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點頭,目光一轉落向正在場中角抵的兩個皇子,道︰「那兩個是五皇子和七皇子,五皇子也是去年封的雍王,他比六弟年長兩歲,是蓮嬪所出。他自幼便強于騎射,箭術乃皇上親自教導,連六弟也要略遜一籌。蓮嬪性情溫婉,自入宮便很是得寵,其父又是御史中丞,言官之首,皇上對其恩寵可見一斑。除此之外,蓮嬪的幾個兄長也皆在朝為官,且多為實職。兩年前父皇曾有意設皇貴妃一位,便有人猜,父皇實是想提蓮嬪妃位,才會有此念。只是後來此事卻被朝臣以燕國從不設貴妃一位,有違祖制為由勸阻了。」
太子妃言罷,錦瑟瞧向五皇子的目光便閃了幾下,太子妃略頓了下,才又道︰「七皇子和六皇弟同年,和如今卻連郡王都未曾得封。其生母是王婕妤,也是如今成年皇子中生母位份最低的。不過他的外祖父卻是虎旅軍統將,而虎旅軍拱衛京師,是離明城最近的大軍,而七皇子和五皇子一向交好。」
她言罷也隨著錦瑟又瞧了兩眼正攀肩大笑一副兄親弟恭模樣的雍王和七皇子一眼才又道︰「八皇子便不必說了,十皇子是良妃所出,良妃得寵,十皇子又得了一張巧嘴,自然也是得父皇寵愛的,其胞弟十六皇子如今三歲,是最小的皇子,也是皇上的老來子,自是疼寵非常,連帶著這兩年十皇子竟也更為受寵了,如今才十五已進了兵部歷練。」
十一皇子和十皇子相差四歲,如今才十一,其下皇子便更是年幼,不足為慮。太子妃不再多言,錦瑟卻為之微驚,這皇帝當真是將制衡之術運用到了登峰造極,也難怪禹王前些日會謀算到八皇子頭上,原來皇帝的其他成年皇子竟然是各有依持的。
見錦瑟半響不語,太子妃倒拉了她的手,突然道︰「阿依朵她是我胞妹,又年幼我許多,我這做姐姐也算是瞧著她長大的,她被家中嬌寵壞了,性格驕縱而浮躁,偏激而自賞。雖是有些小聰明,但卻能堪大任,倒是嫁個尋常富貴人家,有家中依持,必能一輩子尊貴無憂,可她卻不明這個道理,一心地爭強好勝。我說這些並沒有它意,只是想你莫因阿依朵之事和國公府生了嫌隙,也莫和我生了嫌隙才好。」
金皇後挑選兒媳的眼光無疑是極精準的,錦瑟早便覺太子妃深明大義,是個胸懷寬厚的女子,如今听她這般說,自然知曉此刻太子一系風光的背後卻暗藏殺機,太子妃也是未雨綢繆,怕她因阿依朵和金忠治等事而心懷怨憤,這才坦言相請。
她便也回握了太子妃,笑著道︰「二嫂嫂瞧我便是那等小心眼子的人嗎?」
太子妃轉而一笑,兩人說笑著又耳聞著四周歡樂聲音,倒覺片刻間又親厚了不少。待皇後倦了離席,太子妃才起身親送皇後回行宮寢殿,錦瑟也正欲離席,已然起身卻突聞那邊熱鬧處傳來一聲喧嘩,她聞聲望去,就見人群中左麗欣竟不知為何撲倒在了七皇子的身上,殷紅如血的唇正正壓在了七皇子的唇角,而七皇子躺在地上雙手也正緊緊抱著身上的左麗欣。
眾人似皆被這一幕驚到了,一時間歡笑聲驟停,待兩人彈跳而起,左麗欣捂著臉跑掉,眾人才瞧著呆怔在場的七皇子打趣起來。
「七皇子英雄救美,這下子只怕要救回府個嬌俏俏的王妃了!」
「武英王已大婚,也正該七皇子迎妃娶妻了,左姑娘賢淑嬌美,端方溫婉,如今又天降奇緣,七皇子還不快去求旨賜婚。」
……
