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淡風輕一場夢 【十五】

作者 ︰ 楊敬進

十五

杜子騰與我選的課差不多,眼看著我要借輛單車天天推他去上課。

校區建在山上,我辛辛苦苦地推了他幾次。此時,我比較清純臉皮薄,說不來拒絕的話,就一了百了逃了課在寢室睡覺。

而且有些課上不上對人生毫無影響。但他,每節要不要緊的課都去上,陶醉于帶著石膏腳出現在教室里听課的優秀學生情結里。

但他的作業老抄別人的,還得聲勢浩大地收集不同版本的比較來比較去,以使自己的作業最為優秀。他就是這麼一個追求完美的人。

所幸,金子以後每天開車捎他去教室,不然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陳三說不定要逃多少課了。

又做夢,在南方。有一次,我在窗戶邊上,臉色蒼白地啃著一個冰涼的紅薯。看到雪後的夜晚,雜草叢生的雪泥地上,凌亂的足跡,卻不見一個人影。

旁人讓我飛快地趕回自己的家。我的家里人聲鼎沸。我的父親死了。我一直哭,一直哭。然後睡著了。

凌晨的時候,周圍黑漆漆的。凍土堅硬無比,很大、很大的風忽忽地飄在上空。我惶惶地跟著我媽穿越過了鐵路。寒冷的夜空,她在無邊的曠野里大聲地哭泣。

從那一天開始,她穿著打了補丁的衣服,眼楮里依然那麼光亮。她的頭發還是那麼長。

她笑。她看起來是真的快樂。她對我低聲的說。兒子,我們只有笑。一無所有。

知道了。媽媽。

我伸手模她美麗的臉。想去接住那些淚水。

這一天我們離開了南方,來到上海。九歲以後我再沒有見過我媽的淚。

我十分艱難地醒來時意識到我曾經有著的幻想。幻想自己死去。有很多的人流連在我的周圍。他們的臉上布滿了哀痛。我覺得溫暖,——或者說,不再覺得孤單而寒冷。

窗外透進耀眼的陽光,空蕩的房間。床頭有我和Saily的大頭貼,正對著杜子騰的床頭,掛著他老子的遺像。那里有個黑白男人往外看著,眉頭緊了,他在向我挑戰般的凝視。

Saily在最近的一張明信片中說,小三,美國的陽光機械而無溫度。有時候我也會有些想念,老家有點灰的天空。

如今,她思念的城市已是黃昏。

我站在秋日的村落,陌生的人群。能感覺著她那遙遠的苦澀與憂傷。

孔江村人家。

住在東市碼頭的右拐角,村里面有一座雪白的小橋。

過了橋是條短短的馬路,馬路邊上一排排傍著大樓的小氈棚,建造得很密。低矮的棚子里蟄伏著這座城市的外來者。棚子的盡頭左面有一片有紅的有灰的小樓,我打算在這兒租房子。

在這兒不論春夏秋冬里面氣味惡劣,不論黑夜白天里面點著長明燈。不管什麼時候你都能看見洗頭房提著褲子排隊洗頭的情形,除此之外,棚中永遠是靜悄悄的。

到處能看到很多的狗,在弄間的空地上昂首闊步地踱來踱去,身上正發出香波的味道。看樣子這些狗倒是很清高,只一只大步慢跑的整體看起來像只穿風衣的貓的野狗,突然來個打著滑的急剎車,拿不定主意地凝視我許久。

然後一陣激烈的陰風掠過,一個干部模樣的大媽在我只是多看了幾眼之後,她突然倒回來抓住我的衣領著我向前走︰你有沒有結扎。

我三四秒鐘才反應過來。反應過來後,她轉身跑遠了。弄得我只是想哭。

在民房後面的有一家的小房子。他們有幾個房間,一間廚房,一間與鄰居共用的廁所。我租了其中一間比較小的房屋。只有九平方。屋頂是平式的,有天窗。

房東女人是個皮膚冰冷的,胸部很小骨架很大的女人。長了一張鳥形的臉,臉頰爬上了幾顆淘氣的小雀斑。她愛穿幾何圖案的確良連衣裙,從一種圖案換到另一種圖案。常常陰郁、面露慍色。雙腿交叉,側身而坐,眼觀旁處。

難怪她的丈夫要打他,她因不肯為整家人洗衣服,爬到樹上像平日一樣交疊著腿坐著不肯下來,直到天黑,她老公答應找個丫頭來幫忙,她才從樹上跳下來。

收拾東西,是在傍晚開始的。杜子騰在,月經不調地看著我。床頭相框里他的老子也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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