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姐兒見過趙赦發脾氣,沒有見過他這樣罵自己。這罵的,也太難听。真姐兒用手捂著耳朵,這不是罵人,這是羞辱人。
趙赦坐起來,看著床板上跪著的這個孩子,這樣的好心腸哪里行!溫室里嬌慣的花,自然有一段好心腸。
「長長腦子!長著腦子不用不如不長!」趙赦再接著罵,對著真姐兒的扁嘴視而不見,更是厲聲︰「跪直了,這是坐這是跪!」
坐在腳跟上的直姐兒跪直身子,可憐巴巴地看著趙赦,小聲道︰「我明白表哥的意思,可是。…。」
「不許還嘴!」趙赦又是一聲斥責,真姐兒再可憐兮兮看看他,雪白面龐在大紅衣衫上,格外疼煞人。
趙赦還是裝看不到,正在狠狠訓著,趙星在外面回話︰「韋老大人來見王妃。」不喜歡韋老大人的真姐兒眼中閃過一絲光彩,去見韋老大人,就不用挨罵了。
「讓他候著。」趙赦說過,命真姐兒︰「過來。」真姐兒一坐在地上︰「不過,」看這樣子,表哥也像要打人。
趙赦哼一聲,又嚴厲交待道︰「去打發他,听到沒有!」真姐兒喜笑顏開站起來,拍拍衣衫︰「好。」
她轉身出去,趙赦露出一絲笑容起來穿衣服,件件事情現在都得盯著。披衣走到屏風後面去听,見韋老大人已經進來,正在對著真姐兒求情︰「女兒不懂事體,王妃不要怪她才是。」
真姐兒在里面挨了訓,一肚子火可以有地方出。她笑得和氣可親讓韋大人起來,讓他坐下,是推心置月復的語氣來說話︰「您是榮養告老,可是有些人眼楮里不明白,就要生事情。老大人,你告老休養,我不好再去打擾你。這些閑言閑語,我可以自己應付。只有一件,剛才韋姨娘說她與佛結緣,願意為王爺和我修行,老大人,你意下如何?」
這語氣溫和敦厚,趙赦笑容滿面放下心,悄步從屏風後面離開,到里面去整衣衫。
這話對韋老大人來說,他听直了眼楮︰「這,這……怎麼使得?」真姐兒最後一絲同情和憐惜,全被趙赦罵得飛到爪窪國去。她笑容可掬地道︰「她常年念佛,是個愛素靜的人。我覺得不錯,又免好些口舌,老大人,您看呢?」
倒抽一口冷氣的韋老大人,直直的眼楮移到真姐兒面上,見她笑容不改好似鮮花,韋老大人只是發愣︰「這,萬萬使不得。」
「我也勸呢,不過她要是堅決如此,我也沒有辦法。」真姐兒還是說得半點兒火氣沒有,韋大人卻覺得是撲面嗖嗖的風刀,他呆坐在當地,听真姐兒往外面道︰「請韋姨娘來。」再對韋大人道︰「您親自勸勸,我听著。」
韋姨娘很快來到,見父親在這里,撲到他膝下痛哭︰「父親,你一生辛勞,這還是效力的年紀,怎麼能舍得丟下政事。王爺在這里,哪一天不見您,如今王妃管事,也離不開您才是,怎麼您,倒舍得離去?」
這話父女早就通過家人傳過話,韋姨娘疑惑在心里得不到解答,今天遇到夫人們來挑唆,她覺得自己心里明白很明白,已經到父親面前求了,當然是把事情做到底。
她抱著韋大人,只是痛哭。
韋老大人是怒罵她,氣得吹胡子瞪眼楮︰「逆女,好好的,為何要有出家的心思?」韋姨娘更是大哭為父親喊冤,身上新的藍色繡團花衣衫揉得皺皺的,對著父親淚眼婆娑。
一面哭,韋姨娘一面想,王爺在不在里面?
