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盯著柔雅郡主的不是旁人正是得知錦瑟出府便忙追來的完顏宗澤,當日他自北燕回來便在京郊將禮部尚書給打了,生出一場風波來。
此事一出,便鬧得朝堂一陣驚動,大臣們皆恐完顏宗澤真有個三長兩短,一直厲兵秣馬,隨時準備南攻的北燕便有了攻打大錦的借口,故而人心惶惶。
便連明孝帝也著實驚恐了兩日,好在後來經查此事最後歸于一場意外,兩國皆認可那馬是突然受驚才傷到了完顏宗澤,絕非一場謀。雖大錦的一品大員堂堂禮部尚書被群毆臥床,可因大錦武英王也受了重傷,也要臥床靜養數月才能下床,所以這事便算是扯平了。
又因北燕一方表現的咄咄逼人,故而皇帝息事寧人,還派宮人送了不少補品到質子府安撫,好容易哄好了北燕這邊,又令大皇子代其探望了倒霉的禮部尚書,這事兒才算掀了過去。皇帝為此大松一口氣,卻不知此事傳開其形象便又不知不覺地跌了一些,大錦有志之士和百姓們對積貧積弱,腐朽無望的大錦也又失望和寒心了兩分。
因此刻重傷之下的完顏宗澤本應躺在質子府中休養,故而現下他追錦瑟到這街頭卻也不好露面,還改了裝束。眼見錦瑟在寶珠樓下馬,他便進了這對面的茶樓。憑他的耳力,雖離的遠可也將柔雅郡主譏諷錦瑟的話听了個七七八八,當日他听到錦瑟被撞倒一事便極氣惱,當夜又見了錦瑟淤青一片的手背更是心疼非常。
雖錦瑟受傷叫他狠是偷了些腥,可這不代表他能原諒傷到錦瑟的人。他本就是要尋柔雅郡主的,如今柔雅郡主自己送上門來,他又豈會手軟?
只是瞧見錦瑟故意曲解柔雅郡主的意思,毫不臉紅地一口應下柔雅郡主贈頭面賠罪的話來,直氣得柔雅郡主臉都綠了,完顏宗澤還是笑出了聲來。可瞧見柔雅郡主那高高在上的姿態,他便馬上又沉了臉。
他招來侍衛吩咐了兩句,對面錦瑟已扯著柔雅郡主進了寶珠樓。
完顏宗澤因柔雅郡主的話兒惱恨,錦瑟卻半點感覺都沒,倒覺柔雅郡主真真是被江淮王妃寵的太過,這般愛慕虛榮,膚淺氣盛,當真也不值得為她而生氣。
幾人進了寶珠樓,掌櫃的便迎了上來,好不熱情地迎了柔雅郡主道︰「郡主預定的頭面已做好了,樓上雅間也已為郡主準備停當,備了郡主喜歡的明前龍井,快,招呼郡主上去。」
柔雅郡主見掌櫃的不曾搭理廖書敏和錦瑟,卻獨對她熱情,當即優越感更強,斜睨了錦瑟一眼。然而她尚未得意完,那掌櫃的卻已同樣熱情地招呼了錦瑟二人,道︰「廖姑娘和姚姑娘的東西也都已經做好了,那項圈比想的還要精致好看,一會子姑娘瞧了一準滿意。」
柔雅郡主聞言便盯向那女掌櫃,道︰「原來姚妹妹也是定制了東西來取的啊,不知是什麼項圈連高娘子都贊嘆有佳,今兒我也來開開眼。還有,我要的頭面既做好了便拿過來于我瞧瞧,若是做的好本郡主少不了要給賞錢的。近來店里可有什麼好貨色,也都按老規矩呈上來吧,本郡主一會子還要進宮,便在這大廳隨意瞧瞧吧。」
她言罷便在一樓的大廳中坐了,神情倨傲地又道︰「掌櫃的方才只怕也听到了,本郡主要給姚姑娘賠禮,掌櫃的也拿幾樣精致的頭面給姚姑娘看看。」
錦瑟見柔雅郡主在長輩們面前和背後竟恍若兩人,對著長輩們她巧言巧語,天真爛漫,倒還知道掩飾本,如今沒有長輩在場,傲慢無禮之態當真是暴露無遺。柔雅郡主既是要給她難堪,自然不會到雅間中去,見她在大廳坐下錦瑟是一點也不驚奇,拉著廖書敏也有說有笑地坐了下來,听聞柔雅郡主的話她也只當未聞。
