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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春一輪紅日慢慢滑出山峰的時候,江面顯得亮麗而充滿生機。遺憾的是,客船緩緩駛向江心,就掉頭溯江西行,將日頭甩到了我們的腦後。這時,見篾匠匆匆趕來向我們送行,他不停向我們揮手,無聲的久久的站在河灘上,河灘上只有他一個人。他的身影漸漸縮小,直至從我們的眼底完全消失!劉老師放下照相機,淚水早涌出他的眼眶!他摘下眼鏡,用手帕擦干淚痕,就站在船頭,目光投向遠方。我知道他是性情中人,昨晚我們從篾匠家回旅社,一路他都在為篾匠傷感。劉老師喝多了些酒,還險些踩到溝里去。不然的話,才夜里十點多鐘,我要約他到河灘上好好敘敘舊……我們是船主統一安排的旅社,四個人一間。返回旅社只有各自進房間睡覺了。清晨船主敲門,喚我們統一用餐,吃過早點本想去向篾匠辭行,船主不許我們亂走,因為馬上就要開船!劉老師情緒顯得很低落,跟昨夜與篾匠喝酒交談時判若兩人!也許是酒喝多了,傷了元氣,看上去還象害了一場大病。我的神情是興奮的,去尋找柳河源頭的計劃,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劉老師,到了柳河源先陪他辦成事再講吧。我有一種發現了什麼或者將要發現什麼的感覺!
船在破浪前行,江面風大了!幾只鸕鶿在小竹筏的四周游著,突然一只扎進水中,餃起一條魚上來!我不由眼楮放亮喊出聲︰看!它脖子上還系著草繩,捕到的魚吞不下去,只有乖乖吐給打漁人!人什麼損招都想得出來!劉老師望著我微笑,那神態象笑我從沒乘過船式的。江水開始拍打著船身嘩嘩作響,這是駛向老鷹灘的前奏。這時,我在想著篾匠,懷疑他不是正宗的手藝人,弄不好是個知識分子,五七年打成了右派什麼的。準有一樁離奇的冤案,迫使妻離子散,家破人亡。他精神上受到了極大的刺激,由于種種原因,仍不能原諒他的妻子,只想見到他的女兒……
船開足馬力突突突開始沖老鷹灘了!幾只水鳥也在追逐著浪花嬉戲。江面風更大了。船頭好幾個人都縮回艙,只有我們還在迎風站著。我猛然注意到,劉老師也在想他的心思,他似乎沒有感到我在他身邊,四周的驚濤駭浪沒有吸引他!他的思緒停留在某個時間段,停留在某件往事的回憶中。他目光與天邊的地平線連接,那里有幾朵浮雲,將山峰鎖住。激浪拍打著船身,發出嘩嘩的有些令人恐怖的笑聲,相比之下,船沖灘的馬達聲顯得蒼白無力。零碎的水花已經躍上了船頭,我的臉上還濺了幾點冰冷的浪花。我見劉老師仍沒有收回目光之意,他在想什麼心思呢?他好象缺少往日那種激情,他是文革前中文系院進修時,他就是省作協會員了。不過眼下他已經是中國書畫家協會的會員,已由文學創作完全轉向了繪畫。他的愛好很廣,還是攝影的高手,攝影作品多次獲獎。他與我一樣,也是首次赴柳河源。他到柳河源來究竟是干什麼?僅僅是寫生嗎?隨便辦點事,又是一樁怎樣的事呢?他怎麼對四周這麼美妙的景色無動于衷?缺少藝術家必具的興奮、新鮮、好奇感?缺少一種激情與沖動?盡管他攝影的時候還是顯得靈活與老練,盡管他對篾匠的命運充滿感傷,對篾匠女兒深表憐憫,眼眶涌出的淚水就是證明……但除此之處,他還是顯得反常,他臉目表情一片茫然,不象藝術家在遐想,不象詩人靈感來臨前夕的沉思,而是象他的精神遭受到了毀滅性的打擊!心靈有致命的創傷!他發生了什麼事?他的家庭發生了什麼事?他明明知道我在水電段工作,怎麼還找到電務段去了?沒有找到我,竟還醒悟不過來?這象是位處世老練思維敏捷的作家、詩人、藝術家嗎?!他的神智已經出現了問題!我有一股不祥的預感,劉老師出事了!劉老師家出事了!他是不是離婚了?是不是妻子有了外遇?……
就在這一瞬間,我猛然想到,昨天在河灘上遇到的那個亭亭,不是講一個畫家在尋找他的「琴琴」女兒麼?對!劉老師有個女兒叫琴琴!我記起來了!眼下劉老師是去尋找小女兒琴琴麼?琴琴是我遇到的那個女孩麼?難道是她離家出走了?這麼聯貫起來看,就很有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