里面沒有動靜,像是沒有人在。再看坐在榻上的王妃,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看著父女兩個人。
韋姨娘是惱羞成怒,覺得再也追不上王妃的心思也好,是惱怒她可以步步走得高,而自己珠夢破碎也好,對著王妃的這抹子笑,她越發的要說出家。
這一出鬧劇看得真姐兒很想笑上一回,不過她此時還只能保持一慣的微笑。但是剛才在里面听訓的郁悶,全都烏有。
「父親,您不想想家里人,也為女兒想想,沒有了你,女兒可怎麼辦?」韋姨娘越哭越灰心,韋老大人越听越心驚。
見王妃面有笑容只是看著,韋老大人嘆氣︰「你……要是決定了,為父也不阻攔與你。」韋老大人才是徹底灰心。
他走出王府大門的時候,心里只有一個想法,和王妃的斗爭,是一敗涂地。至于這戰爭不是和王妃,而是在和王爺斗爭,韋老大人還是沒有第一時間想起來。
夜風輕送,韋姨娘的丫頭團畫在勸她︰「姨娘何苦如此,這事情全是熬出來的,看施姨娘和水姨娘,不也是在熬著。」
房外,來了听到音訊的施姨娘和水姨娘。進來也是大哭︰「你怎麼有這樣的想法?」三個人平時不算太和睦,也不算太生分。見不到王爺的她們住得近,彼此是個伴兒。
施姨娘用帕子拭淚,說得話和丫頭團畫一樣︰「何苦要這樣,在這里日子挺安穩不是,雖然見不到王爺,也沒有人作踐。你……。」
「我已經決定了,」韋姨娘對于施姨娘的這些話是听不下去,平時將就著听罷了。施姨娘是衣食安穩就可以滿足的人。
水姨娘原本也想勸韋姨娘熬著,見她面色堅決,明知道是挽不回。只能嘆氣道︰「你在哪里出家?勸你還是在城外綠仙庵出家,那是王府里的家廟,家里人拜香領記名符,都在那里。以後有事兒,還是王府里管,就是出家,也是有名頭的人。」
「哦?」韋姨娘這一點兒她不知道。水姨娘慢慢告訴她︰「王爺不信神佛,王妃是王爺教導長大,她也不信。原先和尚尼姑,王妃一概不見。後來有了小王爺,要有換記名符的地方,這才指了綠仙庵,就是這幾年的事情。」
韋姨娘一陣傷心︰「咱們是全忘在背後的人,哪里知道這些事情。」
外面院子里走來碧花,含笑在台階下問廊下的丫頭︰「團珠,姨娘在房里嗎?」團珠見是王妃身邊的丫頭,忙道︰「在呢。」碧花走進房,施姨娘和水姨娘又換了笑臉,起身親自來拉她入座︰「累了一天吧,快坐下歇歇。」
這一幕讓韋姨娘又要傷心,原以為進到王府里可以力爭上游,其實卻連王妃身邊的丫頭都不如。姨娘們見到王妃身邊的丫頭,也要這麼客氣親熱。
碧花不坐,笑道︰「我來傳話呢,王妃讓韋姨娘去一趟。」施姨娘和水姨娘這就不再作聲,陪著韋姨娘走到房外,各自揣著心事回房。星光燦爛,石頭徑上可見清楚道路。碧花前面帶路,韋姨娘跟在後面又來到書房。仰面看天繁星深邃,韋姨娘心中恨死。書房是王妃的家嗎?她就成天在這里坐著。
房中只有幾上、小桌子上有幾枝紅燭,偌大書房里看上去是稍近幽暗。在這幽暗燭光下,真姐兒手里捧著茶碗,正不慌不忙地在飲茶。
見韋姨娘進來,才把茶碗放下,嫣紅雙唇輕啟,還是那麼親切地道︰「坐吧。」韋姨娘坐在下首椅子上,心里忐忑不安。
