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王妃馴王爺 第一百六十章,沒有張三還有李四

作者 ︰ 淼仔

王爺的這些心思,韋大人也是不明白,他對著王爺的話還是不以為然,深揖道︰「請王爺三思,王妃歷練,不在這里。」

王妃的歷練,應該在花房、廚房、繡房里。書房里,不是女人呆的地方。

趙赦知道韋大人不明白,也不想讓他明白。就是真姐兒問過多次,趙赦也沒有正面回答。

他就是命真姐兒︰「書房里去。」自己出來找個園子好地方,或是看書或是打拳。

今天是釣魚,昨天他頗為興致的跑了半天馬,直到大汗淋灕,才回去等著真姐兒苦著小臉兒回來訴苦。

任何一個人,在自己的生存環境中,或多或少會有改變別人的心思,就是為別人改變的人,也存著的是和別人和平相處,或是互相喜愛的心。

趙赦所做,前面是為著他自己喜歡,現在他要做的,就是讓真姐兒早早適應當一個獨立的王妃。

碧水長天下,水中游魚幾尾悠然來去,全沒有想到頭底有一絲釣線悄然入水。對著這可數游魚,趙赦慢悠悠喊人︰「給韋大人搬個座兒來。」

一只紅木馬扎在王爺身後兩步外放下,再擺上一個小小雕花小幾,幾上有香茶一壺,茶碗一只。

此時此景,真是悠閑得可以羨煞人也。而韋大人心里,是一個勁兒一個勁兒的發急。

茶水潤香入喉後,多少解了韋大人心中一些煩躁。把茶碗放下,韋大人把氣沉下來。能見到王爺就好,王爺還明白就更好。

韋老大人在繁花若水旁,細細思忖如何對王爺進言。

沒有容他進言,王爺沉穩的聲音響起,手中穩穩執著釣桿的趙赦怕驚了魚,是含笑悄聲道︰「老大人,本王在西北,快有十年了。」

「啊是,自從王爺在這里後,西北繁榮安定,是王爺之功。」韋大人這句話說得打心底里出來,這話,不是虛吹捧。

趙王爺,是有他的獨到之處,有他的過人之處。

微風從水面上吹來,帶來兩腋習習清風生,也把韋大人初來的煩躁吹去不少。他心中忽然暇意,對著釣桿來了一句︰「有魚了。」

隨著語聲,趙赦把釣桿猛地拉起,覺得釣桿上輕飄飄的,只是一條兩、三寸長的紅鯉魚。旁邊有清水瓷盤,韋大人親手捧過來,王爺把魚從釣鉤上取下,放入清水瓷盤中,再露出一笑︰「王妃見了,肯定喜歡。」

鮮紅的魚兒一入水,就撲騰騰受驚嚇的游著。

韋大人對著這好看的紅魚兒,再听到王爺這句話,微張著嘴「啊」了一聲,慢慢合上嘴。

錦草如茵的草地上,這才閃出小廝們,給王爺把鉺下好,魚桿重新雙手呈到王爺手上。趙赦還是悠閑神色︰「老大人坐下說話,你說我,常年不是行軍就是案牘,倒是有數年,沒有這樣享受過。」

就是回京里放蕩不羈,也不完全是為了放蕩不羈。

韋大人違心地恭維道︰「王爺識人之明,下官愚不能及。」趙赦一笑,看似全神貫注看著水面,其實心思全在身後韋大人身後。

今天,是和韋大人攤牌的時候了。

「老大人吶,」安平王喊的十分情意,且說且斟酌著話語︰「記得我初來到的時候,是魯大人接的我。」

提到被趙赦處死的魯明道,韋大人沒有明白過來,應了一聲道︰「是他辜負王爺。」趙赦再緩緩道︰「再遇到的,就是呂大人,他處處擋本王的道。」

韋大人迅速在心里分析過,此時提到呂大人,是什麼意思?王妃當政,呂大人不敢說半個不字?

這也有可能,呂家受創元氣大傷,呂大人平時是夾著尾巴做人。看上去是這樣,不過韋大人背後屢屢對趙赦進言,要多防備才是。

「呂大人不識時務,王爺您不必……。」韋大人格登一下,頓時明白王爺說這些話的含意。他嘴里又苦又澀,下面的話再也說不出來。

面對著碧波荷花的趙赦微微一笑,還是沒有回頭,慢緩緩道︰「本王當時氣惱重重處置了呂家,後來多次,心中後悔。」

「是,這是王爺您心中有仁政。」水波還是悠風徐來,韋大人由剛才的暇意,轉為謹慎小心回話。

听王爺再道︰「是以近幾年有些事情,我是得放過且放過,比如,」他吩咐一聲︰「人來。」趙辰大步走出,躬身道︰「王爺有何吩咐?」

「去我書房里,取第二個抽屜里的書信來。」趙赦這樣說過,趙辰答應而去。

韋大人心中犯嘀咕,他捫心自問,並沒有通敵的書信才是。和官員們,和商人們,和京里的人,和……。

碧花下面魚兒游,趙赦只專心釣魚,韋大人只專心想事情。要說欲加之罪,何患無詞。可王爺不是欲加的人,韋大人就一直想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錯。

趙辰很快回來,離這里數步時,趙赦沒有回頭吩咐他︰「把書信給韋大人。」趙辰雙手呈給韋大人,韋大人站起來接過,趙赦還是不緊不慢的聲音吩咐他︰「坐著慢慢看。」雕花小桌子旁,韋大人謝過座坐下來,手拆開第一封信,沒有看時,因為王爺一直和氣,韋大人又心里一直以王爺老丈人自居,又是這樣的一片碧波紅萏的美景下,韋大人錯以為,是王爺有密信和自己商議。

第一封信打開,抬頭寫著︰「呈關二爺親啟,」這筆跡是自己的,這信是自己給關二的!有什麼不對嗎?韋大人再看日期,卻是去年的。

對著王爺後背看一眼,他坐在那里好似一座山般堅穩。這信,是何意?韋大人多年為官,不是小青年。又知道趙赦深有城府,也不是浮躁小青年。

韋大人雖然不明白,還是把信認真看過。再看下面一封,還是自己給關二的。自己給關二的信,怎麼會到了王爺手里?

