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淚 第四十一章 穆泉靈猴洞窟居 秦伊劫後初見光

作者 ︰ *秦伊*

第四十一章穆泉靈猴洞窟居秦伊劫後初見光

我坐著。

在離我很遠的位置,有水滴輕輕的滴落在岩石水窪里的聲音,慢慢的,一點一點,我雙手交握,無聲的听著水滴機械的聲音,思緒……

呂用之,為救我而死。原以為此人是喪心病狂的人,當初在揚州運用小極量,佔兵權,奸婬他人妻女,幾乎無惡不作的人,如今為救我而死,說不出的驚,可惡之人,也有可悲之處。

自眼楮看不見至今,心內的倉惶越來越重,身邊沒有我已熟悉了的那干人,就如初來這個世界般,我不過是浮萍爾。

吱吱聲。

腳步聲。

他走進來,把一堆軟布料放在我手,道︰深山寒氣重,莫要凍著。

我撫模布料,道︰多謝。

猴子抓我的手,吱吱叫。

老孫。他喚,猴子立時收手。

我問︰這里……是,何處?

他道︰九曜山,蓮花峰。

我愣了愣。什麼?

他重復︰九曜山,蓮花峰。

我轉不過神來,蓮花峰我是知道的,在現代,我常與朋友去爬山,爬的便是這九曜山。

他道︰你自崖上落下來,正好落在我家門口。

我問︰你家……

他笑︰我原是自西域而來,習慣了洞窟而居,是以……

我頷首。

他為我披上軟布料,道︰你的眼楮,因何而成如今這般模樣?

我嘆︰莫要再說,不堪回首。

他笑︰紫霞小姐也會說不堪回首?

我道︰莫非紫霞小姐就非凡人也?

他不語,許久道︰是誰害你至此?

我笑笑。

他許久不說話。

我問︰你與當時在酒樓,變化甚多!

他問︰何也?

我說︰那日你說話神態無一不媚,只要是女子,怕是見了你都要羞而掩面。

他呵呵笑︰因了自小練習的招數,我師傅是西域神女,她的招數精妙,非媚不可。

西域神女?

他道︰你不如在我處養養神,過幾日,我送你回去。

我苦笑︰勞煩,明日能送秦伊回紫霞山莊否?

恐難恕命。

為何?我問。

這幾日楊行密必然要在此地搜山尋叛黨,適才我出去,听得些消息,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我愣,慢慢說︰你的意思是,秦伊是叛黨?

他道︰呂用之潛逃在此地,你先前不是自呂用之處逃了出來?

我搖頭。

難道不是?

我道︰呂用之已死。

他沉吟,道︰呂用之如何且不管,你現時不能出山去。

我嘆。

我冷穆泉說話一言九鼎,答應要送你回莊,自然是要送的,你無需擔心。

我無奈,不做聲。

沉默。

忽然,我覺得有氣息擦過臉頰,我轉臉,冷穆泉道︰誰下毒藥了你?

我笑笑。

他道︰看你眼,甚無大礙,可是你身體內似乎有物盤桓不散。

什麼?我奇,問。

他一手翻了翻我的眼,一手搭了我的的脈許久,忽然塞了一顆珠子狀物進我的手里。

我問︰這是何物?

他道︰玦苓散。

我疑惑。

我斷然不會害你,此藥為調養身子的良藥。他說,吃下去吧。

我猶豫。

吃。

我慢慢說︰為何要給我藥?

他輕笑,淡淡的說︰我師傅與我兄弟三人本是懸壺濟世,行走江湖,你以為我是何等人?乞丐?賊人?惡人?

我嘆︰那日……你追著劉叔全要取他性命。

他道︰劉叔全殺我兄弟,這事江湖上早已皆知。

我沉默許久,問︰無憑無據,怎就認定?

他自嘲的笑了笑︰一個女人。

我愣。

他長嘆︰劉叔全與我兄弟二人同是我們師傅收留,拜師學藝,曾有同門之誼。

我不語。

他繼續說︰劉叔全與我那兄弟因了一個女人,有過節,問天下,我兄弟懸壺濟世救治亂世蒼生,江湖上誰不敬佩他,與人無冤無仇,何來的仇人?除了他,何人會下毒手?

可是……我疑惑,劉叔全,我問︰他們為女人有過節?

