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時間就在蕭讓的胡思亂想當中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蕭讓被一陣輕微的模索聲所驚動。睜開眼楮來一看,原來是他的父親蕭林正在整理背囊。
「讓兒,你醒了?」
蕭讓才剛一睜開眼楮,隔著好幾丈遠的蕭林就感覺到他的異動了。于是走到他的床邊,一邊整理著他的頭發,一邊憐愛地說道︰「都怪為父太過大意了,竟然弄出了這許多聲響。你的身子還沒有復原,多睡一會吧!多睡一會…」
「爹,你…你又要去城隍廟了?…」
蕭讓吵啞著聲音問道。自中了蛇毒之後,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的嗓門一直很干噪,所以有時候說話也比較困難。
「不…今日為父不去城隍廟了…」
城隍廟,那是一間距離滎陽城和岳山古寺都非常遙遠的寺廟。這些天來,蕭林就是每天來回這間寺廟擺「字攤」的,一般是早上卯時就出發,一直忙到晚上的亥時時分才會回來。回來之後,他還要堅持服待蕭讓吃一次藥。于是每天都要子時ヾ時分才能睡下,當真是辛苦得不行。
「…听說北面的觀音廟信徒眾多,所以為父今天打算到那邊去走一走…我兒好好休息,天亮之後,戒念師傅就會送膳食過來的。到時候,你可要多吃一點,好好地補補身子…」
蕭林的話雖然不多,可是卻足以讓蕭讓從中感受到他心中的無奈了。說什麼「北面的觀音廟信徒眾多,想去走上一走」?這根本就是一句屁話。真實的情況應該是滎陽鄭氏的族人又追到城隍廟里去了吧!于是在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是再次「遷移」。北面的那處觀音廟,恐怕就是他的下一個「目的地」了吧?只是不知道,這一次,又能呆上幾天。
「爹,明天,明天我們還是下山吧…」
這已經是連日來,蕭讓第十次說這句話了。
前九次,蕭林都是以極快地速度找到其他的話題搪塞過去。可是這一次,他卻好像是不打算這麼干了。迎著蕭讓滿是關切的目光,他終于點了點頭,輕聲說道︰「好,好!為父依你就是!!!…不過,這件事還需要跟方丈大師商量一下…你且好好休息吧。為父下山去了…」
原來,蕭讓之所以想下山,原因不過是希望自己的父親蕭林不要太過勞累了而已。要知道,蕭林現在擺攤的地方都是遠在幾十里外的,所以不管是
「城隍廟」,還是什麼「觀音廟」,他來回一趟的時間都得足足花上好幾個時辰。這個中的辛苦就不言自明了…
當然了,岳山就在滎陽城的邊上,他們就算是回到了滎陽城里也不見得要走的路程能少得了多少的。可是你要明白一點,岳山古寺是座落在幾百米高的岳山山頂上的,要爬上去這樣的一座高山需要多消耗多少體力?
……
蕭林出門以後,一夜沒睡的蕭讓終于是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這一覺他也不知道到底睡了多長的時間,反正醒過來的時候,他睜眼就看到自己的床邊擺放著一碗小米粥和一碗黑黑的藥水。
「戒念師傅、戒念師傅,是您來了嗎?…」
蕭讓沒看到房子里有人影,于是扯起有些沙啞的噪門就喊道。
他嘴里所稱的戒念師傅,實際上只是這個岳山古寺里的一個小沙彌。平日里,他的父親蕭林要出去「擺攤」的時候總是這個小沙彌過來照顧他,所以一來二去的,兩個人的關系處得還是比較好的。
「來了,來了…小施主,你叫小僧有何吩咐?…」
這個法號「戒念」的小沙彌剛才不知道是躲在房間里的那個角落里,這時候听到蕭讓的叫喊聲之後,他才突然「冒」出來。
「啊…沒,沒什麼…戒念師傅,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蕭讓掙扎著一邊坐起身,一邊問道。戒念看他行動困難,于是連忙搭把手把他扶了起來,半倚地坐在床上。
「小施主,現在已經是午時了。方丈師傅吩咐過,不能打擾小施主的休息,所以小僧只是守候在旁…」
午時,也就是現代里的十一點至十三點了。這個蕭讓還是比較清楚的,因為他這具軀體的主人就是午時出生的。從卯時一直睡到午時,足足四個時辰ゝ。他有些詫異于自己的嗜睡,同時對「戒念」這個小沙彌心里充滿了感激。難得啊,這個小沙彌的年紀不大,可是卻很有菩薩一樣的心腸,是一個真正的出家人。自己在這古寺里住了幾天,他就悉心照顧了自己幾天。從來沒有听到他有半句的怨語,這樣的人在現代里你可曾見到?