看這信,日期全是去年的,再往下看,還有前年的。韋大人迷惑,今年的信倒不在?

荷花在水中搖曳,艷色花苞旁,是小荷才露尖尖角。小荷才露出尖尖角……。韋大人心中一閃,急急把信再匆匆過一遍,細細回想去年,他白了面龐。

趙赦還是漫不經心坐在水邊垂釣,姜太公釣魚,釣的是周文王,安平王釣魚,釣的是韋大人。

身後傳來撲通跪地聲時,趙赦唇邊露出淺淺的笑容,這一位,總算明白過來了。

「王爺,下官該死,下官和關二通信,全是一片為財政的心,下官不是通敵賣國之人。」韋大人從沒有把這件事情想得這麼透,他想得這麼明白,是從小荷才露尖尖角開始。

去年和關二通信,信中也會提到需要多少馬匹,關家給多少合適,又運到哪里去。為節省開支,韋大人命關二直接把馬趕到一處,讓人來接收。

這等于,變相的在關二駐軍的位置。有一些駐軍,是安平王設下來的伏兵。去年沒有太多的戰事,是事先知道關二通敵的趙赦,命接收過馬匹後退開埋伏,突厥來敵若是人少,就全殲了。或是人多,就放過去。

關二這個奸細使用得當,是趙赦手中一把利劍。他不僅可以為敵方通風報信,讓敵方設伏兵,也可以讓敵兵相信的走進安平王的伏兵圈。

一直沒有動關二的趙赦,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韋大人在今年見到這些信,又是王爺鄭重命自己看時,他想起來了。去年有些戰事,是發生在交接馬匹附近。當時韋大人在家里听過還要笑︰「關二這小子命大,每次都能躲過去再開戰。」

現在想來,這不會全是偶然。

綠草如茵的草地上,韋大人跪地連連求饒辯解,趙赦嘴角邊有一絲笑容,一直沒有打斷他,也沒有讓他起來。

直到他說得聲嘶力竭,無力可辨時,王爺還是他剛才不慌不忙的神色,慢慢地開了口︰「大人,你以親女相侍,本王心中感激。有些事情,我一直認為可以放過去,只是這世事變化,由不得本王。」

趙赦輕嘆一聲︰「我也為難到如今。」

「王爺,老臣我……」韋大人心中悔恨,又難為言表。他只是不停在地上叩頭︰「求王爺念在老臣忠心耿耿,饒過老臣這次。」

伏地的韋大人眼角看到王爺放下手中釣桿,起身在水邊似觀賞綠荷葉紅蓮花,清香遍地的池邊,王爺還是嘆息︰「老大人,你不該有亂心思才是。本王,是何等的倚重與你,一心以為你我相得,老大人可以是輔佐世子之人,不想你,讓本王太失望。」

為官數十年的韋大人,是真正的涕淚交加,悔恨莫名。他到今天,才明白王爺一片苦心,到此時,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王爺還在,已經不服王妃,這樣的人,王爺怎麼能放心?韋大人老淚縱橫,這明白來得太晚,也來得不晚。

關二通敵,韋大人是慢慢耳聞,他有更換關三之意,就是想避開關二通敵的風聲。不管關二通不通敵,王爺不喜歡關二是肯定的。換掉關二,王爺只有喜歡。要是關二通敵,那就更好。韋大人,就是有先見之明的賢人。

不說是諸葛之亮,也可比周公之瑜吧?現在,全被韋大人自己打亂。

對于自己寫給關二的信,王爺留中不發也隱忍不提,是他想利用自己利用關二。此時事情被韋大人蔑視王妃不放,才提起。是王爺擔心自己上戰場後,王妃擺不平關二。要是韋大人肯幫著王妃,那又是另一回事情……

事到臨頭,韋大人大徹大悟,他現在明白,醒悟,痛悟,只是這些話全揭開了說。

水邊趙赦又輕輕嘆氣︰「為難。」韋大人很了解這為難,因為這為難不是虛的。

關二通敵,與他來往通信的韋大人也要懲治。再說這些信,又全落在王爺手中。如果不懲治韋大人,以後不能服眾;如果懲治韋大人,王爺才說過︰「以親女相侍,本王心中感激。」

處置一個感激的人,安平王想當然是為難的。他此時擰著眉頭對著水中,心里想的卻是,那三尺處荷葉下的小魚兒,真姐兒肯定更喜歡。

本王已經為難,身後這才表過忠心耿耿的臣子韋大人,好意思讓本王再繼續為難下去?安平王趙赦只一句︰「為難」,就把這個難題拋給韋大人,他站在水邊,是真的欣賞荷花游魚。同時盤算著,該釣哪一條好,不然,就用網打幾條起來倒也省事。

明媚初夏的水邊,韋大人怎麼能讓王爺為難,他艱難地吐出來一句話︰「臣,憑王爺處置。」得到這句話的趙赦又是一個若有若無的笑容,這臣子,真忠心。

事情發展到現在,王爺很是滿意,他不再為難,而是斟酌商量的口吻道︰「老大人膝下數公子,也已成年,容他們大展身手,老大人在西北操勞一生,是休息的時候了。」

「是,」韋大人嗓音顫抖著回答過。他在十年前左右才把呂大人斗敗,又花了數年時間維持自己在西北官場上的聲威,現在,全壞在他自己手里。

不過韋大人還是很明白,王爺這樣放過,而沒有交去刑訊通敵之事,已經是他手下留情。對老臣,常網開一面,對老臣,也需要大力敲打。

在這樣一個明媚夏日,在藍天碧草水邊,韋大人把自己的政治生涯,劃了一個圓圈。這圓圈,書面稱呼叫句號。這句號,是韋老大人自己找上來。

哆哆嗦嗦回家的韋老大人,把自己關在房門中直到晚上,才出來喊來兒子們。韋大人只這半天里已顯老態,循循交待兒子們︰「為父上年紀,你們又都出仕,是為父告老在家里頤養天年的時候了,想呂大人一時不慎,翻身落馬,為父想此時告老讓你們接上正是時候。」

