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身影又無聲地哭了很久,這才抹去臉上沾上的淚珠,抬頭看著半空中的家伙,淒聲道︰「若她死了,你也一並把我的靈魂收了吧。反正我是不會獨活的。」
看著愛妻甩下如何狠話,某惡魔心中一顫,面容都抖個不停道︰「她是你的女兒,也是我的女兒。你不願失去她,難道我就會願嗎?我和你這個當媽的,難道有什麼不一樣?」
「我哪知道,你可是沒心沒肺,無情無義的惡魔。誰知道你會不會六親不認,連女兒也不要的。」
「……」看惹不起,某惡魔識相地閉嘴。省得不小心惹到她,她的淚,又落個不停,最後心痛的,還是自己啊。
「嗚嗚,人家不管啦。反正女兒活,我便活。女兒死,我便死。你自己看著辦吧。」
平日里冰冷無情的女人,在找到心愛的男人和女兒後,肆無忌憚地開始露出自己女性柔媚和嬌氣的一面來。
某惡魔無奈地撫額嘆息,這真是他成為惡魔後遇到過的最為困難的一件事啊。
不過,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他愛上了這個人類了呢。嘆……
某惡魔飛落下去,從背後輕輕地擁上嬌妻,柔聲道︰「放心吧。有我在呢。」
就算是要放棄所有的壽命,就算是要我付出任何代價,我都會守護你和女兒的。
誰讓有他在呢!
除非,女兒有一天自己喪失了所有生命的信念甚至自己的靈魂,否則,他的庇護永遠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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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北宮小瓷起的很早,沈嫂也起的很早來替她梳洗,然後帶來了早餐。
用過早餐後,北宮小瓷讓沈嫂帶她出去逛逛。這麼多天悶在房間里,她覺得自己的身體真的開始發霉了,甚至向變成木乃伊那方面進化,這種快要腐朽的感覺,讓北宮小瓷覺得窒息。所以她想出房間透透氣。
許醫生已經說過她可以下床,適量的運動有利于她的恢復。所以沈嫂拿來了輪椅,扶她從床上下來坐上去,由沈嫂推著,慢慢地朝著老宅的花園那邊走去。
途中遇到幾個院子,是曾經北宮暮曳專寵的幾個女人所住的。
看到那些屋子,北宮小瓷情不自禁地輕嘆一聲。
她傷成這樣,去伺候原來的女主人是不可能的了。再加上七天後要嫁給北宮暮曳,也讓她覺得很尷尬。
「沈嫂,繞開這邊院子吧。」
「怎麼了嗎?」
北宮小瓷面色淡定,但是沈嫂伺候了那麼多主子,早已學會了察言觀色,思索了一下,這才斟酌著道︰「小少爺。」
「沈嫂,你還是喊我小瓷吧。」過段日子,大家該知道,她不是什麼男孩子了。再加上現在銀發變得很長,就算帶著帽子,差異也掩藏不了。
就算北宮暮曳的實力能騙過其他所有人,但是北宮老宅里的人,依然是沒辦法欺騙過去的。反正北宮暮曳都不覺得尷尬,她何必在意,倒不如坦然處之。
沈嫂也是直來直往的性子,喊小瓷少爺也覺得尷尬,頓時很樂意地改口道︰「好。小瓷,其實這些院子里的女人們,在你們回來的第二天,小瓷還昏迷中的時候,二少爺就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將她們全都送出去了。還宣布,要在七天後舉行婚禮。所以,不必擔心會遇到她們。」
「什麼?」北宮小瓷抬頭看她,表情愕然,目光有些空茫地喃喃道︰「這怎麼回事?怎麼會呢……」
沈嫂笑笑,道︰「也許是二少爺終于找到了心愛之人,想要抓住真心對那唯一啊。」
北宮小瓷听罷,直覺地搖了搖頭,有些諷刺地低笑。為她,那怎麼可能呢……呵呵……
北宮小瓷知道她的地位。他恨她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去真心對待。
她,永遠不可能是他的唯一。
而且,簽下的協議書中,他的「心意」,她可是一清二楚。
「還不知道新娘是誰嗎?」
