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又是抄襲!又是抄襲!考什麼考!干脆放棄算了!
香香的心在吶喊,香香的心在滴血,香香很想從座位上站
起來,就此離開,交白卷算了!但她能這麼做嗎?她是香香,
有所為,有所不為.她兩眼一閉,深深地吸了口氣,納下心
思埋頭做了起來.
香香本來是想通過期中考試衡量一下自己在年級的位置.
現在看來不行了,因為抄襲太?現?成績水份太多,搞不
清真假.在香香眼里,這次期中考試半點價值都沒有.
她班的班主任由教導處湯主任兼著,湯主任是不監考的,安
排別的老師.而雙水中學授課老師從來都不負責任,監考時
只在班上呆幾分鐘十幾分鐘,要不就在走廊上聊天,管你班
上怎麼抄.反正假成績比真成績來得高,考完之後,呵呵一笑,
說還可以嗎,就以名師能人自居了.認真監考不但挨學生罵,
還要受任課老師的氣.說不給他面子.有時候學校還根據及格
多少發獎金,那更要看哪個班抄得有水平抄得有氣魄抄得
神不知鬼不覺了.
但也不是所有題目都能抄到的.因為有些出題老師比較懶,
直接從網上下載試題,鼠標一點,題目出好了.這可難壞了
抄派一族.因為題目難,課本和復習資料上又沒有,真是狗咬
刺蝟,無處下手哇.急香抓耳撓腮,那麼這一學科及格的就是
個位數,絕大多數只在二三十分.領導不滿意,老師不滿意,
學生不滿意,鬧得大家都沒趣.
香香卻喜歡這類試題,難固然難些,有些題香香也做不來,
但成績很真,沒有水份,這比打腫臉充胖子要好得多.雖然
有時香香也考不及格,但她的心里還很舒服,覺得值.
(82)
終于松了一口氣,考完了,可以好好歇歇了.香香站在四月
的陽光下,好享受哇.那棵櫻花樹滿頭的綠葉,把陽光染上
綠芒,閃閃爍爍,生機盎然.並不曾因為花的凋謝而垂頭喪
氣,反面一掃悒郁的感覺,變得精神抖擻,神采奕奕.仿佛
花是一種累贅,月兌下了輕松很多.
香香終于有時間展開想像了,終于完全屬于自己,香香好開心.
走路都像飛似的,自由快樂像一只小小鳥,高興得直想在操場
上翩翩起舞.她坐在四月的草地上,陽光暖暖地圍在身邊,蝴蝶
在上上下下地飄飛,蜜蜂在嗡嗡地尋找花朵,有幾只調皮的甚
至叮在她身上,久久不肯離開.她好想閉上眼楮,美美地在草地
上睡一覺,好回到那個溫暖的有著外婆一般慈愛的夢鄉.
星期六下午,香香回家了,好看看那條可憐的流浪狗.可是月牙
兒沒有像以往那樣前來迎接,不知怎麼了,香香在家時呆了好
半天,也沒听見月牙熟悉的叫喚.心里有些急了,坐不住了,掩上
門,滿莊子詢問尋找.然而一點消息都沒有.這個年頭,誰還注意
一條普通而邋蹋狗呢?人命都有不值幾個錢,不是有一個大老
板車子撞了人還叫喊手下打死受害者嗎?說二十萬就了結了.
香香呆呆地坐在門口,等待著奇跡的出現.她不願意相信她的
月牙兒被人打吃了.再說,現在狗肉也不吃香了.月牙兒,你逃月兌了
臘月的捕殺,還逃不月兌四月的黑手嗎?四月,是病毒猖狂的季節,
誰人還敢吃狗肉?要不,就是月牙兒厭倦了與香香在一起的生活,
重新選擇流浪了.如果真如此,香香祝願它一路走好.