卻原來方才左麗欣和大理寺卿家的馬姑娘角抵,那馬姑娘絆地左麗欣竟踉蹌著往旁邊的火盆直直撞去,七皇子在一旁警覺挽住了左麗欣的腰,誰知左麗欣的沖勢太急,竟帶地七皇子一同跌倒,剛巧便生了那樣旖旎的一幕。
那邊哄笑聲,打趣聲不斷,火光下七皇子面露赧色,可目光卻晶晶亮亮。左麗欣雖非安遠侯左家的嫡系女,可按輩分卻是七皇子的表姑姑,然而燕國婚嫁一向不講究這個,瞧七皇子那模樣,倒似是中意于左麗欣的。既是門當戶對,當事人也都樂意,又有這等意外,多半皇上會允了此事……
錦瑟听著那邊紛亂的聲音莫名地心中便也有些紛亂,她又瞧了眼便低頭往遠處去,心里忍不住回響著方才太子妃的那些話,直到手腕被人猛力箍住突然一帶,身子也跟著踉蹌兩步跌進一處暗影中,她才猛然回過心神來。
她驚地抬頭正迎上了禹王一張陰郁的面孔,夜色下他的臉一半隱在暗影中,一半有外頭的篝火跳躍其上,陰沉沉的眸子被染上幽幽的光,叫人不由想起藏在深叢中目露幽綠光芒的野狼,隨時待擊撲上來撕扯獵物,凶殘而暴戾。
錦瑟方才和太子妃在一起,因寵愛白蕊幾個,憐惜她們也是頭一回參加這樣自由奔放的狩獵,便遣了她們自去烤肉玩鬧,心念著這邊人多熱鬧,眾目睽睽之下也不會出什麼事。方才起身她正欲喚了伺候在旁的宮女前往叫白蕊幾個,誰知便瞧見了左麗欣和七皇子意外的一幕,一時間思緒微亂,邊想邊走倒忘了是自身一人。
可這處還有篝火的光亮,熱鬧的人聲還在耳邊,她只要大聲一喊,侍衛們便立馬能夠聞聲而來,她實也沒料想到禹王竟如此瘋狂,竟然膽敢在這里對她動手動腳。
此刻她被他拽到暗處,他的一條手臂正緊緊鉗著她的腰肢,另一只手撐在身後的影壁上放在她的臉側,身子壓上來幾乎密不透風的貼著她,錦瑟迎上他陰厲的目光,聞著從他身上散出來的烈酒味兒,錦瑟難免一驚。
可只一驚她便沉靜了下來,心知被他這般鉗制著憑借她的力氣根本掙月兌不開,便神情清冷地盯著他,道︰「禹王殿下意欲如何?您最好傾耳听仔細,側眼看清楚這是什麼地方,若不想落得賢妃和九皇子那般下場,最好現在便放手!」
禹王原便痛恨于錦瑟,如今聞言當即便眯了眼,撐在她臉側的手猛然抬起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揉捏,聲音幾乎是自牙縫中擠出來,道︰「果然牙尖嘴利,可惡至極!」
錦瑟疼的眼中蘊了淚,目光卻也銳利了起來,如陽光照在千里冰封雪山上反射出的寒光清亮而寒銳地回視禹王,掙扎著道︰「再不放手我便喊了!」
禹王聞言卻忽而一笑,可那笑意未曾散開便凝在了唇邊,他的鉗著她下巴的手驟然移到她的脖頸,虎口分開正正卡住她縴細的脖頸,撫弄一下,冷笑道︰「這麼美麗的脖頸,本王真想將它擰斷,將這漂亮的臉蛋珍藏在名貴的寶石盒子中,嘖嘖,這樣怒火如星的眼楮,日日能瞧也是一種滋味……」
他的話和他的動作無不叫人毛骨悚然,錦瑟心知他是嚇唬自己,不可能真就在此殺了她,更知他竟困自己在此,不欺凌一番多般不會放手,而她也恐兩人這般模樣再被人瞧見生出是非來,當即便存心惹惱禹王,張口便作勢要喊。
禹王見她如此不知死活,有意挑釁,當即便也將五指一收,慢慢地用力地一點點緊縮,錦瑟只瞬間便被他抓地氣息不暢,面色轉紅,胸腔中的空氣越來越少,她拍打他,他卻埋首在她頸邊兒柔聲道︰「滋味如何?我美麗的六弟妹?」