燭光輕搖中,真姐兒喊丫頭︰「這燈忒暗。」剛才暗些是為想心事,現在明亮些才方便說話。韋姨娘听到,松一口氣,昏暗的燭光下說話,心中總是不舒服。
王妃頭上的金鳳一絲絲在明亮燭光下更亮堂堂時,又一次扎到韋姨娘的眼楮。黯然的她,是失意人退去的心情。面龐微垂著,難免走神。
這走神被房中悅耳聲音給喚回,真姐兒笑吟吟,燭光把她的每一絲笑容都映得清晰,眼中難掩的一絲憐惜猶在,真姐兒問韋姨娘︰「你執意要去?」
韋姨娘是咬牙猶豫了一會兒,在她心里只是別扭,再就是覺得再無指望的灰心。心一橫,韋姨娘道︰「要去。」
「既然你要去,就在綠仙庵出家吧,」真姐兒緩緩說著,見韋姨娘面色一變。自己不再阻攔,韋姨娘當然心中會更難過。
這更難過,真姐兒是防備于心。她一句一句和韋姨娘說著︰「你雖然出家,還是王府的人,你出家後的使用,我這里讓人按月送去。」
「請王妃容稟,出家後就不是在家人,一些使用妾自己可以。」韋姨娘低頭說過,真姐兒輕嘆一聲︰「我知道你有怨言,」
韋姨娘凜起心神,不願意自己出王府前再多生橫枝,強裝笑臉道︰「妾不敢。」真姐兒繼續輕嘆︰「你出家,別人肯定要說我不好,也奇怪,這些等著說我不好的人,只怕都沒有見過我幾次。」
「王妃,妾心向佛門,一心出家。」韋姨娘只得再次跪下來,因為害怕不能出家,身子緊張得有些顫抖。
真姐兒還是笑得可親,雙手握著放在膝上,淡淡地道︰「碧花,喊王媽媽來。」韋姨娘身子一抖,見進來的王媽媽,果然是自己院子里的人。
韋姨娘此時心中陡然驚駭,跪在地上愣愣地只是看著王媽媽。王媽媽不看她,對著王妃行過禮,听王妃問道︰「姨娘平時在房中,可說些什麼?」
「王妃,不……。」韋姨娘驚恐萬狀,只說出來這幾個字,就被王媽媽的話打斷︰「回王妃,姨娘平時在房里,多有怨言。說王妃是狐媚會惑王爺,把王爺攔得緊緊的。又說王爺不往姨娘房中來,是王妃善妒,是千古第一個妒人……」
王媽媽把韋姨娘私下里說的話,一一道來。真姐兒听得悠然自得,鼻子眼楮全往房頂上揚著。韋姨娘在地上癱軟了身子,嘴里吐出來模糊不清的話語,又輕得不可以聞到。
「碧花進來,賞王媽媽,帶她出去吧。」這些誹謗話,反而讓真姐兒語調更輕快,到王媽媽走後,她才對著軟在地上的韋姨娘含笑,笑得輕松甚至有些活潑俏皮︰「你看,我容得下你。從你進府,就沒有少說我不好,也沒有少出花樣。現在你應該明白,我是容得下你的。」
韋姨娘很想直起身子回一句,只是怎麼也抽不出一絲力氣。她心里驚駭地閃過一個心思,王爺對于心存誹謗的人,是不客氣的。
有趙赦這個嚴厲的人在前,真姐兒極開心的完成今天這個場景︰「你想說我不好,這可不行。你要記住了,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出了家,也還是王府里在供養著,我,是不會虧待你的。」
「……是……」韋姨娘這一次,總算吐字清晰了。她頭昏昏心沉沉,王妃,居然全都知道。數年前的話,也被她翻扯出來。
她,是全都知道的。
「好了,你要出家,我攔阻不成,只能讓你出家去,不過你呢,記得一條,你的使用還是王爺和我供養著。這樣韋老大人也有面子,你也還是有主兒的人。」真姐兒笑容可掬︰「韋氏,你要牢記!不管你是出家還是在家,這封地上,是王爺說了算,也是我說了算!」
