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開會結束,拖著疲憊回到家。開了最亮的那盞燈。邊解開上衣邊扭動雙腳,甩開皮鞋,讓身體得以解放。
換上拖鞋直奔廚房。開了水龍頭,水聲嘩嘩的響,接好水。「嗒」煤氣爐燃起了郁藍的火苗。「日月推遷,已復九夏。」陶淵明詩中說︰夏天三個月同九十天。而深圳的季夏特別長,立秋過後天氣還熱得要命。
**的站在花灑下,水鏈「嘩」的沖打全身,無力感瞬息而至。婉清,我好想哭。中午在QQ上踫到博士。博士問我︰「組長,你現在想婉清嗎?」
「嗯。」
「拿破侖說過:愛需要短兵相接。遠距離的愛情,天上飛的風箏,隨時會斷線的。是牽線的人放手,或是風箏想自由。」
上次華姐來家里,看到貼在牆上那張婉清的畫相。問我,這是你女朋友嗎?說真的,當時真的不知如何回答。究竟婉清對于我的代號是什麼?朋友?情人?
沖完涼,任由濕嗒嗒的頭發貼在臉上。
水也開了,打開方便面盒。沖下滿滿的水,把一小袋油先放在上面。讓水蒸氣的熱源把油融化。等泡好了面,再把油放下去。捧著晚餐,穿著短褲,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韓國的泡沫劇,羨慕別人死去活來的愛情。
「鈴……鈴……」門鈴聲。在深圳按門鈴的人,僅有華姐一個。趕快放下手中的泡面。
「來了!等等。」抓起件T恤,慌忙的穿上。
「不好意思,讓你等了。進來坐。」
「剛剛切了個大西瓜吃不完,拿一半給你。」華姐塞來半個西瓜。
「這麼大。我也吃不完。」
「吃不完,放在冰箱。」拿著西瓜走進廚房,放入冰箱。
「每次來你家,都像焗桑拿。你怎麼受得了。」
「習慣了,習慣了!冬天就好了。華姐,你先坐。喝點飲料嗎?」
「不了,你倒杯開水給我就行了。」華姐看了看桌上的泡面說︰「你每天都吃泡面?這樣對身體不好。」
「呵……貪方便。」我傻呼呼的笑。
華姐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拿著遙控器邊換著台邊說︰「明天中午我家包餃子。你過來吃吧。」
華姐的媽媽跟華姐一樣是熱心人,對我很好。一個外地人來這里工作。其實很不容易。生活上要自理,雖然房租不用自已付,可還要小區管理費,電費,煤氣費……還有常給婉清打長途電話。這個月明顯比上個月少了很多。
現在打電話給婉清開頭第一天句都會問︰「今天,過得怎麼樣?」偶爾還是會聊上半小時以上。
小美的短訊,三天兩頭都有。可無非就是一些搞笑的短訊。如︰沒見你這段日子,甚是想念,你在動物園還好嗎?大象欺負你了嗎?老虎嚇你了吧?猴子搶你吃的了嗎?兩只小爪抓手機看短信還習慣嗎?……之類。還真像小美的性格。
「華姐,你坐一下,我先把泡面吃了。」
「別吃了,你到深圳還沒有去過別的地方走走。我帶你去東門。我先去開車。你穿好衣服到停車場等我。」華姐總是說到做到。
在停車場門外,抽著煙等著華姐,檢查信用卡有沒有帶。女人最大的通病,就是讓男人在風中孤獨的等待。而深圳的風都帶著炙燙的熱氣,讓人郁悶至極。
今天的華姐沒有化妝;穿得比較休閑,淡色牛仔褲,白色露肩裝,把頭發隨性的綁在後面,顯得很自在。少了工作時的那份嚴謹。
坐在華姐的車上,看著斑斕的霓虹燈讓人眼花繚亂。穿過鬧市,來到一片仿古建築群間,這應該就是傳說中的東門吧。
華姐領著我上了電梯。電梯里還一幫打扮另類的年輕人,刺蝟頭,腰鏈手鏈一大堆,耳環鼻環一串串……。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看華姐。華姐笑笑說︰「這是深圳比較有特色的酒吧,這個分店有三個部分。放心,我不會帶你去瘋狂,只是去西餐廳那部分吃點東西。」
