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是誰呀?」
方小悅嘀咕著,跑出去開門。
是張明輝。張明輝氣喘吁吁立在門外,一張臉孔慘白沒有血色,雙眼充滿了不可名狀的驚恐和淒惶,他伸手指了指陽台,打著哆嗦,雙腳發軟,一時三刻,竟然發不出聲音來。方小悅不悅,瞪他︰「你來干嘛?我都說了,你不要天天來,她不想見到你。」張明輝也不分辨,猛地推開了方小悅,腳步蹣跚沖到了陽台。
「菲菲。」
蘇菲亞背對著他,仿佛听不到,還是一動也不動。
「菲菲,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原諒我,好不好?」
方小悅跟著走了過來,一看到蘇菲亞輕飄飄的坐在陽台上,這麼的危險,有什麼的風吹草動,有什麼的一失手,隨時隨地都有跌下去粉身碎骨的可能,她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一邊語無倫次地說︰「菲亞,你不要嚇我,不能這樣,如果你真的跳下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也要跟著跳下去。」
蘇菲亞忽然間聲音很清冷地說︰「小悅,叫他走,我不想再見到他。順便,幫我告訴他,從今天起,如果他不在我眼前消失,還天天的找上門來,或徘徊在樓下,那我就會死給他看,自這里跳下去。」
蘇菲亞很 ,說得到,便做得到,決定了的事,沒人可以改變她。
張明輝低頭,喟嘆一聲。他,還是失去了她,徹徹底底地失去了。張明輝想起五歲的時候,他認認真真地舉手發誓︰「我長大後,我要娶蘇菲亞做妻子。」蘇菲亞也認認真真地說︰「我長大後,我一定要嫁給張明輝做妻子。」五歲的他和五歲的她,互相勾著手指頭︰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反悔。
但到底,還是反悔了。
第一次,張明輝哭了,淚水洶涌而下。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呀。此時此刻,對于蘇菲亞的怨,蘇菲亞的恨,張明輝無可奈何,無能為力,只有一種絕望至死的悲壯,還是一種萬念俱灰的悲涼,從後跟竄到腦後,一輩子也揮之不去。
十八歲那年,她問了他︰「我和你,會不會成為現代版的梁山泊與祝英台?」
不不不,他和她,盡管分了手,變成了分飛燕,但還是成不了現代版的梁山泊與祝英台,因為,不夠格。人家梁山泊與祝英台兩心相悅,心心相印,沒有生出怨恨,所以他們能幸福地化為蝴蝶,月兌離苦海,雙雙共赴篷萊。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地過,漫不經心地向後延續,復印機一樣,昨天和今天,還有明天,沒有什麼區別,都是行尸走肉一樣捱日子。然而,再痛徹心痱的傷和痛,還是敵不過歲月的消逝,再傷人的折磨,還是漸漸的鈍了。當初流淚,流血的心,一日一日結了痂,雖然那傷痕還在,隱隱的,偶爾在那里「突突」地跳。
但一切都過去了。
也許,在某年,某月,某一天,最刻骨銘心的往事,最痛徹心痱的傷痛,最咬牙切齒的仇恨,會像了一顆細小的塵埃般,自己輕輕的落下,無聲,無息,無影。
因為,生命還得繼續下去。
一個月後,終有一天早晨,蘇菲亞清醒了過來,她跑到鏡子里,認真地端詳著鏡中的她,面如土色,蓬頭垢面,頹廢而邋遢,仿佛一個木乃伊。她對自己說︰蘇菲亞,你不能這樣的下去,你一定要活著,活得光鮮亮麗,一定要張明輝後悔,後悔沒有娶你,後悔錯過了你,就錯過了一生的愛情。
是,她要活給張明輝看,離開了張明輝,她不會枯死。
她把自己從頭到腳清洗了一番,然後涂脂抹粉,打扮得漂漂亮亮,走到陽台里呼吸新鮮的空氣。已經是深秋了吧,呼嘯而過的風聲透著微微寒意,樹葉開始零落,馬路上,一地的梧桐葉,風一吹,便一小堆一小堆跑起來,如妖精般舞蹈。
蘇菲亞想,明天,又是另外一天。
對,明天,又是另外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