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小鬼頭有些可疑!」,一向寡言的錢參和邱恩居然主動拉住了馬大姐。啞巴不開口,開口嚇死人。
「向天雲?他怎麼了?」馬大姐雖是女修,也是女人,女人大多愛聊天。
矮子邱恩眉毛一擰︰「這小子第一個月天天往道術場跑,跑得比我倆還勤快,下的注比我倆還大。」
馬大姐不解︰「那又如何?他這麼小就來到三層,必定有些靠山,或者很多靈石。」
長子錢參搖頭道︰「可是第二個月他卻天天泡在煉丹室,煉丹室的材料幾乎供應不上了。」
煉丹室的材料堪稱不間斷供應,馬大姐很清楚,除了樓下二層采購送來的,還有摘霞峰和天材峰的靈田供應。三層的核心弟子可以無限制使用。當然,超過一定數量是要扣月俸的,這里的月俸是三個低階靈石。
邱恩道︰「他的月俸還沒發,卻已經把今年的年俸都提前支取了。」核心弟子自然有些特權,只要不過分,比如透支三年以上那是不行的。
馬大姐沉吟道︰「莫非他的靈石都在道術場輸光了,現在知道學煉丹做些正經事了?」
錢參搖搖頭︰「他輸的絕對比我少,我幾次看見08房的朱仝都快哭了。」08房是專門負責斗法博彩的地方之一,朱仝也是道術場有名的博彩小老板。他如果快哭了,向天雲只怕贏得不少。
馬大姐迷糊了︰「那他的靈石都到哪里去了?」
錢參道︰「我們倆覺得不對勁,偷偷跟著他,結果發現他都把靈石買道術秘法了。」
馬大姐不信︰「秘術經籍雖然貴,一冊也不過五十靈石左右。他贏得不少,不至于把靈石都花光吧。」
邱恩搖搖頭︰「你不知道,他買的秘術雖然有一半是煉丹類,還有一半卻是煉器、符篆什麼的,簡直像個書販子。有一次我看見他把劉曉柳的那幾套《李將軍射法》、《魏氏射法》等八種六十九篇之多全買走了,起碼是六百靈石。」
劉曉柳是藏經閣在道術場經營時間最長的老人,不過他那套射箭書,卻是不知放了多少年都沒有人買,一是貴,再者道士大多用劍,且劉曉柳還不肯單賣。
馬大姐這次真的糊涂了;「他還學射?他有那麼多時間嗎?」
錢參和邱恩露出恐怖的神色︰「你沒有注意,每天一到天黑,他就捧著本書在丹室外晃悠,只要看見哪個丹室有人出來,他就箭一般沖了進去,直到第二天辰時才出來。我們都搶不到丹室,他卻是每次都不落空,這小圓臉還真是不要臉。」
馬大姐使勁揉了揉太陽穴︰「他,他這是到底要干嘛呢?不過,就算是他好高騖遠想要學習所有道術,那也不管我們的事情,我們原本就是各自修煉。」
錢參搖頭道︰「這個我們自然知道,問題是這小子這個月居然開始在道術場擺攤了。」
馬大姐吃驚道︰「租個攤位也不便宜,對了,他擺攤又和我們有什麼關系?」
邱恩道︰「他賣的丹藥雖然比我們貴一倍,上門的人卻是絡繹不絕,你說有沒有關系?」
馬大姐這次終于動容了︰「這怎麼可能?道術場的丹藥有些是我們三個煉制的,有些卻是摘霞峰的幾位師叔煉制的,而且你還說他賣的很貴?怎麼可能生意那麼好?」
錢參陰沉著臉道︰「這就是可疑的地方,我試過他賣的鏡如丹,的確靈氣濃郁,煉化快捷。」
邱恩接著道︰「壞了我等財源事小,壞了摘霞峰的名頭,卻是事大,所以我們三個必須調查清楚,否則上面知道了,我等就難辭其咎。」
三人毫不遲疑地去了道術場。遠遠地,那個圓臉小道士正眯著小眼楮看著高台斗法,但生意卻似乎不怎麼好,偶爾有人經過他的攤點,卻是看了一眼就走了。
