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正是殘陽如血的時候,凜洌的風似乎將這片天空撕裂,灑出的血液已將半邊天染紅。
高空之上,一個巨大的骰子劈開層層深紅色的雲浪,正穩穩地向前飛行著,整個骰子如琥珀一般,晶瑩中顯得有些圓潤,在夕陽的映襯下泛著暗紅色的光暈,似乎透出一種別樣的滄桑味道。
不過,這種淡淡的道韻卻被骰子的樣式破壞殆盡。
骰子每一面上的數字皆被涂得五顏六色,而且每個數字都歪歪斜斜,似小孩子的隨手涂鴉,看著相當的另類。
但若只是這樣,那這個骰子算是雲泰懷這個劍修最體面的法寶了。
這個骰子是在青一道長的護持之下出世的。
青一道長,這個近乎化道成仙的人物,在這片天地有著難以想象的威名。
對于一般的修者來說,青一道長如立于雲端之上,俯瞰方今天下,莫有人能與相抗,而對于百姓來說,青一道長猶如神明一般,遠在那九天之上,諸佛之間。
但就是這樣一位人物,在這骰子出世時差點吐出半升血水。
倒不是這骰子有多少驚人的氣勢,他實在無法想像竟然有弟子以骰子當自己的法寶,這實在是過于震撼了些。
何況是在青一道長執掌了近千年的太虛門。
太虛門!
作為當世五大正道門閥之一,中州十三府內,說一不二,放眼天下,也是聲名顯赫,「太虛劍修」四字更是攝人心魄,只要太虛門存在一日,這四字,便有無窮的召喚力。
太虛門歷代門主,莫不是才華橫溢、天賦異稟的偉男子。似乎正映了「勝極而衰」四字,當年紀一代的弟子中出現了一個叫雲泰懷的怪胎後,這一現象似乎再也無法保持。
當然,雲泰懷雖說現在還算不上是偉男子,但算作奇男子還是可以的。
雲泰懷五歲開始修行,于一百三十年後渡劫,將那些修行數百年的老古董盡數甩到身後,若不是須彌寺千年前曾有一位修行一百二十五年而渡劫的天才,雲泰懷已經是千萬年來修行最快的人了,對這樣一個奇才,太虛門自然是青睞有加,甚至將首席大弟子的位子賜下,將其定為下一代門主,門內弟子全部以師兄稱之,這雖讓那些比雲泰懷早入門的弟子有些尷尬,但實力如此,也只得認了。
而今已修行百余年的他,盡得其師青羽道長的真傳,如今已是寂滅期的頂尖高手,放眼年輕一代,一身修為力壓同輩人物,可說少有敵手。
若僅如此,那雲泰懷必定是長輩眼中的美玉良材,也不會如今這般讓太虛門的長老們頭痛不已。
只因雲泰懷這塊美玉,不僅是繼承了青羽道長的仙術,便連青羽道長的脾氣稟性也學了個透徹,盡行那輕浮之事,雖算不上是胡作非為,但也時常讓人哭笑不得。其「古靈精怪」的功力無比高深,時常讓青一道長滿腦黑線。
太虛門現任門主青一道長壽元將盡,眼看雲泰懷還是一副游手好閑的樣子,而其它弟子中雖不乏優異者,但在修行一途上都差雲泰懷太遠,威望上更遠遠不及。
門主一職雖說實力很重要,為第一要素,但若不擅于處世之道,也挑不起這副擔子。
青一道長每次想到雲泰懷在上一屆「聚仙會」上的表現,心髒就突突亂跳。
可見這雲泰懷已快成了青一道長的心魔了。
不過,雖說青一道長對讓雲泰懷擔任下任門主之事猶豫不決,但對雲泰懷的栽培卻沒有絲毫減少。
這次專門跑到北方極地,尋到五塊玄陰真鐵,讓其打造法寶。
太虛門以劍證道,歷代門人憑借一把長劍上探九天,下斬九幽,闖下偌大家業,闔門上下所煉法寶也大部分為劍形,只有少部分人選擇其它形態,譬如葫蘆、刀槍之類,這些法寶使用起來,雖無長劍的英姿颯爽,也是飄逸非凡,靈氣十足。
但這太虛門首席大弟子卻用這些真鐵煉出一個不倫不類的骰子來,這讓青一道長情何以堪。
況且若只是煉出一個骰子,青一道長忍也忍了,只是那骰子八個角都刻著一個絕色美女,這美女一張鵝蛋臉,膚若玉脂,眉若煙絲,八張圖或顰或笑,盡顯傾城姿色,正是雲泰懷苦追五十載還未如願的師妹離若輕。
雲泰懷追求離若輕一事,在太虛門內人盡皆知,只是沒有想到,這雲泰懷竟如此明目張膽的將離若輕刻畫在新煉制的法寶上。
青一道長看著用他辛苦尋來的五塊玄陰真鐵煉制成的骰子,險些一個踉蹌,嘴唇明顯狠狠地抽搐了幾下。
而雲泰懷的正牌師父青羽道長則捋著長須,一副孺子可教的樣子看著空中壞笑的雲泰懷,越看越滿意。
前事不再贅述,但說現在,此時以古怪與高深著稱的雲泰懷罕見的一臉肅容,端坐于骰子上,雙眉緊鎖。
