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兩人趁著月色,連滾帶爬地翻牆回到住處,胡亂收拾好包袱和武器,便到院子當頭用山泉水在天井處洗漱了一下,不久,梆子聲傳來,亥時已到。兩人此刻肚內的野味已消化得七七八八,終于從連番變故與驚駭中放松下來,頓時覺得手腳酥軟,當晚竟是誰也沒打坐練功,便沉沉睡去。
到了第二天,兩人相視苦笑,身體似乎還有些疲軟,也是懶洋洋過了一天,好在到了晚上,兩人均已恢復了修煉。但再一天早課,余觀主卻忽然現身,宣布進入煉氣層的近二十人將不再參與道觀功課,且按照名單,公布了各人進入逍遙峰二層的分工。
對此,向天雲倒是無所謂,他琢磨了很久,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該選什麼,不如讓道觀來安排的好。這與其他早有打算的小道士相比,一片議論紛紛地,他倒鎮靜自若起來。
等一眾童子均是安靜下來,余觀主開始念名單。宇文俠果然分在煉器室,好笑的是劉威卻是放到了符篆處,鐵慶柳倒是分配到了煉器室。
「689號,向天雲,丹房」,余觀主每念一個名字便看一下,然後向天雲還听到秦煙嵐分到了符篆處,而黑妞陳秀是被分到藏經閣,和秦煙嵐白皙的皮膚相比,她自然是被頑皮的男童暗暗起名為「黑妞」了。
余觀主念完之後,又調整了大家的住處,嚴格說,成為正式道士後,他們的住處便可以稱丹室了。果然,向天雲和劉威被分開了,都是單獨一間,而被調整到兩人一房的自然是那些還沒有修到煉氣層的四十名童子。
早膳以後,兩人便開始搬家,其實兩人也就是在東頭挪了一下窩,未進入煉氣層的一律被轉移到院子的西頭。兩個小道士收拾好包袱行禮,出了房門,互相拍拍肩,一個說︰「兄弟,你可走了桃花運,和秦煙嵐分到一起,小心犯戒啊!」,另一個則說,「老兄,記得有機會偷點丹藥出來……」
向天雲收拾好新房間,把弓箭和環首刀均是垂直掛到梁柱或是牆壁上,尤其是箭,把它們吊起來,保持筆直的姿態是重視細節的表現。經過打獵和灰袍漢舍命一戰,其中得失足夠他琢磨數天,而讓一支箭隨時保持最佳狀態,便是體會之一。然後,向天雲便出了門,準備去丹房報到了。
其實去了逍遙峰二層,這批小道士便知道自己是什麼角色了。向天雲走過通道那會,背著手,單身前行,面對守衛此地的師兄亮出玉簡,頗有些躊躇滿志的神情。是啊,除了不能出道觀,他們可以說已經獨立了。
再從演武廳的邊角沿著略顯黑暗的階梯上行,便有些心虛起來。階梯均是土石碼造,在兩邊石壁上,一面放著精致的陶瓷燈,燃放著微弱的光,而另一面則是在凹壁處,有規律地擺放著亮晶晶的不知名的石頭。
階梯蜿蜒向上,半盞茶功夫才走到盡頭,看到了大片的亮色,仔細一瞧,卻是一處長寬四個平米左右的所在,一片波光流動,正沉吟著是否禁制所在,就听得里面傳來一個老者的聲音,「笨蛋,把你的玉簡插進去嘛!」
向天雲臉上一陣燥熱,連忙掏出玉簡,小心地放進了波光之中。頓時,這片波光似乎一陣流動,幾個彈指之後,竟又輕輕一吐般,把玉簡送了出來。向天雲連忙把玉簡拿在手中,頓時,眼前豁然開朗,一條通道前,一個滿臉麻子的老道士正坐在一個石桌前,吹胡子瞪眼地看著自己。
向天雲生怕有變,快走幾步,過了通道,對老者行了一禮,老者卻似不耐道︰「哪來的呀?」
「弟子是剛分配到丹房的太極觀道士。」
「哦,候補丹童。繞著右手走,過了四十間房便到了,走吧。」
向天雲連連點頭,作了個揖,便小心地繞開老者往里走。過了這處通道,向天雲一回頭,這才發現,老者所在不過是一個比較寬敞的玄關,而他此刻站立的地方才是真正的通道。
他往四周一看,在他眼前是一個比演武廳還大了許多的所在,人往四處看,只覺得自己的渺小與孤單。在他左右兩邊是寬約兩丈的橢圓形通道,地面均由石板鋪成,異常平整,卻不知延伸到何處;從地面到屋頂高約一丈,身旁是一間間名貴木材做成的房子,這些房子高約一丈,寬約三丈,都刻有編號,且有微弱的禁制波動守住了門戶,遠比自己在道觀的住處要華麗得多,均是背靠石壁緊挨在一起鋪排而去。
向天雲心內震撼,深深吸了一口氣,這里未見通風處,空氣中卻似乎混合了精微的靈氣與檀香。他按照老者的吩咐往右手走去,但眼楮卻一直盯著中間。其實並非他有意要盯著那里看,而是一進通道,他的整個視野便全被擋住了。
這逍遙峰二層的中間不再是幾個練武的高台,而是由無數更大的房子組成了一片片區域式建築,隨著他往前走,便能看到每個區域由數間齊頂的石頭房子組成,而每個區域之間都只相隔一丈左右,似乎還嫌空間不夠,非要擠在一起。
