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大赦
同年,大宋聯合蒙古滅金,改年號為端平,大赦天下。岸北一行剛到邊關饒風嶺,就被恢復了自由之身,可惜再不能官復原職,也不得應征入伍。
蒙古背信棄義,大宋起兵欲收復故都,卻功敗垂成。蒙古因此屢犯大宋邊境。亡國後的女真人流離失所,哀鴻遍野。蒙古士兵慘無人道,奸婬擄掠,無惡不作。岸北將如煙安頓在附近的農家,端平二年,與玉如加入當地義軍。能與岸北並肩作戰,玉如很滿足。雖只能男子裝扮,玉如卻安之若素。
饒風嶺乃入富蜀要塞,自古乃兵家必爭之地,地勢險峻,易守難攻。宋軍築壘拒敵,已逾十載。同年十月,天降瑞雪。蒙軍窩闊台次子闊端部下塔海攜一萬鐵騎來犯饒風嶺,駐守主帥王征擁兵不過區區三千守軍。塔海兵臨城下,王征帥眾將士據樓死守。塔海命士兵沿石峰攀援而上,原大宋降兵打前哨,背雲梯,後緊隨蒙古士兵,若有畏死者,蒙古士兵可刀斬之。守城士兵看見同根兄弟,不忍射殺,眼看敵軍已到堡壘之下,架好雲梯。萬分危急關頭,王征命弓箭手將箭射出,違令者斬立決,一時間,矢如雨下。大宋降兵並無攻城之心,紛紛墜地,砸在嶙峋的山石上,染紅了山野。即便如此,蒙軍並無退卻,紛紛下馬沿著山嶺攀爬而上。眼看堡壘就要失守。岸北與義軍及時趕到嶺下,沖入敵陣,如入無人之境,雖沒了湛廬寶劍,岸北一樣勇不可擋。蒙軍此時多半上了山嶺,嶺下不過區區兩千騎兵,瞬間方寸大亂。壘上士兵見來了援兵,士氣大振,擂響了戰鼓,挺長槍刺死從雲梯涌上來的蒙古士兵。塔海見情勢不妙,領著五百死士突圍,奪路便逃。蒙古人見主帥已逃走,月復背受敵,軍心渙散。義軍雖不過區區六百人,卻個個以一抵十。尤其岸北更是勇不可擋,蒙古人重甲在身,行動諸多不便,還不曾看見岸北如何出劍,就被刺穿咽喉,滾熱的血噴涌而出,如熱風拂面。岸北已殺死兩百余人,噴濺在身上的鮮血染紅了前襟。他顧不得抹臉上的血珠,一揣馬背,飛身去救被圍困的玉如。玉如雖內力見漲,畢竟劍刃輕薄,刺不穿蒙人披于馬身的鎧甲。岸北奪魄劍第四式摧心裂膽,如蒼龍出海,力掃千鈞,震退五匹蒙古戰馬,蒙古士兵個個被掀翻在地,還不及站起,便被玉如雙劍飛出刺死,她對岸北感激地一笑。爬上山腰的蒙古人見大勢已去,紛紛投降。哪知守城宋兵並不罷休,以強弩將其射斃,紛紛滾落嶺下。岸北雖舞動利劍,勢如破竹,可看到被射死後滾落山嶺的蒙古士兵,不禁惻然,停了手中長劍,回望自己刺倒在地無聲無語的敵兵,戚然若失。殺戮是不是可以終結殺戮,岸北凝視著手中滴血的長劍,幽幽無語。雪花洋洋灑灑,淒然而下,蒼天或許也不忍目睹戰爭的慘烈,試圖用潔白去遮蓋流淌的開始冰冷的鮮血。周圍的同伴高聲歡呼勝利,或是檢視尸體,岸北卻似乎失聰般,眼底涌現一個運動的寂靜冷酷的世界,不論為戰爭披上多麼冠冕堂皇的外衣,它依舊是人與人之間最丑惡的爭奪。直到玉如過來拉一把岸北,才讓他從冥想中醒過來。
