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去這里喝杯茶吧。」鐘曉君指著路邊一座茶樓,對小車里的下屬們說。
「鐘書記,」沒等司機答應,葉芸茵說道,「你這麼喜歡喝茶,我介紹一種擂茶給你喝,怎麼樣?」
「什麼擂茶?」鐘曉君喝過許多名茶,從來沒有听說過擂茶的名字,故而好奇地問道,「在哪里呀?」
「這擂茶市面上沒有,到我家里去吧,我讓你們一飽口福。」年輕的女秘書熱情地邀請大家。
反映最為積極的是小黃,他坐在市委書記旁邊拍手叫好。司機也隨聲附和。鐘曉君見此,倒來了一探究竟的興趣。于是,小車便朝小葉居住的生活區駛去。
葉芸茵的兩室一廳座落在綠樹環抱的一棟七層樓房內,四個人爬上六樓,才費力地走進這位年輕女性簡潔而又浪漫的小屋。
學中文出身的小黃是個土木工程的愛好者,他用審視的眼光,打量著房間的設計、裝修和布置,發表著帶有專業水平的見解,這里應當這樣,那里必須那樣。向屋主人灌輸著他淵博的建築知識。司機默默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享受著葉芸茵剛剛敬給他的香煙。鐘曉君則躺倒在沙發上面,盼望那擂茶早一點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小葉對大家說︰「你們稍等,馬上就可以了。」但是,沒想到茶沒送上來,她卻端著一個里面有內齒的陶制瓦缽,瓦缽里放有芝麻、花生、茶葉等物,坐在小矮凳上,雙腳將瓦缽夾緊固定好,用一根長長的木棒在里面擂磨起來。同時,向正在評論地板磚顏色的小黃說,「唉呀,建築學家同志,我這房子都是跟銀行貸了些錢以後,再按月付款的,哪來那麼多資金來達到你要求的水平呀?你別煩我了,去廚房倒點涼開水來吧。」
小黃一怔,停止了自己的宏論,轉而笑了。連忙答道︰「遵命。」
鐘曉君見狀,迷惑地問葉芸茵︰「你要將這些東西搞爛,再給我們吃嗎?」
年輕的小葉笑了起來︰「對呀。」接著,便向三位客人介紹起了家鄉的擂茶︰
據傳,古時候有位老者路過桃江,在涼亭歇息,見一壯漢躺臥不醒,雙目緊閉,滿身皰瘡,流膿不止。老者當即解開包袱,取出有內齒的擂缽來,抓出幾樣東西放進缽內,用木杖搗碎,請旁人舀來山中泉水,倒入缽內。頓時缽中水呈乳白色。老者將湯水的一半灑遍病人全身,另一半灌入他的月復內。少頃病人競能坐起。此時老者雖已無影無蹤,但卻留下包袱和缽、杖。打開包袱,里面盡是芝麻、花生、綠豆、生姜和茶葉。這就是後人所稱的擂茶。
另有一說︰三國時蜀漢丞相諸葛亮,帶兵渡瀘水征南蠻孟獲,至桃江馬跡塘一帶,被瘴氣所擾,兵士多發疾病。孔明無計可施,正在長吁短嘆,憂心如焚之際,一老婦獻上用生米、生姜、生茶葉碾碎制成的「三生湯」,蜀兵喝後病情很快好轉,諸葛亮感激不盡,用一駿馬重賞老嫗。這「三生湯」便是擂茶的原形。後來人們將芝麻、花生、黃豆、綠豆和白糖或少量的食鹽等加入其中,一起碾成漿糊狀,滲入白開水,就變成了今日的擂茶。據《桃江縣志》載︰「擂茶有解渴降溫,提神醒腦,明目清心,解毒治病之妙,故縣民常飲不衰。」
幾個人听得津津有味,少頃,葉芸茵已將三大碗擂茶放到了客人們的面前。
這擂茶果然香甜可口,喝後使人神清氣爽。三位客人贊不絕口。鐘曉君說︰「我不知道什麼桃江,只听說過有條桃花江。」
葉芸茵大笑起來︰「桃花江就在桃江境內,桃江縣也因此而得名。想必你一定知道《桃花江是美人窩》這首歌吧。不說了。免得你們講我偏愛家鄉。對了,這次沒有準備,下次一定請你們喝我們家鄉的五道茶。」
「好呀。」三個人不約而同地答道。
「其實,今天請你們喝擂茶是次,主要是請你們幫我看一篇稿件。」年輕的女秘書撲閃著一對烏黑的大眼楮,笑眯眯地說。
「唉呀,早說嘛,何必拐彎抹角。」小黃流露出心中的不滿。
「說早了,你會來嗎?大作家同志。」
「好,將稿子拿出來吧,反正鐘書記也在。他才是不戴作家帽子的權威喲。」
鐘曉君笑了︰「人家主要是請你,別給我臉上貼金。」
「鐘書記,不是貼金,是真心話。」小黃誠摯地道。剛說完,他的手機便響了起來。「看來我必須請假了,」接完電話,小黃歉疚地對市委書記和葉芸茵說,「市委政策研究室有個問題需要商討一下,我先走,行嗎?」他的眼楮望著鐘曉君,等待著領導的答復。
鐘曉君本想同小黃一起走,下午沒有其他工作安排,正好去政研室了解一下情況。但他看到了葉芸茵那小學生般求救的眼神,心中就猶豫起來。這個年青的女子,不顧他的勸告,對自己總是保持著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大前天他稍微感冒了一下,她就跑到他家里服侍他,將所有的髒衣服都洗得干干淨淨。也不知道李若蘭昨晚執意要回青嶺,是否與此事有關。
見市委書記低頭不語,不知就里的小黃以為頂頭上司默認了自己的請求。于是,朝司機揮了揮手︰「你先送我到政研室,再來接鐘書記。」說完,兩個人大步流星地走了。
鐘曉君不露聲色地在心里嘆了口氣,便笑著對小葉說︰「這是無牛將作馬耕田呀。拿稿子來吧,讓我學習一下。」
听了這話,葉芸茵趕緊走進里屋,躲進門後的角落,眼淚大把大把地滴落下來。她不知道這眼淚是由于悲傷還是由于欣喜才奪腔而出。她連忙掏出手絹將它們揩掉,一邊暗中責備自己,一邊尋找稿件。她不知道,這一切都沒有逃過鐘曉君的眼楮。
這是一篇描寫橫梁山的游記。鐘曉君正襟危坐,旁若無人,認真地讀著稿件。文章構思新穎,詞藻華麗,想象豐富,具有女性所特有的細膩和情思。只是對「形散而神不散」的散文要旨還領會得不夠深刻,功力也欠老到。「很好。」鐘曉君嘴里說著,心中卻在反復盤算著如何指明文章的不足之處。
听到市委書記這兩個字,葉芸茵高興得差點跳了起來,話也多了。她忽然想起廚房里還剩有一碗擂茶,便飛快地端到鐘曉君面前,興致勃勃地問道︰「鐘書記,你說什麼叫做文如泉涌?」
鐘曉君也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他想了想,抬起頭來說︰「大概就是在寫作的時候,有許多意想不到的東西突然跑進了你的心里,鑽到了你的筆底下。」
「太對了!」年輕的小葉兩眼放光,手舞足蹈起來,她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面頰通紅,張開雙手,竟然給她的知音和偶像送上了一個甜蜜的香吻。
市委書記用兩只有力的大手堅決地推開了年青女子的激烈舉動,不動聲色地說︰「小葉,無論作文還是做人,都要冷靜。你寫游覽橫梁山的文章,最好去認真地讀一讀徐遲的佳作----《黃山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