馬大姐疑惑地看了身旁的矮子和長子一眼,但發現,這兩人的臉色卻一直是鐵青的。繞過細細柔柔的人群,她慢慢往向天雲的攤點走去。向天雲的攤位由逍遙峰的岩石粉碎後堆徹,被磨得水流光滑,長寬均是四尺左右,高約一尺,且靈光閃閃,顯然是被施了法術,
但這不奇怪,每個攤點都是這個樣子,換句話說,不是這種特制的攤位是得不到道術場保障的。畢竟談到錢就傷感情,即便是同一門派,難免有人裝傻充愣賣些假貨。但如果你在指定的攤點買到假貨,自然有專門的人馬為你出頭。不這樣,顯然道術場的生意就不會這般紅火。
馬大姐走到近前了,小圓臉向天雲還在眯著眼楮看高台的斗法,嘴巴里還不時發出各種臧否人物的聲音。而這時,馬大姐的臉色卻也變得和身後兩人一樣鐵青。原來攤上的一半位置都空著,顯然東西一早就賣光了,剩下的卻是一些色澤似乎不錯,卻歪歪斜斜極不美觀的儲物袋、蒲團、寶劍、弓箭等低階靈器。
「這小子居然還開始煉器了,幸好手藝還極其丑陋,不然估計地寶峰也要找上門了。」三人暗想,卻是都冷著臉把向天雲帶回了丹藥房。
「說吧,向天雲,到底怎麼回事?」
向天雲在路上似乎就已經向明白了,立刻點頭哈腰起來︰「明白,完全明白,小弟保證,從明天開始再不賣丹了!」
「咦?你怎麼知道……」
向天雲嘆了一口氣︰「三位老大,其實我也沒有辦法,我的靈石都用光了,我這麼小,月俸又那麼低,不賣點丹藥怎麼混啊?不過我也知道不好,所以三位放心,小弟決不再賣了!」
看向天雲這麼懂事,而且目的異常順利地達到了,馬大姐倒尷尬起來,「小師弟,不是我們干涉你,你這樣會把摘霞峰的價格搞亂的,到時上面追查下來……」
向天雲正要再次說「明白」,邱恩干咳一聲︰「小師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按理師兄不該問,不過你煉丹也才幾個月,就算你以前在摘霞峰煉過幾次,兩位師叔祖對你也是刮目相看,但也不至于出的丹好得這麼離譜吧?能不能頭顱一點,嘿嘿。」
向天雲既然一口就答應不再賣丹,兩位冷臉師兄自然也不好把關系弄得太僵,通過調查,他們已經知道這小道士來此之前已經被幾位師叔祖從里到外地查過一遍了。
向天雲嘻嘻一笑︰「大家都是自己人,我就說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一個是我的鼎器很適合煉丹,一個卻是我花了大價錢,收購了很多煉丹秘術和配方。具體的煉法就恕小弟不能再詳細說了。」
三人一听,心中都是無數念頭,連忙笑著道︰「那是,那是,我們修仙者誰沒個小秘密呢,耽誤師弟做買賣了,你去吧。」
向天雲于是屁顛屁顛地走了。
錢參冷笑一聲︰「哼,什麼鼎器很適合煉丹,據說他那鼎幾個師叔祖都檢查過,必定是花了大把靈石買到了什麼仙道秘術,這小滑頭。」
邱恩沉吟道︰「有道理,這麼逆天的藥效,必定是配方的問題……」
向天雲離開丹藥房,邁著小步往道術場走,嘴里卻是嘀嘀咕咕︰「看來才賺到三萬靈石卻是到頭了,也罷,做人不能太貪心,不過朱仝送的這攤點卻是不能糟蹋了……」
原來,他之所以一被三人帶回丹藥房,一下便認罪伏法,並不是其他原因,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找上門威脅了。
自從他在道術場轉了幾圈後,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自己法力太低,要想在這里混出個名堂最好的辦法就是動腦子︰佔卜術。那麼多人下注賭輸贏,如果自己通預測術,豈非可以不費力就大賺一把?