「戒念師傅,給你添麻煩了。這粥食,我還是自己吃吧,手上有些力氣了…」
蕭讓活動了一下手腕之後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這些天來,他因為沒有好徹底的緣故,渾身上下沒有半分力氣,于是不管是粥食還是藥水一般都是戒念這個小沙彌一點一點的喂的。
「哦?真的?那你便試試…」
于是戒念就把床邊的小米粥遞到了蕭讓的手里。
蕭讓呢,雖然手上還是有些乏力,可是確實是已經能握住這樣的一只粗碗了,于是戒念小沙彌自然也就不再堅持喂他了。
「太好了!小施主果然能夠自己進食了,相信不久之後便能痊愈了也…」
看到蕭讓能自己吃食了,戒念顯得比蕭讓本人還要高興。接著,他在自己的衣兜里找尋了半天之後,很快拿出一顆小拇指大小的東西遞給蕭讓說道了︰「小施主,這蜜棧是方丈師傅讓小僧帶給小施主的,方丈師傅說了,‘良藥苦口’。希望小施主能夠按時服藥。只有服了藥,這病才能夠好的…」
「…好的,替我謝謝方丈大師。」
蕭讓有些苦笑著接過戒念手里的蜜棧說道。這件事說起來有些尷尬。原來,當天他附身于這具身體的時候,父親蕭林正在求岳山寺的方丈大師救他。既然是救他,那當然免不了要吃藥了。可他當時在不明自身身處何處的情況下,哪里敢亂喝別人喂給他的東西?于是最後才搞得岳山寺的方丈大師還有他的父親蕭林都以為他怕苦,所以不願意吃藥。——天知道,他當時是根本就不知道這是救命的藥來的啊?沒有認為是「毒藥」就很不錯了。
……
「戒念師傅,我想起來走一走!你可以扶我一下嗎?…」
喝完一碗小米粥,再飲過藥水之後。蕭讓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慢慢地回復了不小的力氣了,于是他有些興奮地對小沙彌戒念說道。
「小施主,這恐怕不妥吧!你的身子才剛剛復原,還是少點勞累比較好…」
對于蕭讓的這個念頭,小沙彌戒念倒是不像前面那樣,答應得那麼爽快了。他這其實也是為了蕭讓的身體著想吧,誰都知道大病愈的人是不應該太勞累的。可他不知道的是,適當的活動,其實也是有助于久病不愈的人康復的。
「沒事的,戒念師傅,你扶緊我就可以了。難道你認為,以你的力氣還扶不住我?…」
對付像戒念這樣一個涉世未深的小沙彌,蕭讓有的是辦法。這不,僅僅只是一個簡單的「激將法」,馬上就使得戒念挺起他自己的「胸膛」了。
「當然可以!那好的,小施主,來,慢一點…」
于是在戒念的摻扶下,蕭讓幾日來首次巍巍顫顫地站了起來。
「戒念師傅,我想到院子里去走走…沒問題吧?…」
「啊?還要到院子里啊?那…那好吧…來,小心一點…」
小沙彌戒念到這個時候都還沒有意識到自己中了蕭讓的「圈套」。所以緊咬著牙,還是扶著蕭讓往門外走去了。——說起來,他其實是比蕭讓也大不了幾歲的,所以不管是個頭還是力氣,也算不上太大。讓他摻扶著幾乎全身沒有什麼力氣的蕭讓出去院子里走兩步,這可真的是為難他了。
「哇,好美的泉水啊!戒念大師,寺里原來還有這樣的一眼山泉嗎?…」
兩個人踉踉蹌蹌地出到院子里,映入眼簾的竟然是一汪清澈晶瑩的泉水,于是蕭讓的眼楮一時就大了。催促著戒念趕快把他摻扶過去。
「小施主,那邊日光正盛,不如還是到樹蔭底下坐坐吧。那邊涼快。你要是想喝山泉水的話,小僧可以代勞的。」
「哦。好的,那麻煩戒念師傅了。」
原來在這院子里面,除了一汪天然形成的泉水以外,旁邊是還長有幾棵郁郁蔥蔥的大樹的,這幾顆大樹在高處連成了一片,于是其下才形成了一個整整好幾平方米大的樹蔭。
「好的,小施主請稍等。」
說著,戒念小尚就跑回里屋找可以盛泉水的器皿去了。蕭讓呢,看著眼前的柔和宜人的景色,突然想起了後世一首膾炙人口的小詩,于是呤道︰
「泉眼無聲惜細流,樹陰照水愛晴柔。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頭。」
可惜的是,此地並沒有什麼荷花和蜻蜓,要不然此情此景,一切就都完美了。
蕭讓想到這里,有些可惜地輕輕搖了搖頭…
注釋︰
ヾ子時︰夜半,又名子夜、中夜︰十二時辰的第一個時辰。(23時至01時)。
ゝ時辰︰中國古時把一天劃分為十二個時辰,每個時辰相等于現在的兩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