人但君臣位份定下所居蘭院亦被侯府家人層層圍護。
這一日張嫣寢居之中荼蘼與解憂正指揮著僕婦將張嫣日常的用具打包備即日回返長安。忽听得院外傳來爭執之聲一個少女清越的喊道「十一娘。」忽咿唔一聲顯是被同伴給掩了口。
張嫣從內室踱出來奇道「怎麼回事?」
「似乎有人在外面求見。」解憂走下樓不一會兒引著兩個華服少女回來。
「兩位姐姐尋我有事麼?」張嫣好奇問道。
這兩個少女都是張氏族女其中年長的那位便是當日在及笄禮上為張嫣做贊者的張皎另一位少女名叫張葉。也是宣平侯張敖近支族女素以貌美聞名體態修長嫻雅可親。
張皎掐了張葉一把拜道。「我們只是想尋十一娘說說話解悶看這樣子十一娘忙地很我們便不打擾了。」
張嫣在張氏這一輩堂姐妹中排行十一因此又喚做十一娘。
張嫣點點頭瞧了瞧張葉一眼見她神思不屬卻不肯說話侯了一會兒。便笑道「既如此待空閑下來嫣再邀兩位姐姐聊天。」
張葉被張皎拉著出門腳下微微蹌踉忽的一個激靈甩月兌了族姐的手回身砰的一聲跪下「葉身份卑微資質鄙陋。卻不願為滕還請十一娘成全。」連連叩。
張皎跺了跺腳亦隨之跪在室下神色焦急。「十一娘葉只是一時糊涂勸一勸便會回心轉意你莫要怪罪她。」
的一聲張嫣手中地毛筆折斷抬起頭來肅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她的心里苦味雜陳。
魯元對她的心意。絲毫她都能體會並且感激。但這並不表示魯元能夠懂她所有的所思所想所欲所求。
阿母為她選滕是為她在偌大未央宮中有些依峙方能坐穩中宮之位。但是。她不會知道。自己中心深處真正想要的並不是那個尊崇無雙的大漢皇後。而僅僅是劉盈的妻子。
做一個男人的妻子她不會樂見有別地女子以任何名義立于他們之間更不必提自己帶進親族女子做他的滕氏。
她面上神色復雜復又瞧了瞧室中的張皎與張葉她們都是青春濃秣的少女也曾與自己姐妹相稱。
「七姐」張嫣微笑道「我想問問你為什麼不願入宮?」
張葉身體微瑟顯是有些遲疑卻勇敢的抬起頭來直視張嫣將下頷繃成一個完美的弧度。「未央宮尊崇富麗千好萬好只是葉不爭氣心已有所屬只願意與他過平平淡淡的日子不敢有非分之想。」
「哦。這樣啊。」張嫣點點頭起身送客道「關于這事我會和母親去說。你們先回去吧。」
走出正房大門的時候張皎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有疑惑有不解卻和她的目光撞上吃了一驚便拉著張葉匆匆去了。
張嫣抿著下頷在窗前站了一會兒忽然道「解憂陪我去母親那兒走一趟。」
「阿母」她開門見山道「西園中那些滕女讓她們散了回家吧。我不需要滕女。」
「胡說什麼呢。」魯元吃了一驚上前攙著她的手道「母親這是為你打算你嫁到未央宮待年陛下卻不會沒有旁地妃嬪的你雖是中宮皇後但年紀太小難以服眾身邊滕妾或有一二受寵也能幫著拱衛你的後位。」
她搖搖頭嫣然道「母親我的後位不需要這群滕女為我拱衛——我有我地驕傲。更何況我是誰啊我是陛下的親甥女太後的親外孫未央長樂二宮的主人就是我的後盾。後位最大的拱衛就是皇帝舅舅本身在這樣的情況下我還彈壓不住未央宮這就是我的不是了。」
說這話地時候她笑意歡欣神采飛揚滿目都是靈動魯元看著這樣的女兒心里卻溢出淡淡的悲涼遲疑問道「阿嫣你可懂得什麼是夫妻麼?」
她咯 一下嘴里像含著一個橄欖慢慢道「知道啊。夫妻是相持一生的人。」
「我知道你和你舅舅自幼親近感情也好」魯元瞟了她一眼嘆道「但是阿嫣做舅甥和做夫妻是不同的。我也是傻了有些事到底是要走過一遭才能真正明白了你再聰敏還這麼小怎麼會真正明白呢?」
「滕女的事情」魯元意興闌珊地道「就隨你吧。但你得多挑幾個侍女在未央宮中沒有得力地宮官縱然是皇後也會寸步難行。」
母親我想我是懂的。
我不是真正那個侯府閨閣中長到十二歲地孩子我地記憶深處。有另一個世界的二十多年的閱歷與見識我知道我所選的這條路有多難走。我知道親情和愛情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感情一樣溫和如旭日。一樣狂放如海濤。
從愛情走向親情可以很平順從親情走向愛情卻是一種溯游。
我都懂可是我沒有辦法。
西園那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之聲。
張嫣在長廊上回過頭來忽然笑道「我們過去看看吧。」
廊下有一株扶蘇樹張嫣站在樹下遠遠地听見園中有少女激動的喊「不是說我們要進宮的麼。為什麼現在又要讓我們回去?」
她倚著闌干充滿興味的想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侯府便有這麼多覬覦皇帝的女人日後她得和多少女子爭奪才能得到劉盈?