說過拍拍雙手,碧花和紅絹進來,對房中不多看也不詫異,兩個人彎腰拖起韋姨娘,把她扶了出去。
房中真姐兒這才真是輕嘆一聲︰「這是何苦。」
「王妃,王爺又催您回房。」趙星又來回話,真姐兒起身笑︰「這就回去。」看沙漏是起更後,又要挨表哥說,說他以前從沒有過耽誤陪真姐兒用晚飯,而聰明真姐兒,又一次誤了回房的準鐘點兒。
石榴花半開半殘,黑暗中猶見紅色。花架子上香飄滿園,猶見地上落紅遍地。有琴聲叮咚一聲輕響,仿佛自天上來。
才和韋姨娘勾過心斗過角,再听到這流水似琴音,讓人心情開朗。不用問,也知道是誰在撫琴。家里的歌女小戲子全在二門外,夜里大模大樣撫琴的人,只能是趙赦。
真姐兒听得心曠神怡,見月照花林碧瓦好似白沙瀉地,有白雲一片,仿佛弱不勝愁。
琴音又一變中,清朗如月,落花盡皆半醉時,真姐兒踏著落花來院門前。
長廊下趙赦面前有琴,端坐著在撫。腳步聲踢噠中,真姐兒笑嘻嘻回來,坐到趙赦身邊去,對著丫頭們悄聲第一句是︰「給我拿塊吃的來。」
斜月沉沉下的琴音嘎然而止,趙赦抬手就給真姐兒一下,笑罵︰「你這個煞風景的。」真姐兒拱過來,笑逐顏開道︰「我就是餓了,是真的。」
「這琴不好听嗎?對風月說肚饑,這樣的俗人是哪里來的?」趙赦還在調笑,把真姐兒抱到懷里來,吩咐丫頭︰「撤了琴桌子,擺晚飯來。」
再接著調侃真姐兒︰「表哥像是也餓了,遇到你這樣俗人,只能說酒菜。」真姐兒手點著自己鼻子,搖頭晃腦有得色︰「哈,我趕緊的回來,就是怕餓到表哥。表哥你哦,月下彈琴,彈得這麼動听。從書房里回來我就餓得能吃一頭牛,听了一路琴回來,只是小餓。給我一碗飯,就可以繼續听琴了。」
「咳,真姐兒,表哥好像是屬牛的吧?」趙赦笑得邪邪。真姐兒恍然,湊到趙赦耳邊︰「原來,難怪我回來,只想吃牛。」
王爺也湊到真姐兒耳邊︰「那咱們是先進房里吃一回,還是先用飯?」真姐兒雙手抱著肚子︰「好餓好餓哦,餓得沒法子想事情。」「小壞蛋,壞蛋真姐兒!」趙赦用手指又敲真姐兒額頭,真姐兒熊抱趙赦的身子,鑽在他懷里躲這手指,嘻笑討賞︰「下午听了好一通罵,表哥補償一下。」
丫頭們來擺飯桌子,夫妻兩個人暫時安靜下來。等丫頭們擺上飯倒上酒退下,趙赦挾了一筷子菜放在嘴里,送到真姐兒唇邊強著她吃一半,王爺再笑問︰「還要不要給點兒酒?」
「我自己吃,我真的餓了。」真姐兒坐在趙赦懷里沒變,也不用筷子,上手就是一塊吃起來。王爺看著好笑︰「我的親親,看你累的,表哥真心疼。」
真姐兒邊吃邊含糊地道︰「可不是,表哥理當心疼。」趙赦只對真姐兒說自己下午做什麼︰「這琴從京里帶來,久已不彈。真姐兒,表哥不僅會彈琴,還會吹笛子,會許多玩的。明天,一一的玩起來。」
「表哥,請你有些同情心好不好,」真姐兒很受傷︰「我好累好累,還要被表哥教訓。」趙赦安慰得虛情假意︰「累習慣了也就好了。」
真姐兒嘟起嘴,趙赦放聲大笑。笑過繼續逗真姐兒︰「听教訓好不好听?」真姐兒頭一昂,把面龐偏過去,喝自己的一碗湯。
玉簾中透出燭光來,皎皎清月灑下清輝,在這廊下互相取笑的一對人身上……。