兒子們不答應︰「西北還有誰如父親這樣的位置,有父親在前,我們緊隨不是更好。再說王府里還有姐姐在,雖然恩寵不多,王爺看著姐姐在,事事是照顧父親的。」

韋老大人長嘆一聲,不理兒子勸阻再道︰「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皇上命打大仗,為父退下來,正是你們出力的時候。有為父在前,你們永遠露不了頭。還有你姐姐,明天命人送去三千兩銀子,王爺要籌軍餉,王妃已經減了用度,把這銀子用你姐姐的名義送到王妃面前,給她買個好兒吧。」

韋家里,是這樣的一番交待。

傍晚的王府里,趙赦已經回到房中。听听趙星不時來回報,閑來又去看他的兵書,再走動到地圖前,算算各處兵馬是否到位,這第一仗要先開仗,又要打勝才行。

這主將,安平王是決定拿下來。

星月滿窗前,趙赦讓人問過︰「王妃幾時回來?」表哥以前再忙,也沒有忙到顧不上吃飯的時候吧?再說表哥釣好漂亮的小魚兒,配上白玉盆兒,還有這里等著。

外面傳來腳步聲,並有丫頭們的回話聲︰「王妃回來了。」趙赦回到榻上坐著,猜測一下今天的真姐兒,小臉兒有多苦?

真姐兒進來,卻是面無表情。像是趙赦以前的招牌面孔,移到真姐兒的面容上。對著趙赦平靜行過禮,趙赦打趣︰「真不錯,今天沒有苦著臉。」

「表哥,人家是在生氣,氣得,把晚飯都忘了。要不是表哥想著讓人喊我,我還在那里生氣呢。」真姐兒聲音軟軟,但是讓趙赦看自己身前。蜂腰之上高聳柔軟的胸比平時起伏大,真姐兒,是氣得不行。

「他們說山中無老虎,」真姐兒不肯告訴趙赦是哪一個說的,趙赦故意笑著來開解︰「你這皮猴子稱霸王。」

真姐兒高嘟了嘴坐到趙赦身邊,在他身上蹭蹭,又極不樂意地道︰「人家不是皮猴子。」這才發現小桌子上擺的白玉盆兒,喜歡起來︰「呀,有魚,是給我的吧?」

「不是,只給皮猴子,」趙赦說過,真姐兒馬上猴到他身上擰著,再伸頭看小魚兒︰「居然五盆,表哥你一天,只釣了這些魚?」

真姐兒不敢相信的表情,讓趙赦要笑,抱著真姐兒讓人傳晚飯,再同她並頭來看魚︰「釣了大的,讓人去烹。真姐兒,陪表哥喝杯酒。」

真姐兒笑眯眯,這就把生氣忘了,只是纏著要獎勵︰「我算勤政吧?」趙赦調侃她︰「還好意思說,我來問你,表哥幾時忙到晚飯不陪真姐兒的?」真姐兒眼珠子直轉找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人家,是剛開始嘛。」

「哼,真姐兒說嘴,還早得很呢。」趙赦笑哼著說過,讓丫頭把白玉盆兒全收下去︰「一會兒王妃看著擺哪里的好。」

晚飯擺上來,真姐兒吃著吃著,忿忿吐出一句話︰「哼,明天要他們好看!」趙赦幾乎笑倒在榻上,鼓勵地道︰「好!」

吃飯這一會兒,居然還沒有忘。

四更月兒斜斜,趙赦把真姐兒弄醒︰「去上殿。」真姐兒睡意猶濃,弄醒先不喜歡,以前她大多自然醒;再听到上殿去,嬌嬌痴痴往趙赦懷里縮一縮,濃濃的眼睫突閃幾下,又微閉起來,撒嬌道︰「真姐兒要睡覺。」

還沒有睡醒被弄起來,是難過的事情。

身子半懸空,被趙赦抱起來。真姐兒吃吃笑了幾聲,睜了一睜眼,見來到鏡台前。王爺把妻子安置在海棠花瓷凳上,在她耳邊低聲輕哄︰「不是要人好看。」

「嗯……」嫣紅小嘴兒里吐出來長長拖拖的一聲,趙赦又低聲認真交待︰「不許發脾氣。」大手在真姐兒小上警告性的拍拍︰「要當個好孩子。」

交待過,回身這才喊丫頭們︰「打水,取王妃衣服來。」把真姐兒交給丫頭們,王爺去安眠去了。

星眸微閉的真姐兒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她睜大眼楮睡意飛到爪窪國去,驚奇的說了一句︰「表哥?」

幾時如今天這樣貪睡過?

真姐兒羞慚慚,說起來以前高臥諸事不問的人,是自己。今天也罷,讓表哥睡一回吧。她打消睡意,換過衣服去洗漱,再來見趙赦閉目鼻息沉沉,這睡熟的人好似睡王子。

雖然是三十多歲的年紀,身姿挺直還如青年時,額頭上平展時也不見皺紋,稜角分明的眉眼還是英俊過人。

真姐兒手捧著腮,笑眯眯欣賞幾眼,這才直起肩頭,鼻子里哼一聲︰「我上殿去,除了不發脾氣以外,別的,決不客氣。」

衣裙細碎聲中,真姐兒被簇擁而去,安平王這才睜開雙眼,一躍下地。多少年沒有睡過懶覺,這是從小養成的習慣。

想到這里,吩咐研墨,沒有用早飯,先給京里寫一封信。世子每日功夫,先生們要多督促才行。

起早,是可以養成習慣。

晨光微曦的涼爽中,百官往金碧輝煌的大殿來。楊光遠咧著嘴,不時招呼一聲︰「張大人,你來了,好好,」又看一眼是松口氣的表情︰「錢大人,你也在,好好。」

昨天一晚上,楊大人是沒有閑著。這城里可以跑遍的世家,他全跑了一個遍。找來找去不見韋大人,楊光遠急了,有些人也有些著急。

主心骨的韋老大人不在,這還有什麼意思?再說,是失去一個重量級的中流砥柱。金鐘響時,楊大人難掩焦急之色,又不能不隨著入殿下。金鐘最後幾聲響時,才看到韋老大人和幾個兒子身影姍姍而來,楊光遠長長的出一口氣,想和韋老大人來個眉毛眼楮傳心事,卻見韋老大人低著頭,沒有和任何人對眼色。

或許被王妃氣的,昨天晚上沒有睡好吧?楊光遠大人這樣想。不容他多想,內侍們手持儀仗,一排一排威武走進來。

在這後面,讓百官們詫異地,是繡衣錦裳的兩排女官。呂湘波走在前面,端莊肅穆也在其中。她走在殿口和女官們站定,朗朗大聲道︰「王妃到!」

殿上哄然如潮水一般,起來絲絲竊語聲。王妃到?王爺在哪里?不會听錯了吧?要是听錯,這些女官全在眼前。王爺上殿,用得著女官們引路?

