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三個條件。」
她看他的眼里出現了一絲迷茫。
「三個,」忍住宛若潮水一般鋪天蓋地襲來的悶痛,她平穩著自己的嗓音,輕輕地又重復了一遍,「對于快速征服一個國家的可能來說,不過是些細小的要求。」
「你講。」
「第一,你要答應讓朵安全、榮華地安度晚年。」
朵保護著她,但朵也忠于法老,善待朵,不會是錯事。
「可以。」他不假思索。
「第二,我可以不要祭司職,但是你要追封回我母親高級祭司的位置。」
謝謝她生下了這具身體,不然她怎會有機會回到這里,再次見到他。
「我之前答應過你保證你王室公主的血統,這自然可以。」
她微微頷首,灰色的眸子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光芒。
她想讓他快樂,她想讓他幸福。這種心情是這樣的強烈,強烈到即使自己會因為哀傷而化為一片陽光下輕輕飛舞的塵埃,她也在所不惜……
而她終于發現,如果自己可以帶著這具身體,按照他所想的,遠遠地離開他的視線,協助他完成那精心策劃的政治布局,就是目前的她,可以在這個時空里,在不妨礙歷史進程的情況下,帶給他最大的快樂。
但是……
「第三呢?我洗耳恭听。」他雙手抱在胸前,繞過桌子,向她走近了幾步。
遲疑了一下,她抬起頭來,灰色的眸子如同水一般平靜,看向他,但是卻好像無法聚焦。
「第三呢?我滿足你!」聲音里染上了幾分急躁,輕輕地在空闊的大廳里回響。
難道連這點時間都不願意給她嗎……
她自以為生離死別的愛情,原來在時間和空間的蹂躪面前是可以這樣地脆弱不堪?
艾薇輕輕地笑了。
既然如此,那麼,也允許她保留一點小小的私心吧。至少,在完成去古實的任務後,她可以……回到屬于自己的那個時空。在確認他的一切都好之後,讓兩條劃錯了角度的直線越過交點,各自向前,從此二人再無瓜葛。
就這樣吧!
曾經迷離的視線,在那一刻匯集成一束銳利的光芒,她終于開口,「我听說,在埃及有一個神秘的護身符。」
他一愣,她繼續說了下去。
「它的名字,叫作荷魯斯之眼。」
他揚眉,看向趕到門口恭敬待命的冬,感受到君王的視線,冬連忙點點頭,「確實有這樣的傳說,真正的荷魯斯之眼,是獨一無二的秘寶。」
他看向她,她便也看回他
真正的荷魯斯之眼……是真實的存在,緹茜並沒有騙她。
艾薇輕輕地呼氣,「就是它,我要的就是‘荷魯斯之眼’。」
*
如果不想扭曲未來,就不要踫觸過去。
「我相信,你會將‘荷魯斯之眼’帶給我的……這是你的宿命,你一定會回來的。」
與現代離別時,緹茜說的話,又一次在耳邊響起。那時候,艾薇心中充滿了各種的不屑,她只是抱著百萬分之一的希望喝下那瓶藥水,藉著沖破死亡的危險,去獲取一瞬的心滿意足。直到剛才,她才真正地開始緹茜的話。
「我听說,在埃及有一個神秘的護身符,叫做荷魯斯之眼。」
那一刻,她終于清楚自己的想法。她的理智、她的驕傲在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突然跳了出來,將她凌亂的心情瞬時梳理清楚。她已經決定,決不再踫觸歷史,多余的奢求只能使得她的冒險變得本末倒置。她的愛情,在他獲得他真正想要的一切的時候,就會劃以終結,然後被永遠地埋葬在她心里。
不去理他會愛誰娶誰在意誰。
不去想剛才在他屋里發生了什麼,
不去管究竟誰可以踏入那美麗的荷花池,
不去看他的眼神究竟會在踫觸到誰的那一刻變得溫柔。
哀傷不會消失,但卻不會再蒙蔽她的雙眼。她的下一步,是無論如何,她應當找到荷魯斯之眼,她相信荷魯斯之眼可以解釋一些問題。比如為什麼在古代埃及會有一個和自己同名的少女,為什麼與自己的面貌有幾分神似,為什麼自己會一次次如此幸運卻略帶殘酷地回到「他」的身邊。
愛她的他
憎她的他
那一瞬間,腦海閃過了太多的思緒。她抬起頭來,灰色的眸子格外地清澈,黑色的瞳孔犀利地鎖在眼前英俊的法老身上。
「就是它,我要的就是‘荷魯斯之眼’。」
去尋找「荷魯斯之眼」,她借此便有了在這個世代再停留片刻的意義和理由。
找到「荷魯斯之眼」,她至少可以在這場令人心痛的游戲里佔據主動。她願意前往努比亞,替他完成他的心願,但那之後……她可以選擇永遠地離開這個傷心的時代。
「滿足我這三個條件,我願意前往努比亞,盡全力滿足你的願望。」
她咬住嘴唇,略帶緊張地看向他。
說不清楚心中到底是希望他點頭,或者是冷酷地拒絕。從未覺得自己是如此無助,因為看不透另一個人的心情,而感到無所適從。
直到——
「依你。拿到荷魯斯之眼,你就速速出發吧!」
直到冷漠的聲音不假思索地打碎她心底殘留的一絲猶豫。
她重重閉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睜開眼,他已毫不留戀地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了方才放下的紙莎草書。
他原來是這樣地厭惡她……
她看著他微微垂下的棕色發絲,看著他淡淡的琥珀雙眸,看著他修長結實的手指。
就好象這樣看著他,看了三千年。
好了,她最初回來的目的達到了,她看過他了。他依舊平安、偉大地活著。
多麼好。
很久很久,她終于微微地屈膝,如同最初一般,優雅地行了一個禮。聲音一如剛進來時那般清脆而平靜。
「陛下,謝謝。請記住你答應我的事情。」
他沒有抬頭,她微微嘆氣,深深地閉上眼,轉身走出了房門。
他听到她腳步聲漸漸遠去,驟然抬起頭來,看到冬在門口略帶遲疑地看向自己。他輕輕地頷首,冬連忙轉身向艾薇遠行的地方跟去。
在厚重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透過那即將闔上的夾縫,他專注地看著她瘦小的身影,在燈火忽明忽暗的小路上,漸漸地變得模糊不清。
木門重重關上,廳內一片寂靜。
仿佛這屋里,從頭到尾,都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