楊光遠大跑小跑著進到鄒家,看得鄒三爺直皺眉︰「有鬼在趕你嗎?」桌子上有白地紅彩的茶壺,楊大人也不用茶碗,捧在手中模模是一壺好涼茶,對著壺嘴就是一氣飲下,用手背拭一拭嘴角,這才喘著氣道︰「不好了,韋姨娘也被趕出來了。」
「你說什麼!」鄒三爺是不敢相信,他急急命人︰「去請錢大人,秦大人……來,這是真的?」最後一句是問的楊光遠。
家人剛出去,在外面就歡聲︰「錢大人來了,」要請的幾個人這就進來,大家沉著臉坐下,听楊光遠指手劃腳說話︰「這是真事兒,韋姨娘要到城外綠仙庵出家,這是千真萬確。王妃她,開始動手了!」
沉著臉的人,面色更沉。鄒三爺眼珠子直直地,只看著楊光遠。楊光遠被他這陰惻惻眼光看得後退一步,強笑道︰「你看我做什麼!」
「楊大人,我問你,我家二房里和我不合,這話是你對王妃說的?」鄒三爺這話一出,楊光遠立即跳起來︰「胡說,你怎麼會想到我!」
錢大人在旁邊道︰「那我問你,你對王妃說過諸世家的人是吧?」楊光遠這才心虛起來,有些吞吞吐吐︰「那是王妃讓我說的,她逼我說的。再說,我也沒有說你們有不好,就是王妃問鄒家有幾個房頭,每個房頭有幾個男丁,男丁中誰是嫡出的,誰是庶出的。就這些。」
「這些還不夠嗎!」鄒三爺恨恨道︰「你這個笨蛋!」楊光遠結結巴巴︰「這是人人盡知的事情,再說我不說,王妃也會知道。王妃問你,你不說嗎?」
「哼,她這麼快就對世家里了如指掌,想來不僅是王爺說的,還有你楊大人的功勞才是。你到底是哪頭兒的?聯絡我們對著干的也是你,這背地里出賣我們的也是你!」錢大人也來罵︰「她就是問,你也不必說這麼清楚!」
把各家的復雜關系全說出去,方便沈王妃很快的打了一個翻身戰。
齊大人也是恨得不行︰「我和我堂弟們的事兒,除了你,就沒有別人知道!」見楊光遠還要反駁,齊大人快要罵他了︰「我堂弟會模仿我的字,只有你知道!」
「這個,哈哈,」楊大人也很尷尬。尷尬中來了救星,楊大人的隨從小跑著過來,在廳外門檻外停住腳︰「老爺,快點兒,王妃讓人急傳您呢。有急事兒,說等不得。」
這一個房里的人,全對著正打哈哈的楊大人冷笑︰「哈哈,」全是冷笑的哈哈聲。
楊光遠是個喜歡到處聯系的人,卻不是個主心骨似的人物。
有些滑頭只會背後煽風點火的他,一步一步往後面退,腳跟踫到門檻,一跤坐到在廳外,家人扶他起來,他就勢把腳也挪出去,哈腰陪笑道︰「我真的沒說什麼,全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兒。換了是列位大人,王妃傳,也是要去的。」
轉身就走開。
鄒三爺在房外對著他的背影跺腳嘆氣︰「不想,出了這樣一號內奸!」錢大人沉著臉︰「以前王爺來的時候,想著他多少要籠絡我們西北這些人。如今是呂大人倒了,韋大人也倒了,這以後,還有誰呢?」
「我決不讓一個女人踩在我頭上,」鄒三爺正在怒氣沖沖,齊大人陰陰地說了一句︰「你二房里的老七,未必這樣想。我的三弟,也不這樣想。錢大人,你佷子們心思又是一樣。」
錢大人深深的嘆氣︰「這王妃黨派,已經快成了。」