(83)
又站了一大串,遲到的人越來越多,校長發脾氣,天天清晨
在教學樓前蹲伏,逮到就讓學生站成一排,讓班主任領回
去.回去自然還得受罰,有的打電話通知家長,有的罰停課,
有的罰款充作班費,有的要站幾天的門崗,——學生膽子
越來越大,搞了多次也皮調了,無所謂了!這些獨生子女,
自幼被父母爺女乃溺愛,養成了唯我獨尊的品行,何曾把別
人的話放進心里?老師的諄諄教導,哪里入耳?全當作一錢
不值的叨嘮,當時板著一幅臉,裝出痛心疾首的樣子,班主
一轉背,就偷偷地笑,露出一幅滿不在乎的嘴臉.甚至站久了,
還有人送礦泉水送餅干慰問.被處分的同學,竟然成了與應
試教育搏斗的英雄,贏得了大伙的尊敬.所以,如若哪個同學
違犯了紀律,絕對從學生口中掏不出有價值的信息,都說
不知道,異口同聲.有經驗的班主任就在班上培養"間諜",許
以一定好處,讓他隨時透露一些消息.但是這人一旦暴露,
就會成為全班鄙視的對象,遭受無數的冷落排擠和打擊.
真相不明的時候,班干部常常被當作懷疑對象;因為班干部
一向被視為班主的心月復,其他的學生向來敬而遠之,很少與
他交往.香香就吃過這樣的苦頭,現在她不當班長了,仿佛恢復
了自由身份,也沒有人制造她的謠言了.香香本來就不多事,
只求生活簡單一些.班上的事不必問,她不知輕松了多少.
學習也慢慢地走上了正軌.
香香知道,這些遲到的同學絕非晚上加班學習的原故;而是恰恰
相反,這些人通霄上網玩游戲,根本上沒睡覺,準備上課睡的.遲到
對于他們是小菜一碟,罰站一百天也改變不了.這些人已痴迷成性,
就像吸毒上癮一樣,無論如何也月兌離不了網吧.除非一個個送去
勞改,送進工讀學校,強制執行.
(84)
五月的風,吹落人們身上稍厚一點的衣服,被包裹著的形體
開始顯山露水,畢竟是青春正盛時,男生一個個挺拔雄壯,
女生一個個苗條多姿.校園里一派春光秀色,學校領導卻
擔心死了,怕學生在春心蕩漾之下,做出什麼蠢事來,多次召
開班主任會議,一再強調對學生加強教育,校警和班主任要
多看班,嚴密注視學生動向,做到及時發現及時處理;晚自息
後多多注意校園角落,捉到一對處理一對,絕不姑息.
那些高年級升學無望的男生,從高一新生軍訓
起,就把目光盯
住高一女孩子,利用她們初來乍到,不熟悉環境,沒離開過家
又剛住宿學校特別想家的心理,進行猛烈進攻,主動替她們
拎水打飯,送送小禮物,甚至買生日蛋糕,找她們做小妹.低年
級女生未免上當,把這些人當作懂情趣能愛人的大好人,實在
受不了這些"糖衣炮彈"的誘惑,紛紛做了"俘虜".
香香也接過此類紙條,當時付之一笑,扔了.還有人利用她喜歡
看書的性格,居然送厚厚的名著給她,香香看都不看一眼,原物
奉還,不接,扔了.如此幾次之後.她贏得了"冰美人"的稱號.有時
走在教學樓底下,就見上面的男生在一起起哄,有的扔紙團,有
的吹口哨,有的怪笑,有的尖叫,有的在喊"妹妹妹妹你慢些走哇,
千萬莫回頭——"
然而,激情的五月似乎不是幾句玩笑就能打發的,該發生的事
還是會發生的.香香一大清早上早讀,就看見幾個男女在旗桿
下站著,校長正在訓話.香香不敢停留,一進教室,就听見議論
紛紛.有人說昨晚學校突擊檢查,當場抓住了幾對"鴛鴦",本班
的紅紅也在,據說學校要將他們"勸退",不讓他們讀書了.班上
幾個找了"大哥"的女孩子,嚇得臉色變白,生怕把自己也交待
出來了.男生卻非常開心,壞壞地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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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香她們含著淚送走了紅紅,或許她從此失去了
求學機會,其實紅紅也是一個受害者.如果那些
男生不來找小妹,她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如果當
初她堅強些,拒絕了他——好在學校還沒有一棒
子打死,她父母如果找到關系,還可以到別的高中
就讀,但是父母還信任她麼?她還會發狠讀書麼?
