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孫家的滿門抄斬,讓戴羚意外卻又倍感欣慰的是,姥姥她總是一筆帶過。
三十年,歲月已經洗淨了仇恨。
姥姥說,活著的人,沒有必要背負著死去的人的仇恨痛苦地生活。
戴羚試探的詢問,難道孫家的冤就不申了嗎?
姥姥那張蒼老的臉突然就淌下了眼淚,那眼淚就像是年歲在皮膚上結下的霜,在逐漸的融化,姥姥仿佛又回到了她曾經的梁家,丈夫的床前,她記起丈夫臨終前的話,多年以來,一直深深地記著,也踐行著,她的丈夫說,孫家這一場滅門是避免不了的,女兒和孫兒的生還,他已經盡了力,逃過了是恩惠,逃不過也怨不了誰。
多年的經歷,使姥姥明白這話的含義,當年她的丈夫是在告訴她,孫家一案,並不全是空穴來風,或許,孫家早有行動也說不定啊。
如今,他們的孫兒,那個叫做戴羚的女孩健康地長大並回到身邊了,那她也不能再寄望什麼了。
那所謂的冤,去申,去查,怕只怕到頭來得雪的不是沉冤。
怕只怕,到最後,逃了三十年,還要賠上上天最後的恩惠。
允禮坐在馬車里,沿途的風景顛簸著過度。
瑾翛離開的第二天,弘歷便私下告訴了他這件事。
沒有原本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他只是知道自己的心里有一絲微微的疼痛,那疼痛在弘歷光亮的額頭上映出了陰郁。
弘歷說,十七叔,瑾兒姐姐讓您好好對待我嬸子,經營好你們難能可貴的幸福,而她,一輩子會為你們祝福的。
他苦笑,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幸福叫做成全,成全他人,也成全自己。
瑾翛是這樣,他也應該這樣。
于是他就沿著瑾翛為他架設好的尋找幸福的道路,在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看到孟湘音他會覺得心疼,是他毀了這麼一個美好的女人的幸福,可是,他真的給不起。
他可以給她名分,可是卻只能是個側福晉。
他可以給她孩子,可是卻敵不過天意。
他可以給她家庭,可是卻給不了愛情。
那他還能給她什麼呢?他真的什麼都給不起。
他想過去找瑾翛,可是皇上制止了他。
皇上說,她存心躲我們,別說找不到,就算找到了,我們又能怎麼樣?
是啊,她是在躲,躲開這皇宮,躲開她的皇阿瑪,躲開她的十七叔。
允禮放下窗簾,手指不斷地轉著頸上那晶瑩透亮的玉扳指。
一路的風塵從馬蹄與車輪底下揚起,西行的道路,還真是漫長啊,得走多久,按照經驗,起碼也得三個月吧。
瑾翛已經離開了一年了,她現在會在什麼地方,做著什麼事情呢?
允禮模了模身邊的聖諭,那金黃的顏色格外刺眼。
皇上說,出去散散心吧,你忙碌了那麼久,不要把自己累壞了,雖然一路風塵,但朕也許你偶爾偷懶。
偷懶?
也許吧,瑾翛離開後,他更是沒日沒夜的工作,他不想去想,所以讓自己沒有想的空間。
累嗎?不覺得,把自己該有的感情都化成動力,那曾經就是他整個生命,把整個生命都
化成了動力,他又怎麼會累呢?
此次奉旨巡藏,表面上不過是友好往來的一次交流,但是其中的厲害關系他卻十分明白,如果此次的任務可以順利的完成,並得到七世**喇嘛的認同的話,對調整清廷與西藏地方、西藏內部、清廷與格魯派(黃教)、清廷與準噶爾、準噶爾與西藏、西藏僧侶集團與青海和碩特封建主的關系都有著極為重要的意義,不然的話,胤禛也不會將他朝中最器重的一個大臣又是一位手足王爺派了出來,重視程度是極高的,也許這也與允禮在雍正五年奉旨處理西藏內部那場阿爾布巴等大農奴主之間爭權奪利的武裝沖突有關,允禮對于七世**而言,曾經也算是他半個守護神吧,有這一層淵源在,允禮此次的任務,完成起來會容易得多。
突然,前行中的馬車急劇地顛簸了一陣,速度明顯的減慢了,緊接著就有人來報,說因為梅雨天氣,這出城的路面不穩,此次運載的東西雖然較多是綢緞、布匹等不怕摔的東西,但是也有相當一部分的景泰藍及珍寶器皿,怕路面太過不平對這些物品多多少少會有損害所以速度可能得減慢一半。
允禮擺擺手,這無妨,此去路程這麼遠,磕磕踫踫在所難免,要保證御賜的物品的完整與質量,才能顯示出大清朝對西藏人民的重視與愛護。
政治這種東西,一絲一毫的不慎都可以成為有心者挑釁的借口。
「放慢就放慢吧,天色一暗下來就讓大家都扎營休息吧,這幾天天氣確實不好,也就不難為大家了。」允禮的仁厚與體恤下人是出了名的,誰都知道跟著果王爺不會錯,這也是瑾翛教給允禮的,身邊的人,才是你最大的財富,但同時,他們也可能變成你最大的威脅,而避免財富變威脅的辦法就是待人接物的藝術。
走回馬車的時候允禮突然想起孟湘音,離開之前她告訴他,她又有孕了,臉上的神采,是他們第一個孩子離去之後她再也沒有露出來的。
那個孩子的離開,讓孟湘音的世界似乎都垮了下來,允禮已經盡可能的關愛,但是,她的臉上,再也不像以前那樣,總是掛著淡淡的笑容。
孩子就是她的希望,只可惜還沒有喜悅夠,這個希望就破滅了。
如果沒有得到也許還不會有如此大的感傷,因為擁有了再失去,便是真正意義上的失去。
那倒不如從來沒有過,也許,還不會讓自己這麼悲傷,這麼痛不欲生。
沒想到皇上派允禮西藏,允禮說,此一去,最快也要半年才能回來,想起自己又要獨自守著這個諾大的自得園,孟湘音的心里就有一陣悲切,不知道為什麼,她知道這個消息後,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里似乎有一個聲音再告訴她,允禮這一走,可能他們就不能再見了。
會嗎?
他會在宮外遇見瑾翛嗎?
因為除了瑾翛,沒有別的人會讓他不回來,不再見她。
也許是死亡?
不,那麼她寧願他是遇到了瑾翛。
不,都不行,她還想和他一起一輩子,生兒育女,一起終老。
這樣一種矛盾的心情,在太醫診斷出她又有身孕的時候突然就豁然開朗了。
允禮不會拋下他的孩子的,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