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下自習回宿舍，他又月兌去筆挺的西裝，換上短衣短褲跑入雨夜中。恰好給撐著雨傘上廁所回來的韋蔚看見，她以為他瘋了。叫了聲「雷鳴。」他沒听見，只得小跑著跟來，見他圍著足球場跑道發足狂奔，方知他是鍛煉身體，也沒驚動他，獨自悄沒聲息的扛著傘站在樹下看著他，思考著要跟他說的話。
跑完一圈，他放慢腳步，朝教學大樓後面的小山包跑去。
「只怕是真的瘋了吧。」
韋蔚自語著想叫，又忍住了。悄然從樹冠下走出，默默地跟了上去。
山包不高，饅頭似的臥伏在教學大樓後面，滿坡都種著高齡的桂花樹，樹下為莘莘學子備有水泥桌凳。營造了一個「……清晨來到樹下讀書，初生的太陽，照在臉上……」的氛圍。一條兩米來寬的石板路通向山頂，頂上有一個小亭，站在亭里可平視教學大樓的房頂。
韋蔚一路找來，夜空下到處都黑糊糊的充滿著神秘，茂密的桂樹林中尤其顯得陰森。想象恐嚇著神經，神經指揮著渾身的毛發倒豎起來。她是不信鬼神幽靈的，可還是十分害怕。
樹上的雨水滴落傘上發出「噠噠」的聲響，回頭看看山下的燈光，她的膽壯起來，石板路也顯得清晰起來了。她以為他在亭里，可來到亭邊，卻見亭里的幾張石桌邊都空空如也，她猜想他定然是從半山岔到別處去了。
正要喊，听見身後有輕微的聲響。她吃了一嚇，驚慌得一扭頭，見他站在亭外的草地上**著上身，雙手搓得肌肉咕咕的響。……這時要喊定會嚇著他的，她想著輕聲叫道︰
「雷鳴。你在做什麼？」
「哦。」他還是吃了一嚇。危險，要再不出聲就麻煩了。他停住手，看看身子暗想著說︰「享受大自然呵。怎麼？來了也不咳聲嗽。」
「哦。我以為你瘋了，原來是在享受大自然。要我說，恐怕是想節約洗澡費吧。……也不想想，雨水有多髒，那些工廠排出的廢氣，不都和著雨水下下來了嗎？」
「不會吧，都下這麼多天了。」
「不信。你用臉盆接一盆雨水放在宿舍里試試，兩天水就變黃了。」
「瞎說，雨水本來就是這樣的。」
「就算我瞎說。你也不想想，離高考還有幾天，萬一淋生病了怎麼辦？」
「笑話。咱們什麼身體。也會生病。」
他說著故意伸展兩姿，做了個造型，又繼續把肌肉搓得咕咕響。韋蔚看他有些不耐煩，猶豫著站在那兒想了想說︰
「……要說我不是你姐，也不是你妹的。根本沒資格說你。但我們兩家畢竟才隔那麼一條小河，又同學這麼多年，你听也好不听也罷，我都要說說你。……我早就想說你了，你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別的不說，也對不起家里的那兩個臉朝黃土背朝天的老人。」
「，韋蔚，說嚴重了吧。我倒想知道，我是怎麼對不起我家老人了。」
雷鳴听她說得那麼嚴重，停住手穿上濕漉漉的衣服朝她走來。
「響鼓還用得著重捶？」
「可我是一個破鼓。」
「……那，我就再敲幾錘。……不過你別不高興。」
「咱們是什麼肚量，什麼時候跟你生過氣。」
「那我就說了。……我只想提醒你一下，上高一時的期末考試，你在全班名列第三，上高二你一下滑到了第十六，前幾天的模一，你又滑到了三十三。難道你還不警覺嗎？」
「……你們是考得好，但我不佩服，我要像你們就不僅僅是全班第八，而是全校第八。」
雷鳴仰望著天空冷冷地說。韋蔚的模一考了個全班第八，那的確全是苦出來的。她听他的話說得那麼不友好，也顧不得他不高興了。
「你佩服也好，不佩服也罷，反正就比你考得好。……你要拿出認識來考得比我好，我就佩服你。我承認，我的天份不如你，可你不用在正道上又有什麼用？」
「我才不像你們那麼傻，一個個整得灰頭土臉的。……其實，課堂上只要是全力以赴的就行了，課外的時間本來就是我們自己的，我打打籃球，踢踢足球，練練書法怎麼就不是用在正道上了。我就不信，連個一般的大學也考不上。」
「我看未必。別以為這大學是好考的。」
「考題要是真正圍繞著教材出，我就保證能考上。」
「得。這些牢騷你留著教室里發吧，我只問你一句，想不想上大學？」
「廢話。誰想回那個黃土高坡呆一輩子。」
「想就別發神經，跟我回去。走。」韋蔚的聲音提高了八度。
「走就走。凶什麼？」
「這也叫凶，我回去就準備一棵金竹條，你再敢發神經，我就悄悄的跟來抽你。」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打了你，我還要去告你媽。」
韋蔚仍凶巴巴的，一副老大姐的口吻。她其實還小雷鳴兩個月。雷鳴仍不服，跟在她後邊故意舒展著手臂怪叫「舒服。」她不理他。他覺得沒趣。
雨水滴落在身上癢酥酥的。他由衷的嘆了聲。「真舒服啊！」嘆著暗想，人其實和原野上、山崗上、田地里的草木莊稼是一樣的。
他感受到了草木、莊稼在和風細雨中的歡暢。都說魚兒離不開水，其實大地萬物有什麼是離得開水的。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