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衛青桑就笑了。莫羲錚雖對他有再造之恩，但倆人平時也只是偶爾討論一下士兵傷情卻並未言深。像這樣的一番「肺腑之言」，莫羲錚從未和他講過。
「莊太醫白頭是因為血熱，和熬藥確實沒有關系……王爺多顧了。屬下給杜姑娘開的這副藥，只是為了替她清清體內的火氣，強本固元，並不能治她的心病。屬下怕她的心病，會像沈夫人那般，無藥可醫……」
莫羲錚以前給人感覺又冷又硬，跟塊石頭沒什麼兩樣。騎馬行軍，下馬扎營，帶兵嚴謹有序，雖然身為王爺平時言談灑月兌，為人實則極為謹慎，烏孫國里無人能出其左右。
遇到杜蘅後，不光是衛青桑，所有人都感覺到了，莫王爺這塊石頭，突然變得多了抹人情味。以前他笑，嘴角扯了扯，眼楮里能凍死人。現在笑，是真的發自內心的喜悅，尤其是和杜蘅處在一起的時候，萬物凋零之季也能變得如暖春三月，兩人站在一塊，讓人看著就覺得舒服。
千萬別再變回去，石頭雖堅硬，但總會遇到比它更硬的東西，將它擊碎。還是做一江春水的好，潺潺涓涓，讓他們這些做屬下的也能有幾天好日子過。
莫羲錚像是沒听見衛青桑的擔憂，墊了塊布掀起藥罐蓋子，滾燙的熱氣升騰起來，濃重的苦意讓他也忍不住皺起眉頭。底下黑乎乎的藥汁，咕嚕咕嚕的翻滾沸騰著。
「厚樸味苦且辛，她不愛喝，難道不能換一味？」
那個丫頭最怕吃苦，現在又在發脾氣，估計不肯乖乖服藥。這東西光聞味道就足夠把她嚇跑了，想勸她喝，只怕比登天還難。
既然自己在她心里也是個惡人，不如強捏鼻子給灌下去？
莫羲錚想了想，趕快打消了這個念頭。她雖然裝聾作啞不答理他，但脾氣還在，用強的到時候炸了毛，再和他拼命，他可不想她再受什麼傷，傷在她身，疼在他心。
「良藥苦口，厚樸可行氣消積；燥濕除滿，杜姑娘在大漠里一路顛滯，體內弱火極重。用這味藥最是合適不過，若是怕苦的話，再加一錢甘草吧。」
藥一煎好，莫羲錚就迫不及待的抱著罐子往外跑。衛青桑攔下他，想再和他說兩句不要刺激杜蘅，注意她的情緒變化什麼的，可莫羲錚根本就不听。
男人一條長腿邁出了門口，出于對醫師絮絮叨叨的憐憫，回過身對衛青桑說。
「她不是沈君從的老婆，本王也根本不信她會變成那樣。她不過是氣極了不願意理我罷了。你別小看她，她是本王相中的女人，沒那麼脆弱。就算她真的瘋了傻了不認識我了，本王也要她重新好起來，重新記住我！」
杜蘅還在房里睡，或者是裝睡。因為太瘦弱，整個人陷在被衾之中，若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那里躺著個人。莫羲錚把她從被子堆里挖出來，她長長的睫毛，微微的抖動著，證明裝睡裝得很努力。
「起來吃些東西，然後趁熱把藥喝了再睡。你的身子太弱，眼看過幾天就要立冬，秋病拖到冬天就難治好了。」輕拍著杜蘅的背，把上
面的話說了幾遍，看她仍是無動于衷地緊閉著雙眼，莫羲錚也不嫌煩，開始玩起她的手指。
杜蘅手掌和小臂上因為有傷，被白布纏得嚴嚴實實，剩下十根指頭在外面，也是舊傷留痕新傷見疤沒幾根是完好無損的。想到剛見她的時候，她氣鼓鼓地站在草稞子里和自己拼命。那麼鮮活的一個人，現在卻變成這樣。莫羲錚覺得心疼，雲娘說一定要把她留下，留下來有大用途。可他想留她，只是因為心里裝著她，就放不下其他人。裝著她，就容不得她離開。
宏國霸業江山萬里，這都是他想要的。但留下她，和這些沒任何關系。
他是個男人，若不能保護自己心愛的女人，還算什麼男人？還談什麼天下？明明知道他們倆人在一起，會遇到許許多多的困難，她會怨他，怪他，最壞的，還會恨他。可他就是不能放她走，把她留在身邊，囚著她也好，讓時間做證，總有一天他披荊斬棘，一定會還她一個安寧的日子。
到那時候，這些吃過的苦，就都變成了值得。
莫羲錚把杜蘅的手指放在唇邊，仔細的吻著，吻得動心了，就輕咬一下。
杜蘅被他弄得沒辦法，把手指頭倏地抽回來，憤怒地瞪著莫羲錚，也忘了要做冷漠。
「醒了？醒了就喝碗粥。」莫羲錚也不揭穿她，好脾氣地端過粥碗。
「啪。」一聲，小巧的瓷勺斷成幾半，在地上還打著滾。滾熱粘稠的稀粥順著莫羲錚的衣袖淌了下去，他的手背被燙得一片緋紅。
「知道你不高興，所以特地讓人多熬了幾碗粥。反正現在也回了赤谷，糧食不缺，你願意摔幾碗都行。」他若無其地拿了塊干淨的帕子把身上的濁物擦干淨，又從桌上端了另外一只小碗過來。
杜蘅死死地盯著他一動也沒動，她長這麼大也沒和什麼人真的發過脾氣，除了莫羲錚。愛極是他，恨極也是他。他還想把她逼到怎麼個地步？他覺得她還有多少余地可以退讓？
她的目光讓莫羲錚心里難受，她看他的眼神讓他想起了幾天前去地牢里見到的那個人。
回到赤谷之後連祁就向他報告了，軍中的叛徒已經查到。要找出那個人實在沒費什麼功夫，軍中的將士一半是好酒之徒，一半是好賭之徒。大多月初發餉，不到月中就已囊中羞澀。而那人以往和大家一樣，到了月底身上連半個大子兒都拿不出。可回到赤谷的這個把月，卻突然變得大方起來，花錢如流水，銀子像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有些要務處理，這些天缺的更，後面會慢慢補上。最近一直在想，愛情到底有多殘酷……嘆氣……我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