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張著獨角的鳥兒飛了下來,啄食著還完好無缺的面包。這只面包的主人眼神空洞地望著地板,也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曾經多年的伙伴並沒有苛刻德克。回程的路上除了怕他掙扎將他捆了起來以外,根本沒有再讓他受皮肉之苦。在他們看來,德克雖然有一個異端的母親,但德克依然是那個被教廷培養了十幾年的神殿騎士。
他們也相信,德克在他的異端母親死後,一定會重新找回信仰,回歸到光明的道路上來。
但真的會這樣嗎?
德克閉上眼楮,他的嘴唇干枯得起皺。雖然一整晚沒有進食,但奇怪地感覺不餓,而且精神好得嚇人。
他的人生大半是在教廷度過的,出任務的時候,免不了也要手粘異端的鮮血。他也從未懷疑過自己的信仰。
比起區區幾年的童年生活,他應該更偏向教廷才是。但他還是無法原諒自己,無法再堅定地相信自己十幾年堅持的信仰。
那些人,真的是信徒嗎?為什麼真正的異端反而像天使般善良,而光明的信徒卻如魔鬼般丑惡
我做錯了嗎?之前死在我手里的那些異端,有多少是無辜的人?有多少,根本不需死?
心底一個聲音冒了出來……德克,異端就是要處死的,你不應該動搖你的信仰。
不,在一個善良的異端和一個丑惡的信徒中,神難道會選擇丑惡的信徒嗎?我信奉的是人間的真善美,而非信仰之下的愚昧和丑惡
神榮耀之神帕菲拉帝(注1),請告訴您的教徒,我到底該怎麼做?
夕陽染血,紅色的光芒從高高的懺悔窗中投射了下來。德克對著聚集成束的陽光跪下,雙手交握,默念禱詞。
熟悉的贊美詞又一次從心口中流出,將焦躁的心靈平復。聖典書中的每一個字如同清涼的藥膏,撫平了他的痛苦和創傷。
但無論他如何詢問,神都沒有給予他回復。只是在一遍又一遍的禱言中,慢慢地忘掉了憤怒。
不知不覺,他忘記了外界的一切,全心全意地沉浸在祈禱之中。直到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德克,你恢復原來的樣子了?」亞倫手端著一個盤子,上面放著一份熱氣騰騰的牛排。看到旁邊明顯沒怎麼踫的面包,亞倫說道︰「怎麼早飯一點都沒吃?」
亞倫將盤子放了下來。看著胡子拉扎、兩眼凹陷的德克,他比別人更加心痛,也無比想為他做些什麼,讓德克不要這麼頹廢下去。
德克感受到了亞倫對他的關心,平復了心情後,他已經能像往常一樣和過去的伙伴們談話了︰「對不起,亞倫,今天讓你擔心了。」
「我只想你正常的活下去就算你不吃飯,也不能改變事實。主教大人不會因為你而改判。」
「我知道,從不敢奢望。」
亞倫嘆了口氣︰「他們明天就要處刑了,對待異端一向是這樣的安排。」
亞倫本以為德克又會憤怒地跳起來,但德克只是平靜地沉默著,只是在低下的眼楮中流露出一絲深沉的悲哀。
亞倫想說什麼,張了張嘴︰「難道你就不想去見他們最後一面嗎?」。
德克听到這句話,不敢相信地抬起頭來。看到亞倫點頭,德克忍不住握住了亞倫的手︰「你瘋了?冒這麼大的險,如果被人知道的話?」
亞倫听出德克壓抑的情緒。為了不使人發現,他說話的聲音和德克一樣異常地小︰「他們被關押在城市的監獄里,獄卒我買通了。反正我們身材差不太多,戴著頭盔的話沒有人認得出是你。」
「今天是我負責在監獄巡邏,你和我互換身份,到明天送飯的時候再換回來,不會有人知道的。」
看到德克的猶豫,亞倫又補充了一句︰「作為你的好朋友,我不想你以後後悔沒有見親人的最後一面。」
德克閉上眼楮,緩慢而堅定地點了點頭。
換上全套鎧甲,將頭放入帶鋼鐵護欄的頭盔中,德克有種懷念的感覺。
他調整著走路的姿勢,讓它看起來不那麼跛。亞倫那晚和他一起受了傷,膝蓋也沒有好完全,所以也沒有人懷疑。
根據亞倫的消息,他知道了監獄的看守狀況。因為神殿騎士的不足,所以城主大量調用了城中本身的自衛軍來防守。
城主還建議聖路易另外設立兩個假的看守地點,並讓神殿騎士在附近巡邏。如果沒有亞倫的信息的話,德克也不會知道真的看守點是哪里。
亞倫晚上負責的是監獄的巡邏,所以看到他的鎧甲以後,所有人都沒有在意。打暈門口的衛兵,德克進入了監獄。
獄卒看到他穿的鎧甲,便放行了。
德克快速地穿過了監獄,根據獄卒的指示來到一座單獨的牢房前。他摘下頭盔,對背對著自己的弟弟輕輕叫了一聲︰「亨利。」
「哥哥?」亨利猛地轉過頭來,眼圈旁邊還有些淚痕。「你來晚了,你來晚了……媽媽她,已經去天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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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也門教一共有七位主要的神邸,德克信仰的是七位中的榮耀君主。另外聖典也有七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