寶珠樓建的極寬闊,一樓大廳中擺著十數張八仙桌。各種頭面,首飾按種類和質地分了十多個展台在大廳四周,因多是夫人和姑娘們光顧,故而掌櫃和跑堂的皆是婦人和媳婦們。
很快便有跑堂上了茶,那邊柔雅郡主所訂制的頭面尚未取過來,倒是錦瑟定做的長命鎖先被拿了過來。
錦瑟打開,但見紅木盒中的織錦緞上並排放著一只式作海棠四瓣的長命鎖,銀光閃閃,異常惹眼。長命鎖雖不過銀制,但樣子卻是錦瑟親自畫了圖,交給寶珠樓師傅們看過,商量之下做成的。但見那長命鎖上用浮雕式紋樣上鏨出細部,紋樣極豐富,有龍、雙獅、魚、蝙蝠、繡球等象征吉祥的圖樣,難得的是圖樣都和平日見到的有些不同,極為新穎生動,長命鎖四瓣瓣稍還瓖嵌了貓眼石,鎖下沿垂有銀鏈系著鈴鐺,瞧上去好不精致。
廖書敏一瞧便笑著道︰「呀,真是好看呢!我瞧了都想戴在身上呢!」
那邊柔雅郡主見錦瑟所定的物件竟是這麼一樣項圈,當即便知定然是要送給橋哥兒的。平樂郡主因意外在靈音寺中生產,橋哥兒滿月也未能大宴。故而眼見平樂郡主要出雙滿月,江寧侯府和鎮國公府已在準備著大宴賓客了。想到平樂郡主對錦瑟的看重,再瞧這制作小巧又精致的項圈,柔雅郡主心中便愈發不是滋味,听聞廖書敏的話當即便沉了臉。
一邊閆惜悅見狀忙笑著道︰「是挺精致呢,就是不知姚妹妹定這長命鎖要送誰呢?送給一般人家的小公子倒不失體面,若是送公侯之家便太寒酸了些……說起來,郡主堂姐前兩日也為江寧侯府的小公子準備了一套富貴長命鎖呢,那上頭足足瓖了六種不同的玉石珠寶,金光燦燦的,那才叫好看呢。」
今日柔雅郡主一行頻頻諷刺錦瑟,不過是取笑她破落戶,寄人籬下的身份。廖書敏早已忍無可忍,如今聞言不顧錦瑟投來的安撫眼神,只笑著道︰「所謂禮輕情意重,這長命鎖可是微微妹妹自己畫的樣子,世上只此一件再沒相同的了。這給送長命鎖更是如此,最重要的便是心意,心意到了才能送祝福保平安,隨便尋來的東西,便是再貴重,少了心意二字反會失了意思。」
廖書敏言罷,柔雅郡主就橫眉冷目的盯了過來,氣氛一下子劍拔弩張起來,那掌櫃的卻是個極有眼色的,見這邊情形不對,忙接過跑堂娘子手中頭面親自送了過來,沖柔雅郡主道︰「郡主快瞧瞧,這套頭面華彩四溢,最襯郡主了。」
柔雅郡主望去,那掌櫃已打開了紫檀木的盒子,登時錦瑟只覺一片金燦流光溢出,望去卻見那盒子里放著一套的紅寶石赤金頭面,黃金赤澄,紅寶碩大閃亮,每顆都有拇指那麼大,大紅火熱,晶瑩透亮,耀眼奪目,當真是奢華無比。
柔雅郡主見了,眼前一亮,顯然是極喜歡的。錦瑟將她神情瞧在眼中,唇角輕勾,而閆惜悅兩人已贊嘆了起來。
「堂姐,這頭面太漂亮了,堂姐除夕夜戴上它一定光彩照人。」
「是呢,這頭面和堂姐新年裁制的那套石榴紅雲錦瓖金絲牡丹暗紋的衣裳再配不過了。」
「呀,這套頭面真是好看,我極喜歡呢!郡主說要送我頭面賠禮,莫非就是這套頭面?我便說嘛,郡主心懷愧疚又怎會不派人來探望于我,原來郡主花這麼大心思為我準備了如此美的頭面,當真是太客套了。」
柔雅郡主正被哄得開心,聞言抬頭卻見不知何時錦瑟也湊了過來,正目不轉楮,滿臉歡喜地瞧著那套頭面。這套頭面何等貴重,是她求了母親數日,母親才為她置辦的,那紅寶石皆是王府收藏多年的珍品,這樣一副頭面,姚錦瑟竟好意思開頭要?