不對她苦笑這些個女子對她都不是威脅。她真正的對手其實是劉盈本人。
她必須得打敗他心目中關于倫理輩分的定見。以及那個年幼純稚作為外甥女存在地自己才能夠重生成為他真正的妻子張嫣。
十六歲的白衣少女抱著琴急急的跨出園。她的身後另一個少女在追趕她。
「好了?」張皎一把摔開張葉的手恨聲道「這下你滿意了你不用去了我們都不用去了。」
然後她抬頭看見扶蘇樹下的張嫣。怔了一怔。
「其實」張嫣咳了一聲站直身道「你也不用怪她縱然沒有她的事到最後。我也不會要滕女的。」
張皎面上驚疑不定。忍不住問道「你想背棄宗族麼?」
這個時代。雖然號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但個人更多依附家族而存在譬如張敖由趙王黜為宣平侯整個張氏宗族便大半遷徙到宣平縣。而滕女之制更多便是為了保證宗族在一場聯姻中的利益。
「五姐還請慎言。」張嫣板面道「不要滕女我一樣會做一個讓宗族滿意地皇後。」
張皎面色青白轉不定然而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不用再續張氏族女登上侯府送返家的馬車不一會兒便走的干淨。
忽听得又有年輕女子尖酸刻薄道「長得再漂亮又有什麼用?皇後娘娘還不是不肯要你?」
「稀罕。」被作的少女不屈回道聲似有鏗鏘之音。
「你又是個什麼好女子蒼蠅不叮無縫地蛋宣平的好女兒這麼多怎麼那朱家偏偏搶你做妾?」
「你這話說的好沒道理。」那女子惱道「人走在路上被瘋狗咬了一口你不去責怪瘋狗反而還要說是人招了它不成?任他是天皇老子我也不肯屈身做妾。」
雖然心情不好听到這樣潑辣的話語張嫣還是撲哧一聲被逗笑了。
魯元為張嫣挑選的女官是一個年前剛滿了十四的女孩和荼蘼一樣為侯府家生女兒父母雙亡只有一個哥哥是張敖的車夫。
過來參見的時候她穿地是一件淡黃的裳子圓圓的臉蛋兒一笑就有兩個酒窩兒清秀甜蜜很是討喜。
「她父親本是讀書人她自小跟著學也有些識文斷字的本事。家生女兒知根知底隨你進宮應該能襄助你一些。」
「多謝阿母的心意。」張嫣覷著殿下少女覺得她溫文雅治一眼看上去倒投眼緣瞅著少女的衣裳想了下「黃色是桂花地顏色芬芳卻不奪人從今以後你就叫木樨吧。」
木樨攏袖拜道「謝皇後娘娘賜名。」
「噯」張嫣赧道「別這樣叫我還不是皇後呢。」她忽得心中一動回頭對魯元道「阿母我還想跟你再要一個人。」
那一天在簾角被風微微拂起地一剎那張嫣曾覷到那位蓬頭素面的少女一丁點兒。再次見到卻不免嚇了一跳收拾干淨地少女仰起頭來雖並無半點胭脂水粉卻漂亮的驚人。莫怪會有人搶著要她做妾。
魯元狠狠掐了掐張嫣一把悄聲道「你既不肯要滕又為何要挑這麼美貌的侍婢?」
「這是兩回事。」張嫣把手抽回來微笑。「我要她是做女官不是滕妾。」這兩者的分別不在于容貌而在于心氣。
「那日你為什麼要跟我母親回來你本來可以不用做奴婢的。」張嫣問她。
瞿荷不卑不亢答道「奴婢家中再無可依靠之人。欠債不過是借口朱家覬覦奴婢已久此次迫于長公主威勢退讓長公主走後奴婢還是難逃魚肉不如索性跟了來托庇于宣平侯府羽翼之下。」
張嫣暗暗點頭「你識字麼?」
瞿荷的目光閃過一絲黯淡「不識。」
「這樣啊」張嫣的心頭閃過一絲失望可還是很愛她的性情「我瞧你口齒伶俐見事也明你隨我入宮做我的女官可好?」
瞿荷抬頭仔細的看了她一眼。
「好啊。」她無所謂的答道。
「為什麼不呢?世間這麼多男子卻都只看的見欲看不見情。如果世事一直這麼齷齪的話我倒寧不如長入宮廷永不出來。」
我們要大婚要大婚大婚大婚大婚婚!
呔——
此路是我開此樹是我栽要想從此過留下買路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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