不知道.對于早戀的女孩子,香香弄不懂她們出自
什麼心理.或許是早熟,青春需要發泄;或許是寂寞,
青春需要安慰;或許是干渴,青春需要滋潤;或許是
好奇,青春需要嘗試;或許是對比,青春需要滿足;
或許隨大流,青春需要時尚;或許是失落,青春需要
成功;或許是誘惑,青春需要刺激——
這次風波之後,校園里成雙成對的現象少多了;男
女生打情罵俏再也不敢明目張膽了;互相遞紙條
也轉入了地下,詞語也寫得曖昧含糊了;就是在光天
化日之下唱情歌也不見了.校園寂寞了許多,安靜了
許多.每天都是匆匆的腳步,啾啾的鳥鳴,幽幽的花
香,朗朗的書聲——
香香進入雙水中學以來,還沒看過這等景象,似乎所
有的人都變認真了,發狠了,讓人以為來到了世外桃
源.可是老師心里清楚,這種靠強力維持下來的秩序
是延續不了多久的.學校畢竟不是強力機關,主要靠
學生自覺.但願雙水的學生能從中吸取教訓,不要一
犯再犯.
(86)
香香的感受很多也很深.中學生早戀現象真的很嚴重.
好像從初中就開始了,到了高中更為普遍.學生中流行
一句順口溜"中學不早戀,書兒白白念";"女生不戀愛,
等于蘿卜菜";學生把早戀當作時髦當作潮流來追求,
有時也不是當真,只不過找點事做做.成績不好的,十有
**都在這方面想心事用心機.奇怪的是,也有許多女
生往里跳,明知對方什麼人,也樂此不疲.更讓人想不明
白的是,越是長相不出眾的女孩子陷得越深,竟然不能
自拔,義無反顧.父母師長的話听不進半句,弄到尋死
覓活的地步,與家庭月兌離關系的都有.
雙水中學勸退了幾對,究竟能起多大作用,顯然是個問號.
也許過不了多久,一切又恢復原狀.就像遭受風雨侵襲的
小草,太陽一出就站起來了.
香香管不了這些,只是替這些人難過.浪費父母的金錢和心
血,浪費自己的青春和精力,究竟得到了什麼呢?尋求這麼點
刺激,付出了將會後悔一生的代價,值得嗎?記得香香以前也
勸說過紅紅,但是她執迷不悟,听不進去,反而嘲笑香香是老
古董,不懂得愛情的偉大與光榮.現在,失掉了讀書機會,她會
醒悟嗎?沒有人知道.只是臨走的時候,紅紅一把火將書全部
燒光,說她恨死學校了,恨死讀書了,就是出去打工也再所不惜.
本來,紅紅是一個明媚爽朗的女孩子,她大方,熱情,朝氣蓬勃,
魅力四射.記得軍訓時,香香生病了,燒得厲害,在醫院打點滴,
紅紅陪她陪了兩天一夜,都沒合眼.所以,在本班,她第一個熟悉
的女孩子,就是紅紅.在寢室里,紅紅又跟她上下鋪,關系特鐵.
如今,她一離開,香香感到孤單了好些.香香特別想念紅紅,很
想打听紅紅的下落,夢里又時常夢見她.紅紅,你在哪里?
