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為了配她這身衣服，我們沒少跑路，找了一家貴點的傳統東北餐館吃飯。這地方貴到我剛買了單，就發現老板貓在陰暗的一隅，手里攥了一大把錢，默默地數。
出了門，她站在馬路邊上攔車，要帶我去看她上班的地方。我不知在哪里，也不知道要帶我去干什麼。窗外，淺色的樓群矗立在耀眼的燈光中，紅色的玻璃門在白色的水泥馬路兩邊絡繹不絕，看到這些，我心里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在這座城市孔江村附近有這一地方，店門徹夜不關，有的甚至根本就沒有門。店里，都亮著一盞紅色日光燈。
車拐去西直弄堂，它只是一個幽幽的死胡同，最後在雪亮的花城會所LOGO前停穩。會所位于弄堂的正中。
松井岱跳下車，我也跟著跳下來，緊跑幾步，追上她並排走。花城所在位置，就跟專門設計的給人接頭的一樣，在一個非常隱蔽的小胡同里。不少人都覺得，這家會所沒能入選「十大隱蔽會所」，主要是因為它隱蔽得連評委都沒有發現。正因為如此，如果沒有人引路，大概一個晚上也找不到。真是個從事違法交易的好地方。
走進花城的大廳，很多男女仨一群、倆一伙地聚在門前台階上說話，走來走去。林正和幾個人在一起，看見我，大喊著我的名字跑過來，台階上的人紛紛看我們。
我們原來不是朋友，但因為有一面之緣，好像是好朋友似的。居然把手伸出來跟我握手。又聊了一會，林讓松井岱領著我去乘電梯。
我靠門口的右邊，電梯開始緩慢地上升。我說︰你們林姐人很好。
松井岱沉默了一下。然後她說，她對每一個客人都這麼好。
松井岱把我領進第三層林住的房間。走廊里有輕輕的音樂和厚軟的地毯。松井岱開了門。房間里溫暖干淨。色調趨近透亮的藍天冰河。
松井岱從飲水機等杯開水遞給我。把電視調到音樂台，又從冰箱里取出水果。然後她說，我得走了，。說完就匆匆走了。
我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吃東西。打著盹，似睡非睡。等我醒來時。林躺在沙發不遠的折椅上，瞪大眼楮，顯然已經回來很久了。把一直翻開的一本書的同一頁反復看了幾遍。然後搬把小板凳，坐在我的旁邊。
第二次見面，我和她好像認識了很久很久一樣。無話不談。有一句沒一句地和我廢寢忘食地聊。我能感到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共鳴，這種感受，甚至比和二毛大錢聊武藤蘭還要來的感人的多。大抵是我們都懂哲學的緣故。
她問我︰你腦袋上有個白色疤痕。我假裝回憶了一陣，然後說︰記不得了。她嗤地笑了一聲道︰你當真記不得？我坦白道︰好吧，說老實話，小時候淘氣偷紅薯被揍的。我想了想，努力再回憶起什麼。但她忽然說︰討厭，我不理你了。
她離開板凳，說，走吧。一起吃東西去。
我起身——隨後向她點下頭——走出門去。走過走廊。
沒有乘電梯。我們緩緩走狹窄的水泥樓梯，特有的涼氣。
在同時走到了仍舊坐在樓梯處抽煙，
二樓半時，听到下面傳來女人的嘆氣聲和點香煙的聲音。再走一會我看到淺黑發的女郎坐在光溜溜的樓梯處孤單地抽煙。頭發分別從兩側垂下來，隨著她每個動作輕輕搖動。
她抬頭看到我略略一笑，點了下頭。竟是金子。臉色在燈光的陰影里很白。看上去沒有生氣，她正靠在牆邊休息。
我只是慢慢地伸出手，把她拉起來。她整個身體是斜著地站著。
看到林站在我身後，忽然變得精神抖擻。高昂著頭，就好像哨兵一樣。她慢慢繞我轉了一圈，然後緊盯著林。嘴里餃著一支煙發笑。笑得十分冷清。深深地吸了一口，問︰
小三這就是你上次車上邂逅的知音吧。
林就勢靠在牆上。怎麼著。
她說，我和他九歲就認識了，在上海。
林︰那又怎樣，我和他六歲就認識了，在廣州。
金子滿臉驚詫地看著我。
我本想微笑搖頭，但未能如願，只好默默點頭。
我們再不做聲，只是一個接一個走出樓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