柔雅郡主詫地瞪大了眼楮,而錦瑟卻全然不顧她的驚詫,又揚聲道︰「怨不得方才姐姐們都說郡主最是大方,當真如此呢,謝謝郡主,這頭面我喜歡極了。」
錦瑟言罷,柔雅郡主便變了面色,道︰「我何時說要送你這副頭面做賠禮了?」
錦瑟卻一臉詫異,道︰「不是這樣嗎?方才郡主還說任我挑選,還說因當日之事愧疚的很……怎如今反倒……難道方才郡主都是在逗弄我嗎?」
錦瑟說著,面上卻不是那麼一回事,仍頻頻地往那頭面上瞄,廖書敏見柔雅郡主啞口無言,又被眾人盯得面紅耳赤,當即也眨巴著眼楮站起身湊了過來,道︰「微微妹妹那日被郡主踩了一腳,如今手背還有些淤青未褪,腰被扭到更是躺了這數日才能下床,原想著郡主是真心賠禮,如今看來不過是戲耍我們姐妹罷了。不過也怨我們姐妹傻,竟將郡主方才的話都當成真的了,如今厚著臉皮張了嘴卻反叫人笑話。罷了,妹妹,我看既郡主不舍得,這送頭面賠禮一事就作罷吧,反正妹妹原是寬厚之人,也沒怪郡主的。」
錦瑟聞言忙笑著拉了廖書敏緊張地四下看了看,壓著聲音道︰「二姐姐小聲點,一會子叫人听到咱們的話,以為郡主出爾反爾是小氣之人,或是以為郡主非誠心道歉,是耍嘴皮功夫的人,那便不好了。」
錦瑟的聲音雖不大可也剛好夠柔雅郡主听到,眼見眾人都盯了過來,目光皆因錦瑟和廖書敏的話兒有些怪異,她當即便氣得紅了臉。偏她方才說要送頭面的話好些人都听到了,而且這會子她若說要送錦瑟的是別的頭面,再叫掌櫃的拿來次等貨色來叫錦瑟挑選,那反倒惹人笑話,坐實了她非真心道歉又小氣的話來。
柔雅郡主原是想羞辱錦瑟,可實在沒想到錦瑟竟如此厚臉皮,這倒將她自己給逼到了騎虎難下的境地去。頭面她實在不舍得送,可若不送又怕被人笑話,想她堂堂柔雅郡主何曾被人笑過?若然今日之事傳出去,她便真無顏見人了。可若真叫姚錦瑟得了她好不容易求來的頭面,她就更沒臉見人了。
柔雅郡主騎虎難下,卻聞一個男聲在此時傳來,「公子,這大錦人果真最是虛偽狡詐,那姑娘方才在門口說的好不動听,又說愧疚,又說要道歉,分明便都是托詞。如今人家將她的話當了真,她倒有反悔舍不得了,既沒那道歉的心,更沒送禮的意,便莫說那話啊。」
「這世上虛情假意之人多了,何需驚怪?!」
那男聲剛落,便有一個微沉的男聲回道,錦瑟望去卻見一個穿織錦袍服大半張臉都被濃黑胡須覆蓋的男子帶著個青衣小廝走進店來,她目光在那打頭人臉上落定,那人倒似一下子就察覺到了她的目光,飛快地瞧過來,當下便沖她眨了兩下眼,藍眸中笑意盎然。
錦瑟嘴角一抽,別開臉去,而完顏宗澤卻又嘆了一聲,繼續道︰「其實那位姑娘也未必是虛情假意,想來是真想送頭面道歉的,只不過不舍得送那好的貴重的罷了。」
「不想送貴重的便不該說大話啊,既想要好名聲,又舍不得付出,大錦有句話怎麼說的……哦,是了,又要當婊子又想立貞潔牌坊,這世上哪里這樣兩全其美的事!」
那小廝當即便噓聲道,兩人這麼一唱一和地進了店,偏還壓低了聲音說話,可那聲音卻又足夠廳中人豎起耳朵來听個七七八八,話又難听粗野的很,登時便叫柔雅郡主面色青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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