(87)
從四樓望出去,田野一片金黃,油菜花的香味卷著風撲面而來,
燻人欲醉.更遠處是一片白茫茫的湖水,煙波浩渺.幾根水泥廠
的煙柱沖向藍天,給淡綠的山影抹上一層灰色.近處的菜地里,
有幾個勾腰駝背的老人正在吃力地忙著什麼,村莊里傳來零星
的狗吠.一切都很安靜,祥和,農村里千年不變的孤獨在現代的社
會經濟大潮的沖擊下完好無損.誰之功?抑或誰之過?
改變的是看不到青年人的影子,十五六歲的女圭女圭也不容易見到.
他們不是出去打工,就是出外求學.守望田園的盡是一些老弱幼童.
特別是清明冬至時節,上墳祭祖的是一片白發一山孩子,常常讓人
嘆息.看房子,農村形勢一派大好,別墅洋樓一眼望不到邊,可惜它們
的主人無福享受,常年奔波在外;一年到頭,在家里呆不上十天半月.
家里老人倘若生病,那就糟了,沒人照料.院子里雞犬不寧,上小學的
孩子用方便面充饑,養得面黃肌瘦的.隔代教養的孩子,念到初中,
許多毛病都出來了.討厭學習,長期上網,賭博,打架,結交狐朋狗友,
拉幫結派,——初中一畢業,就被父母帶出去打工了.少數能堅持讀
到高中,能考上大學的就更少.雙水中學是這些人的集結地.成為
念書無心,打工又吃不了苦頭的少年打發三年光陰的地方.
香香深深地了解這一點,內心充滿了憂慮不安.高一下學期,她們
班就有幾個沒來,也不知流落到什麼地方.幸虧香香懂事早,知道讀
書的不易,便一直咬著牙堅持下來了.其中的酸甜苦辣,誰能說得清
呢?她的爸爸媽媽還沒有別人家對孩子學習重視,他們眼里心里只
有錢,他們用錢衡量社會上一切的人和事.他們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
話是"讀書有啥用?大學生照樣給老子做牛做馬,老子要怎麼欺負就
怎麼欺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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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香香記事起,她便了解到父母的為人.她看不慣,又無法
說服,只好自己顧自己了.她的性情受外婆的影響很深.
小時候,外婆經常給她講故事,總是用世上最樸素的言語
告訴她做人的道理.
外婆的目光並不能看得很遠,但外婆有著土地一般無私
的胸懷,有著鄉音一般純樸的性格,她老人家的心里裝著
太多的痛苦和孤單,卻願意看到別人幸福.自小,父親死得
早,母親改嫁他鄉,她小小年紀流浪異地,三四歲就討飯,七八
歲被一戶貧民收為童養媳,受盡了折磨和虐待.有一年冬天,
大雪紛飛,大地凍裂,十歲的外婆被要求去池塘洗菜,又沒有
膠鞋穿,只好赤著腳走在冰天雪地里.腳凍得烏青烏青的,
一開始還感覺到冷感覺到刺痛,後來麻木了,什麼感覺都
沒有了.
香香不敢想象外婆那時的情況,只是有時候夢見灰姑娘
衣衫單薄赤著雙腳走在雪地里,走在結冰的河面上.或許,
那就是外婆吧.
香香的心被一次次絞痛.
有誰能了解她對外婆的感情?這中間不僅僅是老少二人
相依為命所形成的,更重要的是外婆教給她的做人道理,
甚至是她和外婆的同病相憐.外婆打小沒人問,大了養育
六個子女,老了子女飛出去不再回頭,外婆也孤獨寂寞了
一生啊.可是,老人從來沒有咒詛過老天,總是堅韌不屈,
逆來順受.就像大地上生長的任何一種植物,默默地發芽,
默默地生長,默默地老去.年華似水,不停地流啊流啊,帶走
了多少苦難和辛酸,帶走了多少默默無聞的生命.
有誰能在時光之流中沉積下來,堆成一座小島,一座大山?
絕大多數都如塵埃一般,飛的時候人們不知道,去的時候
大家沒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