謎底接下來就被揭曉,九翟四鳳冠閃著悅目的珠冠出現,大紅彩鳳受百鳥來朝的宮裝身影緩步走來,這毫不遲疑步入的人,是沈王妃。

竊竊私語中沒有止住,隨著交頭接耳反而更嚴重。真姐兒走到寶座的台階下,回身抿著唇兒掃過一眼,竊語聲這才停下來。女官們相引中,王妃緩步走上金階,虛了王爺的座,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來。

「這?」楊光遠低聲自我安慰︰「今天王爺晚了。」

真姐兒一句話,打斷和楊光遠一樣的人的心思。她斂灩的眸子平平靜靜抬起,淡淡道︰「卿等有事否?」

哄然一下,私語聲不能遏止。真姐兒安安靜靜看著,心平氣和听著,耳朵里能捕捉到的私語聲,把她小肚子氣得又發漲。

足有一刻鐘後,被眼前事情弄得腦袋發暈的百官們迷乎過來,一位三品的大人先走出來,躬身行禮道︰「王爺在哪里?」

真姐兒抿一抿唇,和氣親切的道︰「今天,是我來。」

又走出一位大人壯了聲勢︰「此處不是王妃流連之地,王妃,逾越了!」

這斬釘截鐵的話,引出來一堆如山如海的回奏聲︰「大仗在即,王爺是病了還是怎麼了?請王妃告知百官,讓我們放心。」

「臣等,要見王爺!」

來到古代社會,覺得趙赦正大光明有姨娘就是男尊女卑,覺得女人們挨打受氣是正大光明就是男尊女卑的真姐兒,今天深刻見識到什麼是男尊女卑。

管你王妃不王妃,就是皇後垂政,也得官員們答應才行。這里不帶小白的來想,殺,再殺,這不是逼上梁山的時候。

王妃只坐著,似傾听百官們的話,她一言不發。殿上侍衛們屏氣凝神站著,不敢懈怠。

官員們一起找上幾位權重的大人︰「韋大人,您說上幾句吧?下官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回,這王爺不來,這可怎麼辦?」

眸子「唰」地一下掃到韋老大人身上,真姐兒的眸子也在其中。

進來就垂頭恭敬樣子的韋老大人緩步上前,跪下來回道︰「臣有話奏上,臣年邁老弱,不堪大用。請王妃準臣告老,頤養天年。」

「啊?」詫異、驚奇聲不斷。楊光遠氣得快要捶胸頓足,這一定,是王妃逼迫。他惱怒地抬頭,再看別人,也大多是惱怒的。

王妃上殿,韋老大人看不下去,唯有告老不再侍奉。官員們齊齊看著沈王妃,你敢準奉嗎?在這樣無處遁形的眼光中,真姐兒微微一笑,柔聲道︰「準!」

「王妃萬萬不可,韋大人是西北砥柱中流,怎麼可以放他告老?」

「韋老大人不在,王妃如何對王爺交待?」

「逼走韋老大人,這是不智也!」

嗡嗡的七嘴八舌聲音,可以听得人頭暈腦漲。分不出哪一句是哪一個人說的,只覺得山崩地裂的嗡嗡聲響。

而且一個人起哄,余下的話越來越多的被引出來。

在這嗡嗡聲中,輕裘緩帶的趙赦,緩步進來。

他走得不慌不忙,好似閑庭散步,又好似悠然消閑。漫不經心地進來數步後,才有官員驚呼一聲︰「王爺來了。」

齊唰唰,殿上人全部拜倒,有的官員們嗓音都是顫抖的︰「王爺。」總算來了!

見到面無表情的趙赦來到,真姐兒莫明的紅了眼圈。她起身拜倒,心中是趙赦剛才穩步的身影,這一刻,真姐兒覺得看不夠。

表哥是他冷冷板著的面龐,一開始到他身邊時覺得害怕,後來漸不害怕也不喜歡。而今天,真姐兒覺得真親切,打心眼兒里的非常喜歡。

表哥哦,表哥,你來得真是時候。

強權可以壓制人,卻不是讓人敬服的手段。有人不相信,在自己生活中試試。一言不合,對著別人蠻橫相向,看看別人服不服你?

有人這樣對你,會不會服她?安平王的身影走到金階下時,殿上議論聲全部停下。偌大的金殿上只有他的腳步聲,步步走在人心里。

上到金階之下,趙赦對跪地的真姐兒露出笑容︰「起來。」真姐兒用從來沒有過的柔順,含情脈脈地道︰「是。」

這柔順讓趙赦心醉,他莞爾一笑,小丫頭這才算是受委屈。平時對表哥撒嬌說委屈,其實全不是。

王爺坐下,虛抬一抬手命真姐兒坐,濃眉下堅毅的眸子對著殿上掃視過,先吩咐近身的侍衛︰「剛才喧嘩殿上的人,記名!」

垂頭坐著的真姐兒,不解地飛過來一眼。這眼神兒有疑惑也有嬌羞依戀,分明是在問,不讓自己發脾氣不是嗎?那表哥這樣做,真姐兒覺得疑問多多。

表哥此時在座,對于剛才官員們的無理,真姐兒覺得可以原諒。

大戰在即,後方人心不穩,以後這一過,只會記到真姐兒頭上。特意選大戰在即,讓真姐兒上殿的趙赦,也是拿出來相當的魄力。而且,是全力的支持。

此時王爺上殿,就是一個有力的證明。

真姐兒心中暖暖,覺得剛才事情可以不用計較。

王爺讓記名,官員們才想起來剛才喧嘩殿上,其實有罪。大家對趙赦露出敬畏的神色,再恭敬的垂下頭去。

「王妃,你有話說?」趙赦對真姐兒示意,真姐兒忙站起來,人剛站起,趙赦漫不經心吩咐︰「坐。」

真姐兒燦然一笑︰「是。」重新整衣裙坐下,悅耳聲音響起︰「韋老大人說告老,我已經答應了。賞賜韋老大人金銀各千錠,表禮二十四端,上書京里,賞男爵封號。諸子中選一人入內閣議軍機。」