于是他先下注實戰,並同時大力收購各類卜筮秘法。所謂「黃帝好方術」、「武帝好方術」,方術,仙者之業。
五天後,他便有了結論,憑著自己的直覺和資料去下注,十賭九輸,好一點也是五五輸贏,絕賺不到錢。于是他瘋狂地研究各類卜算之道,從最原始的巫術,到由巫術入道的符篆經咒,但凡能買到的世俗與仙家秘術,他徹夜通讀,一個人躲在丹室里神神叨叨、指天畫地。
半個月後,當他覺得什麼易經八卦、奇門遁甲等略有心得後,他再次下注,結果,他發現僅僅只能增加一成勝算,可這時,他儲物袋的銀子已快告罄。
向天雲捧著小腦袋在丹室里冥思苦想,總算找到根由︰即便你佔卜術修煉有成,但絕無法越過最後一道防線,那冥冥之中有一種規律,是妨礙著世事完全按照預測術給定的方向前進的。
一種事物的確會塵埃落定,但在落定前,它有無數分裂的趨勢,這個趨勢或許神仙有強大無匹的計算力能把握,但自己是絕對把握不了的。
換句話說,真正的預測術是要有能力把握既定事物、事件的變化趨勢,但完全準確變化趨勢又是不可把握的。如可把握,則世界或者崩塌,或者在你預測的瞬間又已重新分裂!簡單說,當佔卜者參與了某個事物的變化趨勢時,事物的變化更復雜了。
世間佔卜大師做預測的第一前提是特定的時刻,且只算一次,即鎖定變化,問題是一鎖定,雖可得大勢,卻並不精準,甚至大繆。
在為扳回靈石而頭疼欲裂的時刻,向天雲為失去的靈石痛心疾首,「只能得過且過,先學大勢之法,慢慢扳也成啊,十次能有六次準也能攢點小錢呢」,于是,他再度沉浸在神憎鬼厭的佔卜世界。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當他完全沉下心來學佔卜的時候,他驀然想起了蝌蚪文、靈石的兩位數數字、卦爻的淡黃色、神識的銀白色符文。尤其那獸骨配飾的大篆文字是在自己的神識與卦爻、數字等符文交織之後出現,說明自己的元神其實是能認識乃至預測不可知的神秘事物的。
這是一個蛻變的時刻。幾天之後,小圓臉雖然憔悴了許多,向天雲並不很滿意地出現在道術場,但卻自信了很多。他手上拿著幾枚銅錢,有時是幾張紙片,甚至幾根稻草,卻開始瘋狂進賬,達到了賭徒們艷羨的十賭九贏。
不過,好事僅僅持續十天,朱仝就帶著幾個人把他堵在丹室外面,答應給他一筆好處,但不許再下注了,否則一拍兩散。
向天雲開始不答應,自己這麼辛苦賺點錢容易嗎?但哪是這些人高馬大者的對手,小胳膊小腿被人輕輕一踫就開始與大地親吻了。為了不飽嘗老拳,他低頭了。
當然,朱仝也不會真的對付這些前途遠大的核心弟子,怎麼說都是一個門派,人家也有後台的,據說還是那個僅在掌門之下的王禛。于是,作為補償,他送給了向天雲一個攤點。
算起來這種攤點每月要上交一百靈石的管理費,即便是不能轉讓的使用權,向天雲也絕對不虧。這讓向天雲沒有從心底痛恨朱仝,不過,他開始收購學習煉丹和收購射箭術。
煉丹既是他的功課,也是好買賣,修士誰不服食丹藥呢?射箭當然是為了自衛。自己不僅有基礎,感興趣,更因為年齡小,不適合近戰;但如果你敢追上來,遠遠地射你幾箭,你也要害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