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听的歌,能再吹一遍嗎?」
「娘娘。」容若收了短笛。
「你還是叫我芳兒吧,」
「這麼晚了,你干什麼?」
「學林黛玉啊。」芳兒說道。
「啊?」
「葬花。」她說道,「或者說,‘大掃除’。」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芳兒念道。
芳兒慵懶地往樹上一靠,抬頭看著夜空,「為什麼在這里吹曲子?」
「祭奠。」容若說道。
「祭奠?」
「此恨何時已?滴空階,寒更雨歇,葬花天氣。三載悠悠魂夢杳,是夢久應醒矣。料也覺,人間無味。不及夜台塵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釵鈿約,竟拋棄!重泉若有雙魚寄,好知他,年來苦樂,與誰相倚。我自終宵成轉側,忍听湘弦重理?待結個,他生知己,還怕兩人俱薄命,再緣慳,剩月零風里。清淚盡,紙灰起。」
「才子就是才子,出口成章!」芳兒冷笑一聲,「好一個‘清淚盡,紙灰起,再尋個他生知己!’」
「娘娘笑容若酸?」
「酸?你在祭奠什麼?」
「心。」容若回答。
「心?呵呵,祭奠心?」芳兒嘆道,「心已死,當然要祭奠。葬花若葬心。給,」芳兒給容若一杯酒。
「這……」
「你怕?心都死了,留著命有何用。剛才那首金縷曲真好听。」
「臣不怕。只是想娘娘傷勢剛復元……」他笑了笑,「那就舍命陪君子。」
「是陪女子。」芳兒糾正道,「祭奠怎麼能不燒紙呢?太不恭敬了。你等等。」
芳兒拿了疊不知道什麼的東西來,密密麻麻寫滿了字。
「你……」
「這個叫‘焚稿斷痴情’,呵呵。」芳兒把它一甩,甩在地上,「我芳兒要和從前說再見!」
……
「心已死,我的心還沒有死,怎麼辦,我不甘心,不死心……」懷里的女子哭著說著醉話。「混蛋!臭蛋!欺負人!」
「娘娘,納蘭大人,沒有人看見吧。」小桃紅緊張地說。
「放心,我們在假山,那里沒有太監和宮女在。」
「娘娘醉酒的事,千萬不要說出去,不然娘娘就麻煩了。」
「容若知道,這里的……」
「都是自己人。這麼晚了,大人若還在坤寧宮怕惹閑話,讓人看見就不好了。」
「容若這就走!」
他翻開那疊沒有燒完的紙,是她的字跡嗎?
……
「媽媽,你知道嗎?我過得很好,其實現在和三百年後也沒有什麼差別。不過學走路真的很難,每一次我都感覺自己要跌倒。我在這里是老大,他們都不敢欺負我。你還記得我說過嗎?你去世之後,我到一個新地方,那些人都比我大,比我厲害,整天欺負我。這里可好了,沒有人敢大聲對我喊,除了我說的那個混蛋,其實他挺可憐的,和我一樣沒有爸爸媽媽。……」
「媽媽,今天混蛋當我的面說我不如香香。其實也沒什麼,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她。那天我去找爸爸,看到爸爸和阿姨生的那個姐姐。真的很象香香,特別漂亮。我小時候多羨慕啊,爸爸疼姐姐多一點,我一點也不嫉妒,本來她就比我好。後來他們去美國,丟下我一個,我也不哭。我答應了你走了要自己照顧自己的。可是為什麼他夸香香的時候,我好想哭呢?覺得好難過。那個時候我好討厭香香,好想發脾氣哦。這樣的我,是不是不對?爸爸和阿姨在一起的時候,你是不是也一樣難過呢?……」
「媽媽,我答應過你不難過的。每天都要開心,不管多艱難都要堅持。但是他今天害得我很傷心,所以我決定不理他了。我知道他以後都不會喜歡我了。我好想你,媽媽。什麼時候我可以去找你?……」信的一端已經燒毀了,盡管不明白信里的文字,但是他還是有種很不好的感覺。她……
「混蛋。」芳兒發出一陣陣夢囈,濕了半邊枕頭。
——第二十五章(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