百官們听到心又一凜,王妃不僅自主賞賜,而且這些話听起來,是王妃對于韋老大人的離去,是早有安排。

楊光遠很著急很著急,不想一夜之間,王妃也把王爺說動。想想也是,這枕頭風當然是來得快。

有趙赦在做,今天是可以正常進行。趙赦一直端坐不說話,見百官們老實許多,這才滿意地道︰「今天的事情,我既往不咎。這記名,燒了吧。以後再有殿上喧嘩的,決不容情!」

百官們退出後,最後一個人步出殿門時。趙赦伸出手臂,對真姐兒溫和的道︰「過來。」

真姐兒也眼巴巴地看著官員們離開,跳起來兩步小跑到趙赦身前,淚眼汪汪地道︰「表哥,哦,表哥,」

真是太欺負人了。

「好孩子,不許發脾氣。」趙赦一只手撫著真姐兒腦袋,另一只手又是半警告的在真姐兒上拍拍,見她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給她擦去眼淚,帶著她步下金階回去。

回來的路上,真姐兒已經消氣,對趙赦又痴纏起來︰「表哥今天做什麼?」趙赦含笑︰「真姐兒要什麼?」

「給我帶只鳥兒來吧,園子里櫻桃樹上那只漂亮的,把它捉了來。」說著行到書房外,趙赦攜著真姐兒進去,親手把她安置在自己的書案後,再端詳端詳滿意地笑道︰「多麼乖的一個王妃。」

真姐兒搖頭嘆氣︰「唉,表哥你去玩吧,真姐兒要開始忙了。」趙赦哈哈大笑,轉身出來。

韋姨娘接到家里送來的銀子,昨天晚上就去問過水姨娘和施姨娘。水姨娘也說家里送來的有銀子。施姨娘雖然沒有家里送,也道︰「我拿出私房來。」

三個人約好往王妃房中去,站在門外听丫頭們回話︰「王妃上殿去理事。」三位姨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王妃過的這是什麼日子?

再說王妃年紀不大,今年也才二十多歲,去上殿,還理事?

「園子里開了好些杏花,咱們看花去,過一時再來。」水姨娘提議過,三位姨娘往園子里來游玩,今天,是肯定不會和王妃撞上的。

坐在假山上正在說話,見林間翠徑中行來幾個小廝,三個人眼楮都尖,看到是王爺的小廝過來。

「他們來做什麼?」坐在高處的人看得真。同時心中怦怦直跳,小廝在這里,莫非是王爺要過來?

果然趙赦在後面漫步而來,他的手中還扣著一本書。左右看過,覺得櫻花樹下最好,攜著書走過去,小廝們鋪下錦毯,放下大枕頭又擺上美酒。王爺在這秀色中,支肘臥于其中,聚精會神看起書來。

日頭照在他面上,可真是英俊。

姨娘們專注地看著,她們平時沒有多少機會仔細打量王爺。請安的日子都不多,何況是直視王爺不錯眼楮的看呢。

見王爺身軀修長,雙腿隨意的曲著,側面半在日頭下面,是懾人心神的俊朗面容。

好一會兒,大家訕訕互看一眼,水姨娘先提議︰「咱們,去請個安吧。」這話說出來,水姨娘是格外的嬌羞。保養得不錯的面龐上,飛上不少紅暈。

施姨娘和韋姨娘也紅了面龐,心中都是情願的,慢慢點著頭︰「那咱們就去吧。」

三個人像分享什麼小秘密,你扶著我,我扶著你,走下假山往這邊來。

才到草地邊上,有小廝們攔住,出來行禮道︰「姨娘們有何事?」水姨娘陪笑︰「我們從這里經過,可巧兒王爺在這里,怎敢不來請安?」

十數步外的趙赦頭也不抬道︰「不必了。」姨娘們很是失望,對著王爺不舍的再看幾眼。韋姨娘硬生生找出幾句話出來︰「王妃命減分例,我們是送分例銀子來的,不想王妃不在,遇到王爺。」

「王妃在書房里,去見。」趙赦說過翻過一頁書,那面上,是看得津津有味。

姨娘們再沒有辦法,不過也算知道王妃在哪里。去書房見?姨娘們在路上都是好奇,來到王府里好些年,書房是什麼樣子,還沒有見過。

真姐兒還在見官員,她按著自己說的喊來管錢糧運送的曹大人在說話︰「按縣來分,一縣就地安兩個管押送錢糧的官員,運出那一縣地方交到別人手里點清了數,就與他無關。」

曹大人也是一個頑固道學先生,他本來要往韋大人家里去問問究竟,王妃喊,不得不過來溥衍。

听到這里,曹大人面上是恭敬,語氣卻不贊成的回道︰「運送糧草各有人手,又安置官兒,難免地方上要受擾。不說別的,新安的官員們肯定要過問治安,或許多生事情出來。」

真姐兒打定主意,這些硬山頭是一個一個地按平了才行。含笑正要回話,听小廝來回︰「姨娘們听說王妃為王爺打仗減分例銀子,她們送銀子來了。」

「不必了,告訴她們,減的分例銀子,全由我帳上出。」真姐兒吩咐過,曹大人已經听呆。見王妃款款地道︰「新增當地官員只管運送,與別事無關。就是管治安,也是為著運送的事情。糧草大車一過,他們官復原職。大人,你有反駁的話寫出條程來呈上。」

