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兄弟的情分,早在若干年前就斷得一干二淨。莫其獵一直對這個有種以下犯上,賤婢所生的王弟深惡痛絕。要不是眼下還用得上他,他早就有心對莫羲錚斬草除根。如今王座上下,只有君臣,沒有血親!
「求一紙婚約?呵呵,這倒不是什麼難事。本來嘛,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把人家就這麼大搖大擺的擄回來,怎麼著也要給那邊一個交待。雖然現在南國有求于我烏孫,但先禮後兵的禮節總是不能免的。只不過,求人總要有求人的誠意,不知王弟,打算拿什麼來換這紙婚約?」
莫羲錚眼中微光一現,隨後又低聲說道。「皇上既然心里已有了計較,何必還要問微臣?」他從袖中抽出一筒羊皮紙,雙手呈上。「這是金滿的冶鐵之術,還望皇上笑納。」
榻上的人從喉間發出一聲舒心的笑聲,他微抬了抬手,立刻有守在一旁的宮人將紙卷拿來,呈到他手中……
手指肚摩擦著羊皮紙發出唦唦的聲響,莫其獵緩緩地打開皮紙看著上面的字跡。
「知曉金滿遭蟲災肆虐,朕就想起了這道冶鐵之術,本想派人送些糧食過去救救他們的急。沒想到還是王弟你有心,讓你搶先一步得到了,真是省了朕不知多少麻煩。呵呵……你想娶那丫頭就娶吧,不過有些事要提前說好。你可以娶她,但你絕不能立她為妃,烏孫與南國開戰在即,朕才剛剛解決了一個,不想再讓你惹上什麼麻煩。」
「莫羲錚遵旨。」
縱然心中有千溝萬壑,縱然恨不得立刻就抽出彎刀結果了這個榻上的男人,但莫羲錚還是生生地忍住了。手拳半握成拳,隨即又松開。現在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他早知道杜若的死沒有那麼簡單,以她一個弱女子想要殺君弒主若她還有半分清明,就不會選擇那麼愚蠢的方法。
且不論侍寢之時妃子都需經過沐浴才能見君,而宮里到處都布滿了暗衛和影殺,照杜蘅所說,只怕杜若連一柄刀要怎麼拿都不知道,又怎麼可能殺人。她的死,不過是給烏孫進攻南國的一個借口。畢竟當年和親契約上寫著,以公主之身,換十年平安。
十年未到,若此時出征必會授天下人以口實。而現在……一切障礙都不存在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杜若是南國覆滅的開篇,她走得並不寂寞,因為隨後接踵而至陪她赴死的,將是她全族的血脈。
那丫頭要是知道自己的王姐,只是為了當年的一紙契約而命喪黃泉的話,只怕會很難過吧?其實以她這樣聰慧,就算今朝不明了,總有一天也會明白的。總有一天,她會見識所有的陰謀與不堪,那個時候,才是真正考驗他們的時候。
就算不是自己親手所為,但他的手上,也殘留著她王姐的血跡。他想要的天下,是屬于她父王的天下。
「你也小心些,那些南女看上去柔弱無比,其實個個牙尖齒利像只小野貓似的。玩玩就算了,千萬別當真。朕可不想你這個大將軍人還沒出征,身上先掛了彩。」莫其獵戲謔,一雙狹長的眼楮狐視著地上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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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放心,微臣自有分寸。」
莫羲錚退身而出,心中百味雜陳,沒有妃位看上去是對她的羞辱,放在眼下這個時候,卻未必是件壞事。只是做個尋常人,就不會被卷到漩渦的最中心,就能讓自己護她在這場血雨腥風里,存活下來。
只是,她還肯不肯讓他護著?他真的沒有多少把握。
「派人看緊點他們,若是莫羲錚膽敢有什麼動作,就把那女人殺了!」
見莫羲錚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冷酷的言語,從莫其獵口中月兌出,他眼中再沒有任何沉迷之色,反而亮得出奇。空蕩蕩的寢殿之中無人回應,只是裹在軟榻之上的厚重紗闈突然微微的動了動。
將身邊的女子一把推開,杯中宛如鮮血的紅色液體濺灑在雪色的獸皮之上,一時間紅與白交織生輝,潑墨寫意的畫幅般恰似江山如此多嬌……
杜蘅養了幾天,臉上見了些血色終于可以出房走走。莫羲錚叫人從南國給她請了幾位廚子,每天換著花樣的給她做喜歡吃的東西。可人心里裝了事,吃什麼都如同嚼臘,瘦下去容易,胖起來卻難。
南國的十月,正是菊花遍地的時候。官樣黃,笑靨金,傅延年,更生,周盈……大片大片的雛菊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就能開得很好。奼紫嫣紅,生生盎然。那樣小小的花朵,像是笑臉一般,仰著頭努力地綻放,讓人過目難望。
而這里……一進十月天地間的冬意更濃,北風蕭瑟萬物凋零。莫羲錚的府里有片挺大的園子,他從不費心去打理這些,只是隨意種了些沙荊胡楊,後來這里被衛青桑征去種了草藥,入了冬荒草萋萋,更顯得寂寥蒼茫。
悅心下去端藥,總算放了她片刻清靜。寫字太慢,一句才寫好,悅心已經又說了七八句。杜蘅跟著她有些吃力,干脆也不再寫了。只听悅心一個人說,小丫頭到了赤谷,見什麼都是新鮮的。衛青桑得了空就會帶她出去見識面,她看了好玩的東西,就回來告訴杜蘅。真是難為她了,事無巨細都要向自己匯報一番。
挑了塊干淨地石凳坐下,望著不遠處的雜亂叢生的荒草發呆。腦子里亂糟糟的,好些個念頭盤踞在一起。可要真的想抽絲剝繭找出一個頭緒,卻又無處下手。
莫羲錚這些天除了用膳的時候和她一起,就再沒找過他。每天行色匆匆,不知道在忙些什麼。她雖不願意多事,但卻總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听到有下人提起他,心里總是會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