此刻,向天雲已經看到有身穿不同顏色的師兄師姐在這些大小房間出入,有的是絳色,有的是青藍色,有的著白色,有的偶爾看他一眼,卻根本不理會。向天雲尷尬地揉了揉鼻子,繼續往前走,老者說丹房要走四十間房,也就是說約莫一百二十丈才到。
在這些建築群的中間,向天雲還看到有兩間特別的屋子,許多道士在這里來往特別密集,也不知是什麼所在。而走過這兩間房子後不久,向天雲便停了下來,但郁悶的是,他明明默數了四十間房,卻不見什麼道士來接待,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標示。
向天雲獨自站了一會,便大膽地往中間走去,這一走,便很快發現,其實有些大房間的禁制前是刻印了字跡的。向天雲不再遲疑,既然別人不理他,卻也不管他,自己也用不著客氣的。于是,他邁開步子,干脆飛快地在附近轉悠起來。
果然,向天雲很快便在其中一間房子前找到了刻印有兩個大號隸書「丹房」的字跡。此時北方已經開始流行魏碑,南方也流行楷書和行書,但此處卻是隸書刻印,顯然建成的時間應該在強漢時期,算是老古董了。
向天雲心中已有計較,更遭遇過守門老者的呵斥,此時也不說話,只是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在丹房的禁制前晃悠起來。果然,不過片刻功夫,里面便有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你,你找誰啊?在這里晃來晃去的。」
向天雲立刻恭敬地一抱拳,「小弟向天雲,來丹房報到的,卻是找不到門戶,還請這位師兄指點一二。」
里面的男子「哦」了一聲,似乎想起什麼一般,「你,你等著。」只見那禁制一陣波動,片刻後便出現了一條通道,「進來吧。」
向天雲嘴中道了一聲謝,卻是大步走了進去。進內一看,卻是也有兩個道士在盯著自己。一個年齡十五六歲卻是戴著女冠的師姐,容貌清秀,眼神格外靈動,一看便是活潑好動的女子。至于其年齡,向天雲也是大致一猜,修道的規矩是莫問和尚的名字、道士的年齡,這是犯忌諱的事情,這位師姐或許也和那王師叔祖一樣服食了「定顏丹」也說不定。
另一位正是結巴師兄,三十歲左右,但其身材倒是極高,神情更是頗為傲岸的樣子,頭上戴著方巾,白色道袍外套了一件藍色外褂,正斜了眼從頭到腳地看著自己。
向天雲立刻行禮道︰「向天雲見過師兄、師姐。」
那女子笑嘻嘻往前走了一步,「我叫顧曉玉,叫我師姐也行,但千萬別叫我道姑,哈哈」
向天雲心口暗笑,嘴上卻是連聲稱是,不想,結巴師兄卻凜然道︰「我叫盧昭君,師兄就別叫了,我們師傅不一樣,還是叫道兄比較好些。」
向天雲正驚奇其神態一變,結巴似乎也好了,卻是不敢多問,依然連聲稱是。
「嗯」,盧昭君眼見新來的小道士頗是懂事,點頭道,「听說丹房要增加人手,我們也很高興,但這里卻是由甄謝華師叔做主,他在後面的靜室里打坐,到時你就會看到了。」
向天雲表示明白,一邊打量四周,一邊問道︰「請教道兄,我在這丹房需要做些什麼呢?」
盧昭君整了整衣襟,回道︰「你啊,也就是一個候補丹童,這里主要是儲備丹器、丹藥等材料的地方,離摘霞峰的師叔祖還遠得很呢!」
向天雲但見這里長約五丈、寬約三丈,高則齊頂,但只有房間里面部分擺放了數個書架,身邊所在卻是只有兩張石桌,沿牆壁擺放了一溜蒲團與靠椅,頗是奇怪,便問道︰「原來這二層竟然是個倉庫,但為何不見煉丹所需的材料呢?」
盧昭君嘴巴一撇,似乎踫見了鄉巴佬的樣子。顧曉玉卻是抿嘴一笑,掏出一個繞滿了白色靈光的小袋子道︰「雖說現今都用儲物袋裝材料,但這里卻是千年前建造,所以丹房一共配有六間,材料都在旁邊的五間中,這里僅僅是我等收貨、發貨、接待、值班所用。」
向天雲恍然大悟,還要進一步詳細問問,外面卻是禁制閃動,三人朝外一看,原來進來一個五短身材的老道,這道人頭上隨便綰了一個發髻,穿了一件絳色道袍,好像有些不耐煩的樣子,顧曉玉二人見了卻是齊齊行禮︰「甄師叔。」
向天雲一听便明白,這里做主的回來了,也連忙行禮道︰「弟子向天雲前來丹房報到,見過甄師叔。」
甄謝華在向天雲身上微微打量了一下︰「我听得外面過道鬧哄哄的,原來是你們這些新來的童子到處亂闖。盧師佷,你們二人和他好好說說,讓他知曉丹房的規矩,千萬別弄得一塌糊涂,我還要打坐,你們都仔細著點。」
老道說完竟一轉身,打了個法訣,走出禁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