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凜冽。
樹梢幾張枯黃的葉,如陀螺一樣,在風中旋轉搖擺,更顯蕭瑟。街上幾乎看不見人影,只有昏黃的路燈在嗚嗚風聲中孤獨的顫栗。
白雪依在窗前,感覺這種落寞淒涼的意境與自己心靈的呼應。冬夜十點,已經萬家熄燈的時候,白雪為了不引起別人注意而造成無謂的猜疑,她關了燈,在漆黑一片的寂靜中,回味這短短三年卻可能銘記一生的經歷。這個夜晚,她會想很多事情。
白雪記得有人說過︰回憶多了,不如將它像風鈴一串起,掛上樹梢,當思念或者往事如風一樣撞擊心靈的時候,回憶就會一串串的回響,那不是故事,而是一個人的情感。
情感如斯,白雪又怎麼敢將自己的心情或者回憶串起來?她需要忘卻,但命運總喜歡和人開玩笑,想忘記的事情,總是一生也無法忘記,而覺得應該不會忘卻的事情,總在不經意的時候遺失在九霄雲外。
對于李鐘吟無情的背叛和荒唐的冷淡,白雪沒有恨,只有疼,也許不是沒有恨,而是現在的疼遮蓋了其他所有的感覺。就如燒菜被刀切了一個口子和被油燙了一個泡一樣,感到疼的只有那個泡。
白雪不清楚自己什麼地方錯了,也想不通自己三年的情感——經歷了這麼多風風雨雨的情感,竟然無法戰勝周詩沂十幾天的感情,不,白雪告訴自己,那不是感情,而是感覺!
白雪現在想到,也許三年前,安然也和自己一樣,無法徹悟為什麼六年的情感無法戰勝幾個月的感情。她也和安然一樣體會著被傷害、被拋棄的感覺,甚至心里是一種被閹割的痛楚。
「是不是報應?是不是因果輪回?」白雪心里不住問著自己,但這樣的回答太玄虛了,這個世界,頭頂三尺有沒有神靈,誰也不知道,報應和輪回更多是無奈之下無奈的安慰。白雪不希望自己被這樣一種無奈得近乎荒誕的理由說服。如果這個理由成立,那麼安然是不是也從別的女人手里搶走了李鐘吟?不是!安然是李鐘吟的初戀也是結發妻子。
那麼是不是李鐘吟也和別的男人一樣,吃著碗里得看著鍋里的?如果真是這樣,那女人何必活在這個世界追求真愛?朝不保夕的感情就如落花流水,花雖有意流水卻無情,雨打風吹總是無可奈何花流去。白雪仔細想著李鐘吟的為人和三年來的點點滴滴,覺得李鐘吟不是這種浪蕩輕浮的人,比周詩沂年輕漂亮的女孩子不少,也沒見李鐘吟用自己的才華或者權力去勾引。
想到這里,白雪又想起自己初識李鐘吟和現在的變化,白雪知道,自己給李鐘吟的第一印象是聰明能干,事業心強,那會不會是李鐘吟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正如現在的周詩沂一樣?但女人得到真愛之後,只要是一個正常的女人,有普通女性一樣情懷的女人,無論她事業心多強,也會變得小鳥依人溫柔婉轉。自己現在的溫柔多情不思進取,正是因為李鐘吟從感情和**兩方面征服了自己,是自己希望成為一個相夫教子的小女人。李鐘吟的閱歷和他的見識,不會想不清楚這層,畢竟他是過來人。
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讓李鐘吟發生這樣的變化?白雪想來想去,只有一個原因可以解釋——高旭!
周詩沂過來的幾天,也是自己天天和高旭呆在一起的幾天,李鐘吟是男人,既然是男人,就無法避免有男人通常的庸俗和小氣。李鐘吟不是聖人也不是柳下惠。他會吃醋也會因為吃醋而產生強烈的報復***——也許不會和別的女人上床,但他終歸是要讓自己明白他的憤怒——你既然口口聲聲說要跟著自己,為什麼你名義上的丈夫來了,還是寸步不離的廝守?那麼,我也讓你體會一下我和別的女人在一起的那種感覺。
想到這里,白雪寬慰了許多,她覺得這是誤會,既然是誤會,就有冰釋前嫌的可能和必要,畢竟是成年人,不是小孩過家家,雖然成年人有時難免也會像過家家一樣相互慪氣。
白雪希望自己和李鐘吟這場莫名其妙的慪氣能早點解決,白雪覺得還是有必要和李鐘吟好好的談談。窗外風聲依舊,但白雪已不像剛才那樣憂傷而且忐忑了。
李鐘吟在這個寒冷的冬夜寫著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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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他原來沒有寫日記的習慣,但現在的李鐘吟,覺得將一些心情或者心里想說但又無法對人直接述說的話寫下來,是一件非常籍慰人心的事情。
他已經深深傷害了白雪,在白雪心靈上的第三道傷痕,也許是他最近一段時間內無法比擬的愧疚和遺憾,也可能是白雪一生的傷痛。之所以是自己最近一段時間的感覺,因為他確信而且堅定的相信,自己在經歷了這個波折之後,生活將是另外一種局面,他知道,只要能讓白雪平靜的接受自己拒絕她的決定,他將來的世界一定是鮮花和彩虹編織起來的天堂,那里,自己可以安心的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也能開心的看到白雪編織她自己的生活。
寫日記的本子很厚,李鐘吟已經寫了三分之一本子,今天,他決定寫安然的事情。即使不愛安然,但安然永遠還是他內心的不安。