「真是豈有此理!」鄒三爺還在發怒︰「我素來敬重王爺,不想他居然是听枕頭風的人!」
廳上正在發怒,房外悠然一聲︰「枕頭風怎麼了?」這一聲出來,房中人全嚇白了臉。趙赦帶著不嗔怒也不是喜歡的神色出現在廳口,對房中人自如地問道︰「你們在嚼本王什麼舌頭?」
一步邁進來,先問道︰「鄒老三,你敢說不敢認嗎?」
「王……王爺,」鄒三爺是躲不過去,索性全說出來︰「下官除了父母以外,就只敬重王爺。王爺,您這事做的,我不佩服!」
趙赦笑罵︰「要你佩服的,算不得英雄!」房里人全傻了眼,鄒三爺眼神兒,傻得最厲害。見王爺又笑罵︰「本王英不英雄,不是你說了算的,是本王的對手說了算!鄒老三,你欲與本王做對否?」
「下官對王爺還是一心不二,不過下官是個男人,王妃是個女人,讓下官對女人听命,王爺,下官不願意!這女人頭發長見識短,孔聖人都說過,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王爺,您三思啊,不能讓我們西北淪為別人的笑話。」鄒三爺已經是苦苦的表情。
趙赦面色微沉︰「誰笑話?」鄒三爺一時語塞,回身看身後跪著的幾個人。錢大人接上話道︰「商王處,霍丘王處,都有咱們的笑話呢。」
「王妃回來才多久,這笑話就遍天飛了?」趙赦犀利的眸子看得幾個人不敢直視,把頭垂下來。
緩和一下語氣,趙赦再喝道︰「鄒英,錢清,齊昌吉!」三個人身子一振,大聲回道︰「在!」趙赦徐徐問道︰「有人背後笑話你們,你們會怎麼樣,比如鄒三,有人說你愛吃酒,在酒樓上吃醉了還愛打人,你怎麼回?」
「回王爺,這全是謠言,下官愛吃酒,不過醉的不多,就醉了還有家人,怎麼會在外面醉酒失官體。」鄒三爺一听就慌了,因為這事兒是真的。趙赦哈哈笑上兩聲,再道︰「這不就對了,有人笑話王妃,你們听到就如同笑話你們自己一樣,盡力去反駁!」
把眼楮瞪起來,趙赦喝道︰「听到沒有!」
「是。」三個人答應得心不甘情不願,趙赦微微一笑,語氣溫和起來︰「鄒老三,你以前對本王說,本王沒有家事,本王的家事就是這西北的大事。王妃被人笑話,你還能跟著笑話?」
鄒三爺難堪起來︰「這個,下官知道了。」
趙赦很滿意︰「你們有這功夫,不如幫本王籌些軍餉,王妃把自己用度全減了,我岳父雖然家業小,也在本地里籌到一筆銀子。你們幾個,哼,這幾天就忙著打擂台了。」
「王爺不是,這婦人當政,自古就是作亂的先兆。」錢大人也急了,趙赦嗤之以鼻︰「本王教出來的,作什麼亂!少胡扯,干正事!」
把他們教訓過,趙赦站起來︰「走,跟著我到別家去看看。真是不讓我放心,我丑話說前面,我在戰場上後面出一星半點兒事情,回來別指望我輕放過去!」
三個人起來,跟在趙赦身後,出門上馬,往別人家里再去看過。
一天之內,趙赦走訪全城所有的世家,回來時星光滿天,王爺在馬上好笑,真姐兒要訓,官員們要震。讓真姐兒管事情,比表哥自己管還要累。
可是累,也得這樣下去。
回來房中,真姐兒喜氣盈盈出來︰「表哥,佑哥兒來信了,還幫著佐哥兒也寫了一封。」一共是兩封信,佑哥兒給父親的信,是對仗工整。