這樣,就把曹大人打發了。這些人,對著自己沒完沒了的羅嗦,真姐兒還不想听。

曹大人走出王府,哪里會急急奔回寫條程,他上轎吩咐轎夫︰「去韋大人家。」來到韋家門前,見車轎眾多,已經來了不少人。

客廳里人快坐不下,走廊里還有不少小官兒們在談論︰「王妃逼走韋大人,這要是拔蘿卜騰出坑來吧?是什麼時候起的爭執,听楊大人說,是昨天。」

曹大人听到這樣話心里只有更急的,進來對居中高坐解釋的韋大人頭一句就是︰「老大人,您可不能走。王爺已經糊涂,您再走了,還有誰把王妃打下去!」

韋大人心里一驚,想到昨天王爺說的話︰「本王捫心自問,自來西北以誠待人,不敢說以德服人,對于有些人不把本王放在眼里,本王實在心寒。」

眼前隨著曹大人的話,一排一排的眼楮看過去,這眼楮里,有疑問,有懇求,有不悅,有惱怒。

韋大人在千呼萬喚的眼神兒中,笑呵呵︰「老夫我操勞一生,只想田園里過休息的日子。各位大人不必亂想,王妃是賢德的。」

「賢德二字,賢是相夫,德是相夫教子。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里面,可沒有王妃的事兒。」楊光遠一急就把詛咒王爺的話說出來。他擦一擦汗,見大家都愣著看自己,這才明白過來,打個哈哈道︰「我就是那麼個意思,大人們都明白,都明白。」

正在這里說話,楊光遠的家人氣喘吁吁來回話︰「老爺,王妃命人到家里請您,讓立即就去。」楊光遠張大嘴︰「這個,這個,」看看大家都不說話,楊光遠只得認命︰「我這就來。」

身上官服還沒有月兌也算方便,坐轎匆匆往王府里來,從書房門進來時,楊光遠又覺得滑稽一下,王妃在這里見官員們,這算怎麼一回事兒?

真姐兒和顏悅色地見了他︰「楊大人,听說你人緣兒好,和西北這諸世家都有來往。」楊光遠趕快道︰「回王妃,這世家里籌銀子的事兒,臣正在辦,這事情,是有阻力,不是一下子能辦下來。好在京里有兵餉來,這里也應該有軍費支出,一時半會兒,不等這個錢用。」

「這籌錢的事情,給別人辦吧。」真姐兒把楊光遠這差事擼了,在他說不出話來的時候,另交給他一件事情︰「你和世家里都熟,表哥命我管些事情,總是有人背後要有怨言的。」

眼波在楊光遠身上一瞄,楊光遠趕快道︰「怨言是肯定沒有,只是大家伙兒不明白才是。就是王爺不在,也不敢勞動王妃操勞。不然官員們,不是全無作用。」

真姐兒抿著唇笑笑︰「既然沒有怨言只是不明白,這就好辦的多。有勞楊大人為我奔波,去諸世家里解釋,不明白可以先放在心底里,先辦事要緊。」

「是是,」楊光遠心里嘰哩咕嚕轉著,開始找理由好回話。听真姐兒又道︰「我對世家里不熟,哪一家有什麼人,出仕的是幾個,親戚宗族里又有哪些得用的人,楊大人,你可以為我說說嗎?」

楊光遠心里徹底糊涂,弄不明白王妃是什麼意思,只能道︰「是。」

當下在書房里一一說起來,真姐兒先從重要的一些官員們听起,听到半個時辰覺得累了,命道︰「明天再來說十個人,今天就請先回吧。」

這一夜,收到消息的世家們,又弄不明白了,王妃這是,什麼意思?大家熬夜寫的條程,全是上書王爺,請王爺親自理事。再上奏,此風不可長。

條程上去後再無音信下來,官員們每天當差,在衙門里就是議論這事。三幾天後,曹大人對著王妃讓自己寫的章程,還只是發呆。

正在發愣,見守門的差役連滾帶爬跑進來︰「大人不好了,」曹大人心中正不快,怒斥道︰「不許慌張!」

「大人,王妃來了,已經到了門外,請大人速去迎接。」差役說過,曹大人心中一驚趕快站起,幾步到了房外,見沈王妃帶著人已經到來。

她麗容不可逼視,容光卻似逼視別人,細細腰肢兒輕輕扭動進來,白玉似的手掌放在身邊丫頭手上,往院子里這麼一站,立即出來好些人拜倒︰「參見王妃。」

有好些人沒有見過王妃,因為官兒太小不夠上殿的資格,此時人跪下來,眼角悄悄地,再悄悄地往上瞟。

「都起來吧,」真姐兒吩咐過,就站在當院里和主管這一處的曹大人說話︰「讓你寫的東西,寫好了沒有?」

曹大人是個老公事,上有問,可推托,他還是明白的。身子更垂一些,更為恭恭敬敬地回話︰「押送糧草的新派官員,必要可靠的人才行。臣,正在挑選。」

「京里的糧草這一批是四月里起運,由漕運而來的也有,由陸路而來的也有。讓當地州縣增派官員,是他們對當地治安熟悉。有行不軌的人,他們可以及早得知。」真姐兒也不生氣,這些老油子不是一個兩個。想表哥平時就是和這樣的人纏,果然是辛苦的。

王妃笑吟吟道︰「曹大人你寫不來,這院子可有別人寫得來?」曹大人身子一顫,好似被鞭子抽了一下。這院子里的人全支起耳朵,听王妃還是笑意盎然地語調道︰「不拘一格用人才,列位,有能辦下此事的人,可到王府里來見。」

把這話甩下來,王妃不再多站︰「我去了,你們忙吧。」王妃就此離去,留下的這些話,還在眾人腦海里嗡嗡響個不停。

曹大人呆立在那里,已經面無血色。不拘一格用人才,王妃這是來打擂台!所有的官場上,都有懷才不遇,或者是自命懷才不遇的人,王妃這樣做,分明是要曹大人好看。

「老子不干了,老子掛靴而去!」曹大人推說頭疼回家,徑直來到韋大人家里對他發牢騷,又苦苦追問︰「韋翁,您是怎麼了?要說能說得上話的人,除了您還能有誰?」

正說著,外面又進來一個人,也是怒氣沖天大步而入,坐下來就快要捶桌子︰「太離譜,王妃這是打到人臉上來。」這一位,也是西北這世家人的一個。

曹大人急急問︰「是怎麼了?」

「王妃剛才到我衙門里,當著眾人交待事情下來,再說不拘一格用人才,有能吏者只管王府里去見。你也知道我那衙門里,全是我們家的人比較多,這下子好,都知道我無能,王妃交待的事辦不下來。」