「嗯。」沈嫂笑得很大聲,答道︰「真是期待啊,我們二少爺的夫人,是哪家的名門閨秀,長的多漂亮……」
北宮小瓷用她听不到的聲音喃喃低語︰「恐怕,這次是要讓所有人失望了……」
和一個孩子結婚,就算北宮暮曳,也受不了別人的嫌惡目光吧。
她突然有點期待,到那天,婚禮之日,北宮暮曳的反應和表情了。
「小瓷,你可要快點好起來,然後沈嫂把你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參加婚禮啊。」沈嫂不知小瓷在想什麼,單純道。
北宮小瓷淡淡地應著,只覺得,今天再美的景色,都變得黯然失色了。
她蒼白的小臉上,眼袋處印下深深黑影,懶洋洋地坐著,小瓷道︰「沈嫂,我累了,我們回去吧。」
這段日子,因為全身一直疼痛,所以輾轉難眠,最多也只是陷入淺眠。雖然整日躺在床上,但精神並不是很好。
看著她疲憊的小臉,沈嫂也有些心疼,「好,我們這就回去。」
北宮小瓷慢慢地閉著眼,享受著這一刻的陽光和春風,撲閃在自己臉上的感覺了。
途中路過一個院子的時候,北宮小瓷突然覺得有些熟悉,面前那幾棵高大的榆樹,此時正在風中搖曳,樹影斑駁,因為陽光的關系,往日的陰森氣息少了,多了一份幽然的靜謐。
「停一下。這里?」北宮小瓷突然喊道。
沈嫂一看這座宅院,頓時臉色大變,勸道︰「小瓷,這里不適合我們來,還是離開吧。」
「沒事的。」知道這里所有真相的北宮小瓷淡淡一笑,「我們進去看看吧。」
那個穿著白色旗袍,擁有一種無與倫比的優雅氣質的奇怪女人,到現在,還吸引著她。又或者,她身上有一種氣息,是她有所留戀的。
沈嫂的臉色還是驚恐狀,「小瓷,我們下人,是不能進這里的。是、是禁地。」
看她的樣子,北宮小瓷也明白這座宅院的恐怖影響力,想必進去的僕人,會得到什麼不好的下場吧。想罷,北宮小瓷也不想為難她,便淡淡道︰「我知道了。沈嫂,我還要在這附近轉轉,你先回去吧,一會兒我會自己回去的。」
北宮老宅的路都很平直,她坐著輪椅回去不成問題。
「這……」
「去吧。你不是還有那麼多事要去準備嗎?我一個人真的可以的。」
「好吧。」沈嫂有些慌張地看了一眼那院落,再次強調道︰「小瓷,早點回來,不要亂跑。知道嗎?」
「嗯哪。」
看著沈嫂的身影消失在盡頭,北宮小瓷這才慢騰騰的回過身,轉著輪椅往那座落魄荒涼的庭院進去。
風呼啦啦地吹,小瓷沒有再掩飾的長發在風中輕舞飛揚,發絲銀白,落在潔淨的臉上,帶著絲絲媚惑,還有些,遮住了她的眼,她停下來,用手撥開發絲,正準備繼續前進,一抬頭,突然發現,不遠處,一棵大樹下靜靜地站著一道縴細的身影,正靜靜地瞅著她……
大樹上枝葉間因風的吹拂而發出稀稀拉拉的響聲,可是這些聲音,卻更顯得此刻的某種目光交流的靜謐。
北宮小瓷過了好久都怔怔地望著前方,保持著那個雙手扶住輪子,準備往前轉動的姿勢。
過了許久,北宮小瓷嘴角勾起一抹淡笑,心中由愕然到釋然,慢慢地走過去,朝著那道白色絕色的麗影輕聲問道︰「今天怎麼會出來?」據說,她一直呆在那個深深的地府里,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出來過了,今天,怎麼在白日里,就出現在這里。
這語氣,熟悉得就像兩個相識已久的人平和的聊天。
與她的平靜不一樣的是,那道被白色麗影站在那,目光依然靜靜的,但是身體卻微微顫抖,白色旗袍下的雙手,也握得非常緊。臉色也微微蒼白,望著小瓷,一眨不眨的,平靜下是波濤洶涌,是呼之欲出的千言萬語。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這才扯出一抹淡淡的笑,慢慢走向北宮小瓷,忍不住仰頭看了一眼藍天浮雲,溫暖的陽光鋪撒而下,她蒼白的面容近乎透明,唇也變得絲絲紅潤,看得北宮小瓷移不開眼。
「今天陽光不錯。我已經太久,太久沒有看到過太陽了。」她低下頭優雅地笑,「真是有點懷念呢。」
低頭的剎那間,溫柔的目光如同一朵花瀲灩綻放。
北宮小瓷不知道,她是感覺到了她的到來,才會不管不顧地跑出來,只想近距離,在白天里,好好看看她。