「叩請父親大人金安……。」給父親的信,是這樣開頭。對母親的信,是這樣的︰「佐哥兒昨天說話,像是在說乖,我和弟弟一起問母親,你天天乖不乖,佑哥兒天天很乖,比佐哥兒乖一點兒,佐哥兒也很乖,比佑哥兒差一點兒……」
趙赦和真姐兒都很喜歡,王爺覺得兒子的字也不錯,雖然欠稚女敕些是他年紀還小的緣故;真姐兒手里握著信,嘴里發著「乖」地音,一個人笑起來,問趙赦︰「表哥你听,這個字是小孩子可以發出來的音嗎?」
佑哥兒听錯了才是。這孩子,真淘氣。
碧水送上一個盤子來,盤子里是一些銀票。真姐兒這才想起來,親手接過呈給趙赦︰「表哥,這是真姐兒減的分例銀子,姨娘們的也在這里,她們平時沒有多少,我一個人全給了吧。」
「就說說罷了,你還當真了。」趙赦笑個不停︰「收起來吧,一年收入多少你難道不知道,就是打上十年,也足夠有余。擺擺樣子的話,看你較真的。」
真姐兒不樂意了︰「人家是真心的呀。」趙赦模模真姐兒頭︰「真是好孩子,哈哈,減分例,本王打仗要減你的分例,傳出去不是讓人看笑話!對了,你問我一天去了哪里,我去听笑話了!」
再安慰道︰「就是減,也是減表哥的,還輪不到你。」
這樣的安慰之下,真姐兒嘻笑︰「我還在想,今年我的新衣服,全不用做了。」趙赦越發的要笑︰「開玩笑,表哥不做了。」
「表哥你,衣服也不少。」真姐兒扮個鬼臉兒。一年到頭衣服最多的是真姐兒,趙赦看似天天一身錦青衣,其實一天幾換,一點兒也不遜色。
冬天還一天三套,何況是夏天。一早打過拳,就是一套衣服換下來。中午起來,又是一身。有時候晚上出去,又是一身,算起來加上見人的衣服,家常穿的衣服,一天要好幾套。
王爺尚且如此,真姐兒就是一個更大的奢侈人。
「把你的私房收起來,以後你要離家,走不了不會回來埋怨表哥不給你錢。」趙赦又把真姐兒一通調侃,才讓丫頭們擺晚飯上來。
半個月以後,趙赦帶著真姐兒趕赴戰場上,快馬急行趕往王爺的中軍。第一天晚上住宿,真姐兒告訴趙赦︰「不覺得太累。」第二天晚上,真姐兒面色沉默沒有說話,她沒有這樣跑過馬,覺得身上無處不疼。
第三天奔到下午,趙赦停下馬,把真姐兒拎到自己馬上,身下墊了軟墊安置好。真姐兒申吟一聲︰「我可以堅持。」
「這已經很不錯了,我們要趕半個月呢,到了軍中你慢慢的跟上。」趙赦把妻子一通夸獎,讓她斜坐馬上抱著自己的腰,沒有再勉強她一個人騎馬。
初秋風光漸美,和夏天的美麗不同。秋天是深深淺淺到處的綠色中,夾雜著深深淺淺的黃色和紅色。
綠色是油綠的樹葉子,黃色是及腰深的草叢。還有紅色的果子相伴,看上去格外招人喜愛。
倚在趙赦臂彎,面頰貼在他胸膛上,享受著馬背的顛簸,真姐兒慢慢入睡。
睡來又是晚上,自己睡在客棧里。這一覺直到入夜,可見這兩天的快馬行駛,是多少的勞累。趙赦在身邊,閉目入睡的他只道︰「桌上有吃的,去拿吧。」
「嗯,」真姐兒動動身子想要起來,又輕咬住嘴唇不好意思地看了趙赦一眼。身上骨頭根根酸痛,好似人散了架子。
身邊的人兒只動了一動,趙赦也明白過來,坐起來給真姐兒拿吃的來,身邊帶的有上好的酒,倒了一小茶盞給她喝下去。
酒入咽喉渾身上下都似火燒了一把,這燃燒中酸痛好得多。真姐兒盤膝坐在被子上吃東西,「巴嘰巴嘰」吃得很香。