「安然,你還好嗎?」李鐘吟寫著,陷入以往的生活中。
「也許,我們的結合是命運的作弄,我們性格和對生活態度的巨大差異,使我們的婚姻從一開始就陷入了危險的境地。我們都抱著得過且過的態度,我們沒有為彼此的生活添加任何感動的因素和新鮮的籌碼,我也以為,我們有了孩子,我們這種不穩定的婚姻可以被血緣和親情牢牢的禁錮住,但現在我知道,我們錯了,或者說我錯了。」
李鐘吟寫著,筆記本上突然滴上殷紅的血,一滴,兩滴……李鐘吟沒有慌張,近來這樣的情況不斷發生,而且頻率越來越頻繁。他隨手拿過放在身邊的藥棉,扯了一些,在自己的鼻子里塞上,又跑到衛生間用冷水裹了毛巾敷在額頭上,感覺不再流血以後,又繼續在台燈下寫著。
燈光並不明亮,不知道是電壓的問題還是燈泡的事情,總之,李鐘吟嘗試了幾次,都無法調整到正常亮度,就如即將枯竭的燈油,昏黃而且跳動。
李鐘吟發現日記本上的血跡已經滲透了,擦拭已經不能除去痕跡。李鐘吟也不計較,畢竟日記是自己一個人的心語,不會給別人看,有幾滴鮮血並不要緊。他繼續寫著,雖然前額一陣陣的刺痛***擾著他的思路和身體。
「安然,我在這里不想為自己辯解什麼,在我內心,關于你出意外最深層的想法,我沒有和別人多說多少,即使安靜,我也沒有辯解很多。但今天,我想,如果這個世界有靈魂,有感應,我希望我筆下的文字和我內心的獨白,你能在另外一個世界清楚的看到!」
「平時,我沒有流露出太多愧疚。而且,你的意外的確不能由我和白雪來承擔太多責任,我也知道,安靜起初一直恨我和白雪,也詛咒我們。當時她一定認為是我和白雪害死了你,我也相信,如果有人知道內情,相當多的人也會和她一樣看待你意外的前因後果。」
「我不辯解,因為我的確背叛了!我背叛了自己的諾言,背叛了自己的責任,也背叛了道義。這里我不說出軌,而說背叛,是因為軌道並不是永遠不變的,但承諾、責任、道義卻是一生相隨的。」
李鐘吟寫到這里,點了一支煙,他已經很久沒有抽煙了。這支煙讓他無法克制的打了幾個噴嚏,棉花噴了出來,還有一些血沫,這本日記,班駁的印記了他的一些情況。
「游戲的規則從來是人定的,而人的意識和理念卻是不斷隨著時代的變化而變化,從最初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到後來的婚姻自由,從三從四德到男女平等,從三妻四妾到一夫一妻,都顯示了人性的進步和文明的發展。我們有幸生活在一個相對開放而且自由的環境和時代里,如果,時間前推三十年,也就是我們父母的那個年代,我想組織指定婚姻,不準離婚等一些現在看來讓人發笑的尷尬事,一定會讓我們更痛苦。」
「但我們這個社會,幾千年沉澱的歷史和文化,還是顯現了從一而終的輿論壓力和道德要求,我這麼寫日記,不是為自己的背叛去辯解,安然,如果,你覺得我在辯解,那麼,請相信我,我是無心的,我只是在和你說我自己的想法。」
煙灰很長,李鐘吟更多只嗅著煙草味道,裊裊香煙並沒有多少進入他的身體。他模了模還有些血跡的鼻子,在棉花上擦了一下,檢查自己是否還流血。他又用鋼筆在太陽穴上撳著,這樣的作用力能讓頭疼輕微一些。
「安然,我還是想道歉。」李鐘吟接著寫到。
「但道歉不代表我做錯了什麼。」李鐘吟想了想說道︰「也許你會問我,沒有做錯什麼何必道歉?我想說,從人性的追求上來看,我沒有錯,我錯在了人的感情和事情的程序上!」
「我的確背叛了我們的愛情,但我們的愛情是不是還能稱得上真愛?我們更多時候覺得對彼此都是折磨,是生命和靈魂的浪費!但我們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選擇後的陣痛和尷尬,更重要的是我們無法面對無辜的孩子!這是中國式離婚的悲哀和無奈。」
「我寫的很亂,我想,如果你真的可以看見我的話,你會原諒我邏輯的錯誤。安然,如果,我們果斷一點,或者我們大度一點,或者我們狠心一點,也許,我們感情的終結不需要用你的生命作為代價!」
「不要說我虛偽,不要說我惺惺作態,我知道自己的感情沒有任何功利的東西,因為我不需要了!安然,雖然我們之間的婚姻和愛情已經被廢了武功,但我們還是有感情的,糟糠之妻不下堂,這類的古訓我清楚,我們之間也經歷過幸福和甜蜜。但正是我們的抱殘守缺和得過且過,還有對回憶的無法割舍,讓你的生命在本該綻放的時候卻噶然而止。如果我們當機立斷,覺得沒有快樂就分離,沒有幸福就終止,那麼我們可能做不到白頭偕老的境界,卻可能做到客氣一生。」
「安然,如果我能在和你解除了婚姻之後在開始尋找一段更合適的愛情;如果我能在你坦然的接受生活的安排之後再安排自己的幸福,我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陰陽兩隔了,所以我道歉,為自己的優柔寡斷和舉棋不定而道歉。」
李鐘吟本還想再寫一段︰但這種錯誤,不是我一個人的原因,是這個社會的風氣和道德風俗的約定,加上我的性格決定的。但想了想沒寫,他覺得,如果安然看得見,那就不必再為自己推月兌什麼,畢竟,這樣的道歉更讓安然消氣一些。
夜很深了,李鐘吟搖晃的站了起來,他需要休息了,因為明天,他還將面對更多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