騰騰又進來兩個人,坐下來也是一般說話。大家怒火中燒後,韋大人才緩緩開口︰「列位,現在不再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的時候,王妃她的意思,你們是不是明白?」

「當然明白,所以才來找老大人您商議。老大人,您內中還有韋姨娘,就是膝下無子,有些話也是可以呈給王爺的。我們和您不能相比,所以來找您陳情,大人,您有什麼冤枉,我們一起抱屈,這眼下是,是王妃要對大家動刀子。」

韋大人淡淡︰「她不是對大家動刀子,是對不老實當差的人動刀子,這不是明擺著,世家她不能都得罪了,不過她卻可以動其中一人。鄒老三,你現在是鄒家的當家人,可是你二房里兄弟,對你是不服。王妃今天去說話,二房里人全在吧?」

「可不是都在,娘的!在家里我說話,他們還和我出ど蛾子呢,這下子好……」才說到這里,見自己的家人進來附耳,那面上,是著急得不行。

鄒老三來火,大聲道︰「說!當著大人們,全說出來。」這驚雷似的聲音,把家人嚇得後退兩步,嚅囁著道︰「二房里七爺,去王府了。」

「這!……」鄒老三心里最怕的就是這事,現在這事出來,他怒目圓瞪過,氣一下子泄下來,對著韋大人苦笑︰「大人,這,這最毒不過婦人心,這全是陰招。」

房中響起爭議︰「這樣作事,王爺未必知道。王爺來這里,也從不管別人家里事情,王妃這倒好,打算為多少人平反?」

「列位,依老夫看,大家當差吧。」韋老大人這樣說,並不能平息憤怒,大家又怒沖沖說了一通,各自才離去。

張三不做,還有李四。一個蘿卜只有一個坑,可等這蘿卜坑的蘿卜,可是太多。韋大人眯著眼楮獨坐房中,正在想著王妃這也算夠狠的。

每一個世家都至少有兩、三個房頭,有一房得意,不會家家別的房頭都服氣。沈王妃不敢滅世家,滅一家可以寒心不少人,逼反不少人。她要做的,是保證原有輪廓不變,而里面的人,全換掉。

韋大人點頭自語︰「這主意,十有*是王爺出的,不過王爺是個男人,是折服人,像這樣的陰招兒,王爺是不會用,只有王妃用起來,倒是合適。」

韋家也有三個房頭,韋大人也知道兄弟們對自己,不是這件事情上有怨言,就是那件事情上覺得不公。

人心從來難平,三個人以上,就會有矛盾出來。王妃是打算,利用這矛盾!

世家不倒,卻改換官員。換來換去,反正是你們家的人,自己家里人再不服,全是新換上去的人他自己的事情。與王妃,是無關。

正在想著,外面又听到「咚咚」腳步聲,韋老大人苦笑,今天沈王妃倒是沒有少去地方。進來的卻不是大人,是韋姨娘身邊的丫頭。

「你怎麼來了,出了什麼事?」韋老大人趕快坐直身子,丫頭小跑著進來,跪下來喘著氣道︰「姨娘想了幾天,不明白老爺為什麼告老,這不是官兒當得好好的,真是奇怪。今天鄒夫人去了,錢夫人也去了……」

韋老大人驚呼一聲,身子前探,手指顫抖著指出來︰「你快說!」

「她們說是王妃干政,逼走老爺。姨娘她,我勸阻不住,已經去找王妃理論了。姨娘說,老爺兢兢業業,謹慎辛苦,要為老爺討個公道才是。」

房里立即響起來韋老大人暴躁的喊聲︰「來人,快備轎,喊公子們來,快備轎!」韋家頓時慌亂起來,不明原因的人看到公子們亂跑,再看到轎夫們亂跑,也慌慌張張起來。

夏風從雕花窗欞中吹進,從窗外綠色迎人中看去,真姐兒坐在榻上,正在批閱公文。

趙辰進來,躬身回道︰「韋姨娘到了院外,又卻步不前。」真姐兒想一想道︰「她要進來,就進來吧。」

往房中看一眼,表哥在里面午睡,直到現在也還在睡。

韋姨娘初听到夫人們挑唆,是氣沖如牛。真的到書房門外,卻又卻步遲疑。遲疑過,不知道進來的好,還是不進來的好。

父親一去,韋姨娘如大樹已倒。她听不進去父親讓人帶的話︰「好自為之,勤進佛緣吧。」韋姨娘心中的珠夢,碎得片片如粉,再听到夫人們進來挑唆,她坐不住。

已經來到這里,小廝們都可以看到,不進去,會不會讓人恥笑?再說父親這事,韋姨娘心中不服。

什麼男爵,全是空架子的榮餃,一點兒用也沒有!韋姨娘听到這個消息,又經過幾天的心中醞釀,是覺得已被置在死地上。

從此青燈古佛,長伴佛陀不成?

父親一倒,王爺更是不會正眼看自己。韋姨娘進府前和進府後,是仔細一直在打听趙赦喜歡的夫人們。全是有點兒門路,有點兒家世的人。

王府里這麼多漂亮丫頭,要是近的人,一天一個也換不完。王爺不狎玩丫頭,只近夫人們,韋姨娘能抱住的,就只有父親一定要權高,再高才好。

這還沒有再高上去,父親告老。早不退晚不退,偏偏是在王妃干政這幾天,而且楊光遠夫人來見,說父親告老的前一天,和王妃在書房里有爭執。

她正猶豫著,走,覺得這口氣難咽;進去,又怕沒有底氣。耳邊響著夫人們的話︰「王妃敢得罪三到五個世家,她就不好辦。現在,她還不敢,只有親自拋頭露面,說服小官兒們為她當差!」