正是。

我問︰南宮玉。

他道︰你知曉她?

我道︰與她有一面之緣。

把藥吃了吧!他輕輕的說,我去看看外面的情形。

他出去的腳步聲輕而急,漸遠。

猴子毛柔柔的爪子又湊上來,這老孫,敢情是很喜歡我?我模模它的爪子,這猴子索性拉了我的手臂晃來晃去,我吃不消的笑,要命了。

老孫~~冷穆泉在洞外叫。

猴子似乎不願意。

他又叫了一聲,猴子立馬撒手,听著,似乎是竄出去。

我手里還握著他給我的藥,猶豫著,忽而,我笑笑,反正已是這般了,我還怕他拿藥藥我?雖知我救了劉叔全一時,他許會恨我,借機給我藥,可能是殺我,但是,我握緊了藥,不知為何,直覺著,並無他會害我。

藥入口,無色無味,奇了,我納悶,從古到今,什麼藥沒有點味道,這藥倒好,入口化水。

我咽下藥,說實話,這個冷穆泉,我一時猜不透他是什麼意思。如今,且走一步算一步。

數日後。

我在此住了幾日,甚不清楚,但是,我倒覺出來冷穆泉絲毫沒有要送我回莊,每日晨,他給我一顆玦苓散便出去,留了猴子與我一道。玦苓散吃了以後,我便會犯困,這幾日來,吃了藥便睡去。

昏沉中,我皺眉,胃像被棍子攪起般難受,繼而火辣辣的疼。我側身,捂著胃,疼!一只手,慢慢撫模著我的臉,我腦子忽然清醒過來,問︰你在做什麼?

冷穆泉道︰委屈你再在此住上些時日。

我問︰出了何事?

他不語。

我捂著胃,爬起,無力,胃燒了起來般,我受不了,轉頭便吐。胃酸混著什麼自我體內滑出,我忽覺嘴角邊有一條什麼東西在扭動,一扭一扭的往里掙扎著鑽,大駭。

冷穆泉利落的一把抓住了已掛我嘴邊的蟲子,往外抽。

我眼淚拼命掉,胃如被拽般痛苦。

蟲子忽然滑出我的口,我心里害怕,問︰那是什麼蟲子?

他語氣不悅︰原本是稀世奇蟲,怎的做了如此不要臉的勾當。

我說︰你在說什麼?

他冷笑道︰金銀線蟲,雌為金,雄為銀,又稱夫妻蟲,金銀相離分宿,便生恨意。他不語,良久,道︰玦苓散總算沒白費。

我輕聲,道︰你早知,我身上有這般的蟲子?

他道︰我早告知你,你體內有物盤桓不散。

我問︰我當日吃的是毒酒,怎會有這蟲子?

他答︰此蟲蟲卵入體,如嬰孩生長。幼蟲長與心竅旁,交媾期至便至宿主頭腔而居。

我沉默,原來如此,說︰你這般費心,可是要秦伊為報答你?

冷穆泉道︰你很聰明。

我道︰此番為我除了這蟲子,定然是要秦伊為你做事了,只是,秦伊身單力薄,又不曾研習武功,要說替你報仇,斷然是不能了。

他笑︰你無須擔心,我要你做的事情簡單得很,今日既收了這蟲子,你好生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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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我問︰何日秦伊才能回紫霞山莊?

他道︰休急,蟲雖除,藥未淨,且等等,我自然會送你回去。

我不語。

他的腳步聲,走出去。

夜半夢回。

我忽然睜開眼楮,眼前黑漆漆一片,卻有點點亮光如螢火在黑暗中飄舞。

我嘆氣,若非眼楮已失了光明,我真會當這是夜晚的流螢。

吱吱聲。

我輕喚︰老孫?老孫?

一團黑影跳了過來,毛柔柔的爪子,利落的拍在我臉上。

老孫,不得無禮。

無妨。我道,你沒有睡?

他道︰楊行密手下精干得很,幾次在崖上徘徊,恐怕這幾日是要下崖來尋了。

我說︰那你還留此處?若被發現,就算不是他們要找之人,也少不得要吃苦頭了。

他不語。

我說︰不如隨我回紫霞山莊,你看如何?

他道︰你哥哥難道肯許你帶男人回莊?

