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春夏回到鄉里倒頭美美地睡了一覺。他感到一陣輕松,卸了這個負責大開發的擔子心里有一種卸罪感。他早想離開這個掏力不叫好的是非之地了。于是,他騎上自行車要去一個偏遠村搞夏糧征購。
驕陽似火,似火的驕陽把旺長的莊稼苗烤得宛如拉車賣糧的農民那樣低著頭。一路上,迎面開來一輛輛堆得小山似的交糧小拖,上面坐著三三兩兩用草帽或用毛巾遮臉的男男女女,迎面踫見更多的是低頭拉車的農民,他們或穿件背心或赤光著脊梁,用一條毛巾掛在脖子上,不時用毛巾擦一下額上的汗水。不難看出,他們是在用一種神聖的虔誠和一份天經地義的責任去糧管所交皇糧。
他腦海出現了大集體時自己參加交愛國糧的情景。兩輛高頭馬車在前,馬頭上戴上了紅綢,馬頸上掛上了鈴鐺,車把式揚著栓了紅繩的鞭稍「駕」地一聲脆響,交糧隊伍出發了。緊隨其後的是一頭牛車後邊掛了十輛八輛人力車,浩浩蕩蕩的隊伍宛如一條條長龍從四面八方匯入公社糧所門前。于是,大門兩邊又形成兩條望不到盡頭的長龍。等他們肩扛麥袋雙腳踏上斜伸到屋頂的踏板,把一袋金燦燦的麥粒嘩啦一聲匯入到麥庫時,臉上洋溢的興奮如同開了一朵朵的花兒。回家時,兩輛架子車頭對頭地一對,腳蹬路面,手扶車把,乘著夜風,唱著「我們走在大路上,意氣風發斗志昂揚」,享受著半機械化的快樂。
「肖春夏,下車,快下車。」
一個女人的喊聲使肖春夏急忙握緊了剎車把。
葉小竹站在十字路口的樹蔭下在等他。
還沒等肖春夏走到近前,葉小竹便說︰「春夏,我就預料到你會從這經過的。」
肖春夏感到一陣驚奇。倒不是因為在這里與她相遇,而是她從來沒這樣喊過的「春夏」——今天從她嘴里喊了出來。一種親近的感覺撞得他心里砰砰亂跳。
「葉小竹,你沒去村里?」
「村里支書說,明天就完成任務了,讓我歇歇。」
「你咋在這?」
「等情人。」
「有朋友了?」
葉小竹點點頭。
肖春夏看葉小竹挎一個鼓囊囊的包像是等朋友,便說︰「葉小竹,我祝賀你,我還要去村里。」
他騎車欲走,葉小竹說︰「站住。」
他看她有慍怒之色又說︰「有啥事?」
「有事,跟我來。」
「去哪兒?」「黃龍崗。」
他們來到黃龍崗槐林深處,渾身涼爽得像沖了一個冷水浴。一身單衣也迅速隔離了皮膚輕飄飄的。葉小竹拿一條浴巾鋪在下邊,他們肩並肩地坐著,迎著從樹縫間吹來的一絲風,听著林間斑鳩、麻雀、布谷鳥的‘啾啾’歌唱在靜靜地坐著,猶如從喧鬧的都市眨眼間來到世外桃園一樣,腦子空空,萬事皆拋。他們默默地品嘗著淨、無、空、靈的純潔和虛幻。
她把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他沒有動說︰「啥時去見你朋友?」
她把兩只胳膊搭在他肩上,面對面地坐著說︰「傻瓜。」
「干嗎找個傻瓜?」
「因為他傻得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