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的逃亡生活雖然清苦,但也有許多快樂。李煜失去了自己的國家,沒有了帝位,那些榮華富貴、權傾天下的優勢也如夢幻一般破碎。但比起皇宮中的束縛,比起趙光義的禁錮,現在的日子才讓李煜真正懂得什麼是快樂。
他們游走在山野之間,觸手就能模到綠葉和流水,稍稍打開心屝就能感受大自然的呼喚。娥皇的琴音在沿途時而的飄揚,那些煩惱與憂傷很容易化作灰燼。
春天真的來了,那些凝固在心里的冷氣也在慢慢的融化,那些久違的笑容也打破了陰沉的面頰,每一個人的臉上都顯得很紅潤,鳥兒也會時常光臨,既使花朵還沒有完全綻放。
有時候,李煜詩興大發,會為每一個人寫上一首動人的詞。但是,這個時候李煜特想喝酒。他們也不清楚李煜從什麼時候開始,每寫一首詞都要喝一口酒,好像他並不是為了表達心中之情而寫詞,而是為了一口濁酒也寫詞的。
小周後喜歡靜靜地望著他,然後就會自個兒笑起來。剛剛泯了口酒的李煜意識到她的偷笑,便故意將酒壺遞給小周後。
「怎麼?你也要試一試?」
小周後搖搖頭,「你還記得你以前的那首詞嗎?」
「什麼詞?」
「就是很附合你心意的那首。」
小周後望著李煜故意逗趣的神情,索性將那首詞背了出來︰
浪花有意千重雪,桃李無言一隊春。
一壺酒,一竿身,世上如儂有幾人?
「哈哈哈,」李煜笑道︰「知我心者,女英也。」
這時,娥皇也撥弄了自己的琴弦,琴音由高至低,宛如一個人在嘆息。
「要我說,這首詞的意境還算不上酒月兌。」
「家姐?」小周後輕輕叫了一聲,卻是欲言又止,不禁臉上有些泛紅。
李煜最明白小周後的心意,為了不讓她有些尷尬,李煜會對她們傻傻地笑。
「哦?不知娥皇有何高見?」
小周後又輕撥琴弦後,吟誦了一首詩︰
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
問君何能爾,心遠地自偏。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
此中有真意,欲辯已忘言。
李煜听罷,放下酒壺,卻也不知從何說起。娥皇背起了自己的琵琶,獨自走到了另外一邊。
「姐……」小周後正要叫回娥皇,卻被李煜擋了下來。他沒有說什麼,而是望著娥皇的背影有些發呆。而小周後則望著李煜的背影,心中卻徒生了許多內疚來。
另外一邊七公主與忠臣比拼著劍法,劍音所發出的強力似乎令忠臣有些無法招架。整個過程,七公主都佔據著上風,這二人如此打了幾個來回,忠臣都是只守不攻,七公主快樂地揮舞著光閃閃的劍。
秋月秋水很少會說一句話,她們坐在離那個叫山宗的老人很近,這三人均是一言不發,安靜地坐著,望著遠方,有時候看上去,他們更像是三塊石頭。
李煜見天色已晚,便叫上眾人起程。
「前方不遠,應
該有處鎮甸,今夜我們就在那里歇腳吧。」
「過了前面的鎮甸,我們就到太原了。」山宗突然說道,「若加快腳步,我們明日一早便能進入太原府。」
「這麼快?」李煜望著遠方,心中卻有些失望。這一路上,李煜走走停停,故意放慢腳步,為的就是希望慢一點到達太原,可是要面對的事情終會要面對,無奈也只好承受。
「不急,住一晚明日再起程。」
他們穿過這片山林,很快就抵達鎮甸,這個鎮甸雖小,但景色怡人。在落日余輝下,此處更像是一個世外桃園,寧靜得似乎只能听到小橋下河水的聲音。
「沒想到此處還有如此精致的石橋。」李煜指著前方那個拱橋說道。
「是啊,單此一點,已有江南小鎮的意味。」
李煜無奈搖搖頭,只道是自己太迷戀于江南,所以走到哪兒都會覺得是江南。
他們越過這座橋,走到鎮甸之中,卻發現此處十分冷清,商鋪及民舍的大門緊閉,只剩下屋門外酒家的旗子在孤單地飄搖著。
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他們走在鎮甸的街道上,卻不見一人。最後在一處破舊的民舍中,看到有一戶人家點著燈火,李煜叫忠臣上去察看。敲了幾聲門後,終于走去一個人來。李煜心中略感寬慰,心想終于有個落腳之地了。
原來,出來之人是一個老人,似乎行動不便,老人家支撐著一根木棍,站在門前,風一吹,他就會輕輕地有些搖晃。李煜趕緊上前請安,並說道他們是過路之人,想在此借宿一夜。
那老人打量了李煜和眾人之後,也沒有多說什麼,只道自己家中貧寒,若不嫌棄,大可以住下。老人慢慢讓過身子,請眾人進屋。
李煜連連道謝,便走了進去。只見這屋中除了一個炕頭和一張桌子之外,真的再沒有它物。灶上的鍋中還可以看到剩下的一些冷飯,想必這就是老人家的晚餐了。
李煜扶著老人坐下,便問道︰
「此處是什麼地方,為何如此清淨?」
「此處叫小太原,再往前走不遠,就是京都太原府。」
李煜心中一驚,「小太原?」
老人回道︰「幾位一定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吧,你們有所不知,這個小太原有是太原府後花園這稱,以前這里可熱鬧了,家家戶戶都是整夜整夜的亮著燈火,街面上會看見許多商販,酒家的生意也是賓朋滿至。雖比不上太原府的繁華,但至少人們安居樂業,也算是太平。」
「唉,」老人嘆了口氣說道︰「可是最近不知是哪里傳來的風聲,說是宋廷的軍隊要打到太原了,這里的人都聞風而逃。您也瞧見了,我孤苦伶仃,腿腳也不方便,另外本就是要入土的人,也就索性留了下來,死在自己的家里總比死在外面強啊。」
「太原府不是有遼人撐腰嗎?」山宗突然問道︰「怎會如此害怕宋廷的軍隊。」
「唉,要打仗了,受苦的只能是我們這些平民百姓,遼國人只會保住我們皇帝的命,我們的命哪里值得什麼錢啊。」
「他們來得好快啊。」李煜說道。
「此地看來不宜久留,」山宗說︰「我們還是趕緊進入太原府吧。」
李煜將手一揮,說道︰「該來的總會來,我李煜沒什麼好怕的。若你害怕,大可自己先去。反正他們是沖我而來,你也不必受其牽連。」
山宗沒有說什麼,只是「哼」一聲,就走了出去。忠臣十分不滿他的態度,想要上前阻擋,卻被李煜叫住,「隨他去吧。」
李煜從包中掏出一些干糧和一點散碎銀子交給那位老人,說道︰
「今夜我們就吃這些,這幾個饅頭也可以為老人果月復。其余銀子當住宿的費用。」
老人推遲,說道︰「食物我收下,反正我這兒也沒有什麼可招待各位的,可這銀子我萬萬不可收。」
李煜將銀子偷偷放在炕上。小周後帶領著秋月秋水去灶上蒸起了饅頭。娥皇看著大伙兒都在忙,自己也無事可干,便走出了門,來到了那座小橋上,望著深沉的河水,一直在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