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羲錚回府後,就有下人來知會他,說杜蘅已經在書房等了他許久。
她等他?可是發生了什麼要緊的事?他不假思索三步並做兩步來到書房里,才發現她靠在軟榻上睡得正香。
這丫頭最近臉色比剛來時好看了許多,人還是瘦的,但比在赤谷見她的第一眼,已是健康多了。書房里燃著火盆,紅通通地炭火在她的臉上暈出彩霞一般的顏色。他走到軟榻旁,坐在她旁邊,輕輕地托起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
杜蘅睡得極熟,一臉心無城府的樣子,就像個很小很小的女孩子。即使被人挪動了,也只是迷迷糊糊地發出幾聲吟語,隨即又陷入夢田。
她指尖上還捏著一張紙箋,莫羲錚拿起來看了看,知道那是她王姐的遺物。她就是為了這個來找他?想找他道謝?還是怪他為何這麼晚才把東西送過來?
把紙箋從她手里拿出,仔細地放在一旁,他看著她沉睡的樣子,看得入了神。他們之間,可否還有可能?她這些日子雖然不躲他了,但仍是一副不願與他靠近的樣子。讓他的心倍受煎熬,又無計可施。
「王爺要的兵書,屬下已經找到……」連祁進門時,看到莫羲錚正俯身在杜蘅耳邊低語,見到他進來了,把食指堅在唇邊,示意他聲音低些。
「我記得除了這一本竹簡做的,應該還有一本羊皮卷的,把那本找來吧。」
不知莫羲錚何意,連祁只是領命做事,不多時從庫中又搬出一本更為厚重的羊皮書卷。羊卷上積了許多灰塵,放在空地上一抖,細密地塵埃就在空氣里上下翻飛。
「把這本留下,那本你好生收起來。」莫羲錚說著,翻開了羊皮卷。
「王爺,這本羊皮書的年代已久,字跡不甚清楚,記載得也不如竹簡詳細,不如還是……」
「無妨,你退下。竹子翻起來動靜太大,她睡得輕,會把她吵醒。」莫羲錚說完,揮揮手,埋首于書籍之中,不再理會連祁。
房里又只剩下他們兩人,他借著午後的陽光,仔細地辨認著破舊泛黃的羊皮上所記載的內容。看得眼楮累了,就低頭望一望杜蘅。
歲月靜好,光陰如絲綢般在他們之間流淌,他覺得內心無比寧靜,有種雖渺小卻又無比強烈的幸福感,從他心中涌出。
傾我一生一世念來如飛花散似煙,他願意拿生命中最珍貴的一切,來交換這片刻的美好。這些明明沒有任何實質的東西,對他來說卻是最重要的。所有有形的事物,終有一天都會消逝殆盡,而他對她的情感,卻只會歷久彌新。
愛,從來就是一件千回百轉的事。不曾被離棄,不曾受傷害,怎懂得愛人?
杜蘅醒時,莫羲錚正皺著眉頭對著皮卷上一處蟲噬的破洞發愁。從下而上的望去,正好看見他的喉結連結下頜完美的曲線,他的胸膛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他身上的氣息縈繞著她。
 
;「不要總皺眉頭,容易顯老。」她伸手捂在他的眉川之間,指尖微涼讓莫羲錚稍稍一怔。
「若是變老了,你還要不要?」他吻了吻她的掌心,杜蘅沒有躲。
「當然要,不要的話,就沒人肯娶我了。」她微微的一笑。莫羲錚心頭一熱。把她抱起來,坐在自己腿上,苦惱地指著那個破洞。「醒了正好,你來幫我看看。這里到底寫了些什麼?」
杜蘅湊過去,眯起眼楮仔細地辨認著那些模糊不清的字跡,烏孫文她本就不熟,如今又踫上這麼本破破爛爛的書卷,看了有近一柱香的東西,她才差不多確定這紙上寫了些什麼。
「這是烏孫文譯成的《六韜》?」她揉了抒眼楮問道。
莫羲錚略有些驚訝,點點頭。「你知道《六韜》?」
「嗯,以前沒事的時候在藏書樓里看到過。」她把皮卷仔細的拿起,又往前翻了翻,這本書籍實在是太老舊了,害得她必須要小心翼翼的,生怕一不小心就給弄壞了。
「內容還記得多少?」
「文,武,龍,虎卷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不過豹卷與犬卷倒是還記得一些。」杜蘅有些不好意思地老實回答,她看這些兵書,原是想有朝一日能幫上蕭明樓的,沒想到蕭明樓根本看不上她這些微末道行。所以她縱然都曾看過,過了這麼久,也忘得七七八八。
不過莫羲錚听了她的話,倒像是撿到了寶,整個人都激動起來,眼中爍爍放光。「教我!」他大叫。
《六韜》為中原所傳兵法之書,書中詳細地講述了騎兵作戰的戰術、騎兵選拔的方法,以及騎兵同步兵、車兵協同作戰等問題。對于以騎射縱橫天下的烏孫人來說,是最好不過的兵法之書。雖然此書流入烏孫國內已有些時候,但因為內容晦澀難懂,一直鮮有人把它真的通過理解。
杜蘅難道見到他這樣少年心性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教你也行,不過你替我辦件事情。」
入了夜,莫羲錚帶著她,倆人一起來到府中開闊的空地。他怎麼也沒想到,杜蘅讓他辦的事情,是和她一起燒佛經。
杜若的遺物之中有幾大本佛經,莫羲錚把它們折散了一頁頁的遞給她。
「在南國,人死了要做頭七,頭七的時候親人會燒紙給他。有錢人家就燒些紙人紙馬,沒錢的人家,就燒些紙幣,燒的這些東西,都會被送到冥界親人的手里,這樣親人就算是在陰曹地府,也不用擔心挨餓受凍。」她輕輕地說著,把火堆攏了攏,一頁一頁的佛經,被火苗舌忝噬著翻飛起來,像是一只只金黃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