我道︰這……也須得看情形啊!

他冷淡的說︰你放心,時日到了,自然送你回去。

我嘆,不再言語。

老孫抓著我的手,繞了上來。我忽然發覺,我隱約可見黑黑影子晃動,我叫︰你可看見流螢飛舞?

冷穆泉靜靜道︰無須訝異,蟲已不在你體內,雙目自然可以視物。

我有些興奮,道︰能點火否?我想試試我能看見多少。

他道︰不可。

我問︰為何?

他道:你久不視物,不適光,一切,須得慢慢來。

我默然,他說得沒錯,自眼楮不能看東西以後,我的世界自白茫茫到黑暗,已經很久了,按照現代的醫學來講,假如現在的眼楮恢復視力,也是不能忽然就接觸強烈的光線的,所以,冷穆泉之意,就是如此,他要我慢慢適應光線。那麼,我腦子一閃,我問︰洞內確有流螢?

他道︰你眼楮已能視物。

我說︰那些螢火,是你特意弄來此?

他笑笑。

我問︰你在何處?

他道︰不得久視流螢。

我心里歡喜,道︰好。

他慢慢的說︰對你下毒之人,可是姓朱?

我笑笑,道︰眼楮既然能恢復,那誰下毒,不需說了。

他道︰你倒是心胸寬敞得很。

我笑︰我原本也怨,只是,此事糾葛復雜,不願再提。

他道︰你只需說是或非。這毒,可是朱廣泉所下?

我沉默了許久,道︰不是。

他不再說話。

沉默。

猴子吱吱叫,拉我的脖子,忽而又送了爪子,跑開,我只隱約看見這猴子一團黑色,爬得飛快。

我抬起頭,看著洞內緩慢飛舞的螢火蟲,淡淡的綠色,如此美。

自洞外傳來巨響,如巨木墜入山崖,我驚,問︰他們要下來尋呂用之麼?

一個高大人影走向我,洞外,烈烈火起。我眯眼,烈火刺眼。冷穆泉抓起我,道︰他們欲放火燒山。

我驚,慌問︰為何!

他冷笑︰寧殺一萬,不放萬一。

我頭皮發麻,這話!

他拉著我往洞內走。

我抿嘴,視線模糊。黑暗,鋪天蓋地似。

行走間,他口氣暴躁,說︰若非你現時暫不能出洞,早殺了出去,這幫牲口養的!

我道︰行醫者真真厲害。

他拉著我,步伐為減慢一分,問︰何以這般說?

我道︰怒可殺人,喜可救人,這一怒一喜,生死便分。

他哈哈笑。

洞內更是陰暗,濕冷得緊,我抱臂。

他輕聲道:你在此,我出去瞧瞧,若我一個時辰內不見回轉,你不可出洞,在此由老孫照應著,三日後方可出洞離去,切記!!

我問︰什麼?

他抓過猴子,放在我懷里,嘴里嘀咕了一句話,返身向外而去。

洞外,火光沖天,隱約可聞樹木燃起之味。

老孫抓著我,不響。

冷穆泉要我等他一個時辰,但,我忘與他講,時辰什麼的,我絲毫不識,這般說來,無論回來與否,我定然是要待足三日才可離去。我嘆。

時間,流逝。

洞外曾起喧囂,我欲出,老孫抓著我的衣襟,死死不放,才無奈放棄要探查的心思,守在深洞內。

洞內彌漫了焦枝的味道,自耳旁,由內往外,有風過,吹起發,陰森冰冷。

我怔怔看著洞外火光沖天,眼楮酸澀,我嘆,閉眼。

猴子忽然呀呀的叫了起來,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秦伊~~~

我寒毛皆豎,這嗓音,我是認得的,就是那日為我而死的呂用之。

不回頭,那聲音復起,道︰秦伊~~~~

猴子怒,撲向我的身後。

啊的一聲。

猴子憤怒的吱吱叫,我轉過頭,不見人,低頭,視線模糊。

我問︰你,是人,是鬼?

那聲音自嘲,低啞,道︰非人非鬼。

呂,用之?