出了電梯,確實有三個入口,那幫年輕人毫不猶豫的進了最里面那個門。最左邊的入口走出一位穿著整潔,長相精致的男生。對華姐微微一笑,舉起「請進」的手勢,便帶著我和華姐走了進去。鋪面而來的是一陣悠揚的鋼琴聲和低沉磁性的old-jazz。
坐下後,華姐擺出她的招牌笑容對我說︰「俊浪,你來公司這麼久一直很忙,都沒有正式歡迎你。今天僅代表我個人,能與你的同事是我的榮幸。所以今天我買單。不要和我爭!」
「啊?」我愣住了。我一直堅守不要女性出錢的美德。可是面對華姐這種干煉而銳智的人,如果我搶著買單可能也會手抖吧。
我只能低著頭不好意思的說︰「謝謝華姐!」
她笑了笑低下頭一邊看著菜單一邊問我︰「你想吃什麼?」
「隨便就好。」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你吃牛肉吧?」
「嗯。」
華姐招過服務生︰「兩份瑞士小牛扒,七成熟。」
「俊浪,要喝什麼酒?」
「無所謂。」
華姐拿出一張卡遞給服務生︰「把我存的紅酒拿來。」
服務生微笑走開。
見華姐轉過頭揮了揮手。我順著看過去,才發現那低沉而磁性的jazz歌聲,出自台上一位紅衣性感的女性。她也向華姐點了點笑笑。
「華姐,你和她很熟?」
「不,一點都不熟。只熟悉她的歌聲。」
華姐說話總是恰如其分。然而這話卻讓我產生瞬間的茫然。自認在深圳最熟的就是華姐,可我只熟悉她的工作,對她的人卻一點都不熟。熟悉的陌生人是否就是形容這個?公司與同事之間好像也總是在這個矛盾的詞組中不斷轉換位置——讓人有種無奈的孤獨感。
突然發現對桌一個抽著KENT的年輕女孩,不由讓我想到小美。
華姐「噗哧」的笑聲把我的視線拉回來。
「呵呵,俊浪,佩服你!偷看美女也這麼張揚!」
「啊?不是拉,只是讓我想到一個朋友。」
「女朋友?」
「不。」回答這個問題並沒有回答華姐問婉清時那種猶豫。
華姐也回過頭看了看那女生︰「年輕、有魅力的小女生!」
「華姐,你抽煙嗎?」不知為何,總覺得華姐這種有閱歷的女性應該和性感的吸煙姿勢聯系在一起。
華姐依然微笑︰「我確信,我已經過了用煙來麻醉自己的年齡了。」
突然詞窮,因為發現面對華姐會讓我對女人更迷惑。
我搔搔頭,舌頭打結的說︰「華姐其實也很年輕,也很有魅力。」說完真想咬斷舌頭,安慰的目的太明顯了。
華姐倒也坦然的笑笑︰「俊浪,你真的很可愛。謝謝!坦白講,我也曾掙扎過,也迷惘過。後來,慢慢懂了,三十這個數字,其實並不代表什麼。我還是我自己。唯一不同的,是我學會了接受完整的自己,和更寵愛著自己。」
我抬起頭看著華姐,很驚訝。這是華姐第一次對我說起自己的心里歷程。突然覺得她親切了不少。
情不自禁的問道︰「華姐……你覺得風箏斷線了,會是因為牽線的人放手了?還是風箏想要自由了?」
華姐看了看我。突然撫住嘴笑開︰「嗯,這確實是個很難預測的問題。看來俊浪,你很苦惱呢。」
「啊?呃……」我真的有種被人拔得光光的感覺。不由低下頭,有點後悔自己的一時沖動問出口。
「俊浪,其實真的讓人羨慕。」
我抬頭看著華姐真誠的目光,有點混亂了。
華姐轉過頭看著窗外︰「我也曾經認為,風箏,只要有風就有飛的理由。現在想想,卻是因為它有線的牽絆。線——斷了,風箏也就落了……斷線的風箏是不可能飛過海洋,不可能穿越大地,這種自由只是最後的渴望……更是一種不知墜落何處的無奈……」
整個飯局伴隨著悠長深沉的歌聲,華姐那句話一直盤旋。或許是這種寂寞與孤獨讓我對自己沒有信心了。
吃完後我才知道,就算我想和華姐爭著買單也沒機會。因為她是這里的會員,只要她一個簽名。而這個名在她剛坐下時已經簽了……這種小資情調的晚餐,以我現在的工資,還真不敢恭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