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決斗
農歷八月十七,寒露,不宜遠行。
伍寒辰時就來到楓林,踩著簌簌的嫣紅的楓葉進入林中,陽光透過樹隙灑了一地,斑斑駁駁,零零碎碎,像針針縫合的透明的皮革。在林中一塊空地停頓下來,用手觸模地表的濕氣,選好最干燥的位置,也是陽光最明亮的位置。置身一片明媚,將刀鞘插入泥土,仰面吸一口潮潤溫暖的空氣,緩解一滴滴彌漫的戰前的凝重。
伍寒闔上雙眼,適應著周圍輕微而悅耳的聲響。直到腳步印上落葉破碎的微響一點點清晰。沒有上好的輕功,下步不會如此輕靈從容。
上官鴻停在離伍寒約六尺的位置。還是那柄劍,卻換過了劍鞘,普通皮革縫制。褪了鞘,竟不過火候足時的尋常劍刃。
若當真無未了心願,拔刀!
心願,伍寒確實沒想過。腦中閃過兩個人,電光火石一般。母親?似乎沒什麼擔心的,她一向過得華貴;如煙?一個青梅竹馬的女人。他不解自己為何想到這個女人,雖則同在屋檐下,畢竟比較疏遠,童年說過的那點心事不足以在此刻想起她。即便每每練刀總有如煙的琴韻相伴,還是不足以讓自己此刻在上官鴻劍旁想起她。好在有岸北!
伍寒睜開雙眼,凜冽地盯一眼那柄實在不起眼的薄劍。搖一搖頭,拔出寒膽刀欺身上前,毫不猶豫,第一刀出得如此肯定。
上官鴻的劍尖向後斜指著地面,反揮起來,卷起地面的枯葉,劍氣在地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劃痕, 的一聲接住了迎面而來的刀鋒。劍刃貼著刀鋒一轉,劍尖已經轉到了伍寒胸口,依然不離刀,貼著刀鋒直刺伍寒心口,刀劍擦出飛濺的火星。
伍寒覺得手中的刀被一塊巨大的磁石吸住,撤不回來,唯一的辦法就是棄刀避退。可手中若無刀,以何相搏?眼看著劍即將刺入心口噴濺滾熱的血,伍寒急中生智,翻身倒懸空中,手依舊緊握刀柄不放。上官鴻一劍刺空,來不及收劍,伍寒順勢將刀滑向上官鴻面門,上官鴻惟有撤劍避過一旁。
伍寒初戰不利,不敢再與上官鴻的劍硬踫,只是揮向對方要害。如此一來,不免束縛了手腳,不僅要避開凌厲的劍,還得進擊。雙方開始纏斗,都不討好。
伍寒始終固守著有光的地面,力從地起,所以他出刀更精準。而上官鴻由于地滑,下盤不穩,也影響出劍的速度。伍寒瞅準對手的一處破綻,揮刀匍匐向前斬向上官鴻的雙腿,上官鴻被迫躍離地面,可伍寒的刀太快太狠,依舊割裂了他一道口子,沁出的血打濕了褲腿。
上官鴻踩著伍寒的刀背翻身到他背後,引劍刺向來不及轉身的伍寒心窩,卻在離伍寒半寸的位置停下。伍寒後背一涼,心想,今日非得命喪于此。卻發覺劍並沒有刺,有了一個絕佳喘息機會,將手中的刀從前往後反揮,刀鋒貼著上官鴻的直到頭頂,將人分成了兩半。上官鴻自始至終無一聲叫喊,血濺在了伍寒的後背。一代豪俠就這樣悲壯地死在多年前逃過一劫的寒膽刀下……
伍寒第一次對所殺的人懷著敬意,他緩緩轉過身看著上官鴻破裂兩處的尸體,再抬頭望一望從頭頂直射下來午時猛烈的日光,眼楮一瞬間失明,低頭看到的上官鴻在瞳孔里放大。他用刀挖了一個僅供一人安葬的方坑,將上官鴻的尸體放了進去。蓋上土,砍了截數樁,一分為二,在被劈開的一面用刀尖寫下七字,豪杰上官鴻之墓。
伍寒拍拍身上的塵土,肅然而立,長久地鞠一躬,轉身淒然離去。他很清楚,這場爭斗,死的人應該是他。那未刺出的一劍令他疑惑。如同當年他的父親不曾殺掉上官鴻一樣。上官鴻臨死的一刻完全領會了伍蒼年的深意。而伍寒無法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