以一個母親的角度,認真地看她。
北宮小瓷怔怔地望著,有些發呆。
為什麼,這個清麗的女人身上,有著讓她無法移開眼的某種氣息呢……
這種感覺讓北宮小瓷又覺得看到她高興,又有些困擾地皺皺眉,不解。
「我們一起說說話吧。」月十一走過來,很自然地來到北宮小瓷的輪椅後面,代替沈嫂輕輕地推著北宮小瓷往陽光充沛的樹下走去。
北宮小瓷點了點頭,沉默。
兩人走的很慢,但是心中卻洶涌澎湃,月十一看著她,以前覺得這個涼薄的女孩子有種讓人心疼的感覺,而現在,知道了她的身份,那種心疼,化為了濃濃的愧疚和難言之語。
她的孩子,還這麼小的年紀,就帶著一種讓人窒息的滄桑和疏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她心愛的孩子,像一個破碎的洋女圭女圭一般,變得如此不完整。
她伸出手,想撫模冷漠的她,但是又顫顫地收回來,生怕這一踫,這孩子,就像透明的玻璃女圭女圭一樣破碎了。
「小瓷。」月十一低聲喊她的名字,這個陌生又應該熟悉的稱呼。
「嗯。怎麼了嗎?」北宮小瓷愣了愣,月十一突然喊她的名字,嚇到她了。
他倆雖然見過一次,也說過話,但是,並沒有進一步地了解,她也從來沒有如此親昵又緊張地喊過她的名字。
「你的傷,好些了嗎?」
「嗯,好多了。馬上就能離開輪椅行走了。」
「嗯。那就好。」月十一忍不住問道︰「小瓷,那些傷,受了很多苦嗎?」
「什麼?」北宮小瓷忍不住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中無法掩飾的心疼,微微詫異,怎麼會,一向清冷無情的她,怎麼會替她難過?
「你怎麼了?」北宮小瓷背對著她,艱難地扭轉過身,抬起手輕輕地撫模她的臉頰,竟在上面觸模到一片冰涼。
是淚水?
北宮小瓷愕然無比地呆在那,怔怔地望著指尖沾染上的淚水,「為、為什麼?」
北宮小瓷看著那些飄落的淚滴,像個孩子一般驚慌失措起來。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哭……
月十一急迫地抹去臉上的淚水,不自然地別過頭,輕輕道︰「抱歉,嚇到你了。我只是看著你,突然想到了一些往事。所以一時忍不住……」
「沒關系。」北宮小瓷溫軟地笑笑,帶著孩子氣地揚起嘴角,「一定是對你很重要的人吧。如果她知道你會這麼難過,一定會很心痛的。」
「是嗎?」月十一低頭凝視她,意味深長道︰「她真的會為我心痛嗎?如果我做錯了一件永遠都無法挽回的事,那她,還會不會為我心痛呢?」
「若是有什麼苦衷,或者對那個人來說,只要你還在那就已經滿足了。這樣的話,也許她會吧。」
「如果是你呢,你會嗎?」
北宮小瓷呆了一下,不太理解她話中的意思,尷尬地笑了一下,可是看著她期待的目光又不忍逃避,過了好久,才悶悶道︰「不知道。也許要听過她的解釋,才能判斷吧。」
北宮小瓷低下頭,臉色很沉,不知道在想什麼。
其實,如果是她在乎的人,若是對方做錯了什麼事,想必,刀子嘴豆腐心的她,恐怕都會無條件原諒吧。
不過,北宮小瓷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如此的一面的。
她一向表露出來的,都是冷漠倔強的樣子。
拒人于千里之外,也不會輕易讓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看北宮小瓷眼下的青色黑影,便知她不喜歡繼續這個話題。
月十一看著她,張了張口,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明明一直尋找,思念不已的女兒近在眼前,卻突然情怯不已。
就像近鄉情怯一般,遲遲不敢靠近。
心痛得要死,還要強裝鎮定。
「小瓷……」
「我想我該走了。今天打擾了。見到你很高興。」北宮小瓷主動切開她的話,看著她笑了笑,然後自顧自地轉動輪椅,離開她的身邊,轉身往院子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