錦瑟被那氣息惹的一陣惡寒,恨恨地盯著他,見她面色轉為紫紅,他才松開手,錦瑟大口喘息著,低咳著,待稍好些不及大喊,禹王便猛然將她拉進懷中接著便埋首在她頸側吸允起來,錦瑟驚地去推他,他卻改而為咬,一個用力,她脖上便劇痛之下顯出一圈牙印來。
錦瑟自然明白他這樣做的用意,有了這吻痕和這牙印,她便不好再開口叫人,侍衛來了,禹王不會有好果子吃,她的名節卻也要跟著受損。
他便是要叫她有苦喊不出,要叫她受此侮辱回去,也好給完顏宗澤個警告,給他添堵,為他母妃的仇先索要個利錢。
他咬罷不由微微松開錦瑟,神情得意地揚眉瞧她,甚至伸出舌頭來曖昧非常地去舌忝唇上沾染的血跡,他是料定了這個啞巴虧錦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萬不敢喊人。然而令他意外的是,錦瑟在他松開的那一瞬間便猛然揚嗓子大喊了起來。
「來人!來人啊!」
那聲音破空而出,令禹王一時因無措和意外而微微一愣,也就在他這愣神的瞬間,錦瑟屈膝狠狠地毫不留余地地去撞他雙腿間。
禹王根本無妨,又因吃驚而慌亂地想著一會子的應對之法,這便被錦瑟撞了個正著,疼的他當下退後兩步捂住腿間直冒冷汗。他怒地盯向錦瑟,卻見她竟飛快地在他身前蹲下,接著她抓起他的一只手便往她脖頸上的牙印上帶去。
他不知她要做什麼欲掙扎,可此刻竟然疼的半點力氣都提不起來,而錦瑟卻已飛快地扣住他的手指,強行令他三指壓在了那牙印上,緊接著她帶著他的手用力一劃,再飛快地重復此動作,在他驚恐的目光下那被他印下的牙印處瞬間血肉模糊,鮮血淋淋,什麼都瞧不見了,映襯著那雪白脖頸上的一圈紫痕更是令人觸目驚心。
就在他驚愕心跳都失去的時候,錦瑟已甩開他的手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邊往火光處跑邊喊叫著,「來人,禹王殺我!救命!」
禹王本能地抓了下錦瑟然而卻只扯下她的一點衣角來,他瞬間已明白,錦瑟一早惹怒他便已想好了怎麼做,他早該料想到這個女人的狡猾和狠絕,了然再度掉進了她設下的陷阱,禹王不甘又驚慌地沖出去欲抓錦瑟,然而卻被四擁而來的火光照亮了面上毫不掩飾的暴戾和狠辣之色來。
而跑在前頭的錦瑟縴弱的身姿如飄零在獵風暴雨中的蝴蝶,跌跌撞撞,搖搖晃晃,她滿臉驚恐的淚痕,聲音沙啞,脖下淌血,臨近火光便雙腿一軟暈厥在地,那模樣任誰一瞧都要動容心顫,任誰一瞧也都知她是險些喪命在他的手下。
「武英王妃!」
「叫太醫,禹王殺了武英王妃!」
已有侍衛驚呼起來,火把的光亮越來越強,那邊篝火旁歡鬧的眾大人,貴婦人們紛紛聞聲聚了過來,禹王瞧的滿身冷汗,紛亂的火光和人影在他眼底不停閃動,那些驚訝的,鄙夷的,憤怒的……各色目光盯著他,盯得他額上青筋暴露,頭腦空空,心也慌亂難思起來。
眼瞧著錦瑟被宮女們抬走,他恨得雙唇打顫,他很清楚,那女人此刻沒暈,更清楚,他連番出錯,只怕此次父皇是必要嚴懲于他的。更為可怕的是,他當眾失德,不仁不義,暴戾殺人的模樣被這麼多人瞧到,必將不容于天下,失了德便等于失了命,百姓會唾罵于他,他也再莫妄想會難人擁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