我漸漸看清,地上一個黑色人影,趴著,上面還有一團黑影,動來動去,那定是猴子無疑。

他陰陰低聲,道︰你在何處,本尊亦然。

我後退。

腳上一涼,他的手牢牢捉著我的腳踝,道︰本尊此次未死,自然是天意,秦伊~~~

我苦笑。

他牢牢捉住我的腳道︰秦伊!

我站著,未動。

他道︰扶本尊起來。

我輕輕的說︰秦伊眼不能視,如何扶你?

你是不願扶本尊。

我嘆︰我問你,你如何逃出鬼門關?那日跌下崖去,原本以為你……

他嘿嘿冷笑,陰沉的說︰本尊命大,自水渠旁洞穴,爬至此,才得與你相會。

洞穴?我臉頰上,是風,吹向外面。是了,有氣流,這個洞穴自然是四通八達,也不奇怪他自洞內出現了。

他低罵了一聲,道︰把這畜牲自我身上弄走!

我伸手,老孫還踩在他的背上,見我伸手,就撲了上來,繞著我的手臂爬了上來。

我帶著老孫後退。

他慢慢的爬到我面前。

我問︰你,受傷了?

他咯咯的笑,笑到咳嗽,忽然說︰你不知我呂用之早已被廢了口舌四肢?

我皺眉,道︰可,你先前並無殘廢之色?

他冷哼,咬牙道︰本靠軟筋膏勉強行之,不想墜崖,復又傷了筋脈。

那……你口舌被廢,又豈能言語?

他口氣更恨,陰冷的笑起來︰月復語爾。

我道︰楊行密要尋的可是你?

呂用之依舊陰冷的笑,嘿嘿聲回蕩在洞內,連綿如四周皆有鬼魅在同穴而笑。

我不禁打了個寒顫。

我與呂用之在洞內呆了整整三日。期間下了雨,山風吹來,更是寒冷。

我坐在洞口,外面下著雨,火已然是滅了,望出去,遍地是黃黑相間的泥濘,混亂,殘枝,斷木。楊行密這一燒,把好好的一個蓮花峰,燒得干干淨淨,無家可歸的孤鳥,呀的一聲叫,在冬日雨中無力的劃過,分外淒迷。

我的視力已經漸漸恢復,而冷穆泉一去不曾復返,只恐他有不測。

老孫自洞上一棵斷枝上攀了下來,沖我吱吱的叫,一顆柿子滾落在我的腳邊。

我撿起來,道︰辛苦你了,老孫。

老孫每日早晨爬出去,不知用了方法,總能找到一些野果,用以我和呂用之果月復。

老孫吱吱叫,復又爬了出去。

我拿了柿子進去,呂用之仰天躺著,借洞外微光,見他雙目精光一閃,忽翻身,爬向我,道︰今日那猴子弄了何物來?

我把柿子放在他面前,旋即後退。怕極了他會突然抓著我的手不放,那手如來自幽冥,令人驚恐難忍。只是,納悶的是,他既然說手足已廢,雙手怎麼還可抓取物什。

他如餓了一輩子似的抓起柿子就塞到嘴里。

我看著他,不做聲響。

他吃罷,胡亂一抹嘴,道︰本尊吃膩了這些野果,讓那頭畜牲弄些肉來!這燒山以後,要弄些被烤熟了的鳥獸,應不難。

我冷冷的說︰老孫非我所養,不听我令,我亦無法驅使。

他嘿嘿笑,諂媚道︰秦伊小姐無所不能,本尊這些要求,自然不難。

我說︰你覺得你現時能驅使我為你做事麼?

他看著我道︰那日若非是我,你早已喪命。

我看著他,久久,轉身,走出山洞。

出得洞,冷雨灑在臉頰上,單薄的衣衫被風鑽透。我抱臂,抬眼。

遠處,一點火光,自山那頭輕飄飄的飛舞。我怔忡的看著,公孫的相貌自腦海,浮現。

他現時,在何處,做何事?

那點火光漸漸順著蜿蜒山路,消失。

我抬起頭,望蒙蒙煙雨。

老孫驚慌的尖叫,我尋聲看去,就見那火光自上,追逐著老孫下了斷崖。老孫縱身一跳,撲了過來,我連連後退,剎不住,絆倒,它躍進在我懷里,打了個滾,沖著火光警告性的叫。

我抬頭,看見那火光之下,是一個人,看不清樣貌,正熟練的攀爬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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