遠方的層雲,不停地在他如墨的眼瞳中凝聚、消散,如夢似幻。
雲泰懷的身邊,躺著一個年方十歲的男孩,鷹鼻劍眉,稜角鮮明,很是英俊,年幼的臉上倒顯出一股沖天的磅礡之氣,如一把末出鋒的利刃。
「龍家雖然傳承不過數千年,但數輩經營之下,也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勢力,到底發生了什麼,竟被人一夜之間滅了門,是哪方的人做的。」
過了一會,雲泰懷似乎想到了什麼,臉色驟變,呢喃道︰「難道傳說是真的,龍家,竟真的與此有關,不可能,不可能的,如此真是這樣,那這個少年為何安然無恙,我門內也事先也沒有發現任何征兆……」
雲泰懷眉頭鎖得更深了,一聲長嘆,站起身來。
這一起身,立馬顯出雲泰懷的魁梧來,個頭足高出常人兩頭有余,英姿颯爽,似一根沖天鐵杵,頂天立地。
看著遠方的殘陽,雲泰懷雙眉緊鎖,不知在想些什麼。
此時,雲泰懷的腰佩突然在他識海內發出嚶得一聲,雲泰懷隨即將骰子的速度降了下來,帶了一股玩味的笑容,雙目竟發出兩道光芒,光芒很柔和,並不耀眼,這兩道光芒向著下方的雲團中射出,來回的掃動,似乎在尋找著什麼。
過了一會,雲泰懷好像看到了什麼讓他動氣的事物,冷哼一聲,收斂起眼中的光芒,竟從骰子上縱身跳了下去。
千丈高空似乎也不放在他心中,雲泰懷從骰子上跳下後,隨手一招,旁邊的一團白雲便被招至腳下,將雲泰懷托起,向下疾馳而去。
踏雲而行,神游自在,何等的優哉游哉。而是這雲泰懷去勢迅速,似乎有些急切。
片刻後,雲泰懷來到下方,此地卻是一片山澗。
這山澗倒也奇特,只見那山澗之上,一左一右兩條瀑布懸空而掛,瀑布落差極高,似兩條白練,從九天之上沖蕩而下。
瀑布下方,兩條水流交匯在一起,卻又形成了另一條瀑布。
若說前兩條是白練橫空,那這一條,可說是鐵鎖橫江了!
光是那震耳欲聾的水流聲,就已經讓人感受到那條瀑布的力量。
而在這條瀑布之上,隱約有一曼妙女子凌空而立,正與對面三名老人比拼仙術,四人雖在生死對決,命懸一線,他們施放的仙術卻映得這里光芒漫天,五彩繽紛,而瀑布之中也猶如炸雷一般,一團團水花四濺開來,更顯瑰麗。
而只片刻間,雲泰懷已飛到瀑布上空,正看到一團水花在女子身邊炸開。
這女子看起來二十左右,穿著一件粉色長裙,精致的鵝蛋臉上,一雙妙目似會說話一般,靈氣十足,披肩長發如漆似墨,琥珀般的肌膚吹彈可破,更兼有著一副無暇的身材,當真是人間少見的傾城容顏,再仔細一看,可不正是被刻畫在雲泰懷骰子上的離若輕嘛。
這離若輕手持一條紅綢,上下舞動間,竟將三名白首老人抵拒在外。
乍一看去,那三個老頭的面相很是奇怪,一人像鼠,一人像狐,最後一個肥頭大耳,一對朝天鼻無比顯眼,可不就是個人身豬頭的模樣。
這三個怪老頭一人持斧,一人持鼎,一人持鞭,將女子逃路盡數封閉,不過這三人對女子的長綢似乎也無可奈何,此時斧、鼎、鞭皆放出道道黑光,黑光組成一個圓罩向離若輕壓去,但全部被擋在了紅綢之外。
其中持斧的老人開口道︰「若輕仙子,你道行雖深,但也擋不住我黑水三杰,時間一長,你必是我們階下囚,我們也不難為你,只要你將龍家的天問交出,我們便放你離去,如何?」
這女子還末開口,雲泰懷已然飛至,听到這話,破口大罵道︰「我呸得黑水三杰,不就三個老怪物,黑水三怪還差不多,你們就是再修行五百年,怕也擋不過我若輕師妹,她要離去,我看誰敢阻她,竟在此大放厥詞,看你雲大爺送你們上西天!」
光以相貌而論,黑水三怪確實更合適一些。
當雲泰懷的聲音突然在空中炸響,那黑水三怪也嚇了一跳。雲泰懷本身功力就高深,再加上刻意隱藏行跡,又豈是這三人可以察覺得到的。
雲泰懷邊踏雲疾飛,一邊右手一探,一把方天畫戟憑空顯現而出,被他握在手中。
這畫戟一出,頓時一股殺意翻滾而來,斧、鼎、鞭一滯,明顯慢了下來,那面黑光組成的圓罩也消失不見。
三人顯然對雲泰懷很是忌憚,那持斧老人驚道︰「撤!」
話音剛落,三人便已收起武器向遠處飛遁之去,雲泰懷哪能容他們就此離開,提著方天畫戟就要追擊,卻被離若輕攔了下來。
「猴子,別追了」,離若輕收起紅綢,飛到雲泰懷身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