王征命人打開城門,恭迎義軍。岸北武藝超群,俠肝義膽,此番殺敵更是無人可匹,被擁戴為名副其實的義軍領袖。玉如在一旁看著岸北被前呼後擁,好生歡喜。試問,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心愛之人乃頂天立地的蓋世英雄。王征乍見岸北,還是吃了一驚,一提戰袍,納首便拜。
岸北將軍知遇之恩,在下沒齒難忘。請受末將一拜。
眾人都頗為納悶,岸北慌忙上前雙手攙起王征。
言重了!在下已非正將之職。不過一位朝廷大赦的犯人。將軍不必行此大禮。當年果真不曾看錯,將軍忠君愛民,是難得的將才。
雙方客套,無須贅言。王征一挽岸北的肩膀,將眾人引入營內。當晚,軍營設宴歡慶。雖寒風凜冽,軍中卻點了篝火,喝得熱火朝天,烈酒入胃,個個情緒高漲。岸北因不勝酒力,並不曾喝幾口,獨自步出帳外,來到堡壘之上,抬眼見一輪新月若隱若現,再看堡下堆積如山的死尸和漸漸銀白的山嶺,岸北感觸良多,隨口吟出幾句不太工整的詞。
濃秋凋黃葉
片片墜荒野
一騎千里踏素雪
烽火燃城梁自斜
長夜
橫尸多是分飛蝶
漫天黃沙蔽韶關
也無邊疆也無月
好詞,可惜太過悲涼。
岸北回首看見也從帳中步出的王征。王征遍尋不見岸北,披一件狐皮大麾也步出帳外。
將軍似乎無心酒宴。實在無須自責。蒙古人合宋滅金之後,大肆屠殺擄掠,北方大地已渺無人跡。凡蒙古人所到之處,必哀鴻遍野。如此凶殘的軍隊,必要殺之後快。他們竟逼迫投降的大宋子民在交戰時打先鋒,用尸體為蒙古人鋪路。其暴行簡直天怒人怨,讓人發指。此等不義之師,人人得而誅之。
將軍所言極是。依在下看,塔海當不會就此罷休,三日之內,必領兵再襲,你我恐無此好運。不如派人前往利州守將曹友聞將軍處求援,或許可保饒風嶺不至失守。
岸北將軍言之有理。將軍以為,誰可擔當此任?
王將軍不必憂心,但寫書信。我連夜遣玉如姑娘前往利州。
一切有勞岸北將軍。
以後你我兄弟相稱,不分彼此,不必拘泥。
兩個男人單手相握,雙膝下跪,于月下結成兄弟。
從此你我相濡以沫,共襄盛舉。誓保大宋安寧。蒙人千軍萬馬抵不過你我兄弟一心。岸北將軍年長,以後在下只管喚你哥哥。
好弟弟,拿酒來,今日必同你一醉方休。
哥哥不急,來日方長。我先進帳修好書信,再與哥哥痛飲不遲。
也好!
留岸北獨自立于凜冽風中,打個寒噤,依舊興致不減。不覺身後有人披風加身,回首撞見玉如清澈的目光。
冰天雪地的,只顧著與兄弟結拜,卻不記得加件衣裳。
岸北抬頭望天,剛褪去烏雲,月色分外清冽。
得愛妻若如煙,得知己若你,今生足矣!
今生雖不能與你相守,卻可與你比肩殺敵,余願亦足。此生無撼!
我間接害死你父親,你不計前嫌,隨我跋涉到此荒涼邊關,不悔麼?
不悔!
岸北不覺有清淚涌出,側過身去。捫心自問,前世修過何等功德,竟讓世間如此堅貞的女子生死相隨。對如煙的忠誠難不成也是一種辜負?人世間的情愛糾纏,誰又真正理得清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