韋姨娘心一橫,剛抬起頭來,見趙辰走出來。趙辰是不耐煩,你是進還是不進?索性過來道︰「姨娘有事?」

這一句話成了導火索,韋姨娘笑容滿面地道︰「我要見王妃,麻煩通報。」趙辰才通報過,又何必再走一趟,哈一哈腰道︰「姨娘請進。」

受此殊榮,韋姨娘心中猜測,王妃猜到我要來?呀,這門外站了有一會兒,她肯定是知道了。既然這樣,是一定要進去才行。

沒有進來過的地方,進來當然是仔細打量,回去說給施姨娘和水姨娘听,也可以吹噓吹噓。

見院中半邊梧桐樹,樹下是黃土墊得結實。貼院牆,是放著十八般兵器的兵器架子,箭跺子,就在一旁。幾張小弓箭,拋在石桌子上。

韋姨娘素然起敬,這是王爺習武的地方。再看另外半邊院子,是紅葉搖光翠色迎人。小小一片土地圈著,里面種著各色花卉,還有幾株不高的紅葉。韋姨娘又妒又恨,這看上去和王爺這院子全然不符,這是王妃示寵的地方才是。

想到王妃自攜手甕,這里親自灌溉。或許,還有王爺陪在身邊,韋姨娘心中一把無明火,真燒到腦門兒上。

廊下碧沉沉,全是潔淨的木板,旁邊也擺著兩個兵器架子。窗下,垂手候著數個听呼的小廝,人人目不斜視,端正站著。

到這里,韋姨娘屏氣起來。廊下沉沉,自然有一種威殺之氣。這里可是王府里最重要的地方,王爺商議軍機,是在這里。

門簾放打,韋姨娘進來,見地上光可鑒人,分為里外兩間。外間一側擺著數個書案,幕僚們安靜坐在書案後執筆,全是忙得頭也不抬。

韋姨娘又無數羨慕,王妃在這里見人,也是她示寵示威的一種表現。

又一個門簾打起,韋姨娘心中傲氣被濾過幾分,小心翼翼進來。趙辰領路,帶她轉過多寶閣、博古架,來到一個黑色大書案前,回道︰「韋姨娘求見王妃。」

韋姨娘心中怒火,又被騰騰的引發起來。

這書案寬闊,光看著就是氣勢逼人。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再就是玉臂擱、蟾蜍硯滴,珠光寶氣襯著這威嚴肅然,渾然自成風光。

王妃嬌小的身子坐在書案後,她手中是真的在執筆在書寫什麼,她居然,是真的在干政!

嫉妒、怨氣……。韋姨娘一下子氣得渾身顫抖,怔怔愣在那里忘了行禮。

趙辰不解地看了她一眼,就這麼直直站著不成。

真姐兒抬頭,把韋姨娘眼底的傷心、難過全看在眼中,她對趙辰先道︰「你出去吧。」再問韋姨娘︰「你有什麼事?」

韋姨娘撲通一聲跪下來︰「听說父親告老,妾一時不明,請教王妃,是父親哪里做錯?父親雖然有些年紀,卻是吏事熟練之人,縱有錯處,妾願入佛門代父贖罪,請王妃恩準,留下父親,可以辦事。」

真姐兒一笑,自己剛當政,韋老大人告老,韋姨娘要出家,讓別人看起來,好似自己不仁。她和氣地笑著道︰「姨娘正當青春,談何入佛門一說,是我不容你,還是你不好?」

剛說到這里,房里傳來趙赦一聲輕咳。這一聲,好似雷霆打在外面人頭上。真姐兒立即往房中看去,驚奇得不行,表哥要讓她出家!

韋姨娘則是淚眼漣漣,對著里間懸掛著的錦簾看看,王爺在里面?她泣不成聲,卻是字字清楚地道︰「父親對王爺,從來忠心不二。家里人來看我,我問安時,都說父親起五更睡三更,不管春夏秋冬,一年到頭年年如此。以我來想,父親這樣勤政的人,怎麼舍得他的公事,怎麼清閑得下來在家中田園?王妃要用人,妾父是最知吏治的人。」

她越說越傷心︰「縱有不如王妃意的事,請王妃只責罰妾罷了。」這一番話說出來,真姐兒不說話,這是說給里面表哥听的。

房中傳來趙赦淡淡的兩個字︰「去吧。」

真姐兒垂頭不看韋姨娘面色,想來她這樣表過忠心,只听到這兩個字,應該是不會滿意。韋姨娘癱軟在地,又泣了一聲︰「王爺,」

里面,再也沒有半點兒聲音。真姐兒重新執筆,不再理韋姨娘。在沙沙書寫紙張聲中,韋姨娘終于淚斷,對著王妃拜伏︰「妾告退,請王妃三思才是。」

真姐兒再抬起頭,雖然明白趙赦的意思,還是再勸一句︰「你三思。」女孩子們玩個吃素,是好玩的事情。真的天天不見一點兒葷腥,再長伴青燈,這就不是好玩的了。

韋姨娘面上現出決然來,大有你不答應我一定出家的意思。真姐兒只看著,覺得心里格外憐惜。這古代制度,害人的一面就在這里。當姨娘的人,是可憐而又可恨。

而韋姨娘,是可恨的覺得她出家能把王妃名聲染成一團黑墨一樣,她出去了。

「進來。」趙赦在里面吩咐。真姐兒進來,猶想為韋姨娘求個情。她是糊涂了,為韋大人告老而鬧別扭。真姐兒覺得自己還能容得下她,不能讓她去長伴青燈。

真姐兒是掌心里哄著的掌中寶,姨娘們離她八丈遠,她心中,還有一片溫柔敦厚的心腸。

見趙赦平臥于床上,雙手交疊放在月復上,眼楮也沒有睜,還是沉睡的表情。

「表哥,」真姐兒剛嬌滴滴喊一聲,就听到趙赦冷冷兩個字︰「跪下。」

真姐兒愣住,看看床板,再看看還是沒有睜眼楮的趙赦。遲疑了一會兒,才猶猶豫豫的跪到床板上去,低聲道︰「是。」

趙赦依然平臥,眼楮也還是閉著,就是人開罵起來︰「爛好心,優柔寡斷,要處置就要處置干淨,白教了你,天生一個笨蛋!……」

掌中寶、無憂草真姐兒,在這樣刮鼻子刮臉的罵聲下,把嘴慢慢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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