客棧里是油燈,這是關外一處簡陋的小客店沒有蠟燭。這油燈昏黃下,趙赦突然來了情緒,含笑模模吃得頭也不抬的真姐兒︰「你小時候可沒有這麼乖巧,」
感受著腦袋上的溫度,真姐兒抬眼楮笑︰「見到表哥就哭?」趙赦在這美麗的腦袋上拍拍︰「是啊,」那時候哪里想到長大了,是這般模樣。真姐兒在心里撇嘴,那是你表妹。
撫著手下濃密的發絲,趙赦又含笑︰「真姐兒小時候是個禿毛丫頭,小禿毛,頭發只有一點點長,沒事就哇啦哇啦哭個不停。你哭起來不帶停的,表哥一直記得。」
後來到了身邊眼淚不少,趙赦也不覺得奇怪。
燈芯兒閃著,一片光暈把夫妻兩個人映在一處,長長的身影在牆上融合,似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這樣的溫馨之中,真姐兒忽然把小嘴兒一撇︰「不吃了。」把手里盤子遞給趙赦,取過自己絲帕擦擦雙手,噘著嘴睡下來。
「怎麼了?」趙赦看看手中盤子里還有許多,伏子笑著猜測︰「生氣了?再吃一點,表哥不再說你是禿毛。」
真姐兒在吃醋,說舊事好溫馨,可這舊事的人,是你表妹不是自己。她一臉難過和別扭,用手揪著枕頭只是不肯再吃。
「表哥這麼辛苦,真姐兒還要別扭。」趙赦手里端著盤子,只這樣說了一句,真姐兒才攀著他的手坐起來,還是不情願,不肯接盤子,就著趙赦手里開始繼續吃飯。
對著這個莫明別扭的孩子,趙赦含笑看著,給她再取水來,輕撫她卸去釵環的一頭長發。真姐兒吃完,滿意的撫了一下月復部︰「飽了。」
睡下來縮到趙赦懷里去,有了好奇心,問道︰「表哥小時候,也是禿毛?」趙赦嘿嘿一笑︰「不告訴你。」
真姐兒覺得疲憊又來,閉上眼眸調整一個舒服的姿勢到趙赦肩頭去,低低笑回一句︰「不說就代表是承認。」
這才睡去,睡了一天居然又能入睡,一覺到雞明五更,被趙赦推起繼續趕路。
半個月後,來到趙赦的中軍。旌旗在風中烈烈招展,左俊杰帶著人迎上來。和王爺會意一笑,左俊杰馬上拱手︰「請王爺王妃入營。」
四野遼闊勁風疾吹,這軍營本是男兒本色。帳篷清一色的灰,士兵們衣服清一色的灰,將軍們鐵甲清一色的灰。
間中偶有銀袍銀甲,也有紅袍紅甲,好似點綴。
今天不一樣,這清一色的灰色打底中,真姐兒見到耀眼一片紅色。這紅色好似成片火燒雲,又似春花大放時的爛漫山丹丹花。
紅得讓人忍不住不錯眼楮的看,紅得讓人對著就喜歡。
「咦,這是什麼?」真姐兒邊疑問邊問趙赦,同時心底里有了喜歡。表哥喜歡的,就是青色淡青錦青的暗色,這一片艷紅是給真姐兒的?
隱隱猜到的真姐兒,笑逐顏開看著趙赦。此時兩個人各自坐在自己馬上,趙赦揚鞭︰「過去看看。」
「是。」真姐兒雖然身子還有酸痛,禁不住這歡喜,渾身酸痛一掃而空。打馬當先過去,趙赦帶著人後面跟來。
隨左俊杰出來迎接的將軍們都在笑,王爺對王妃,可謂是情深吧?情深的古代男人,在古代男人眼中,就是這樣。
軍營門外迎接的隊伍中,有成片成片的女兵。足有上千人,全部桃花胭脂馬,紅衣紅甲紅色頭盔,就是寶劍的劍把子,也是紅色的。
戰甲威武冷硬,更襯出來女兵們面頰上風吹出來的紅暈色柔女敕。眉眼兒嚴肅的她們見到王妃縱馬過來,為首一個女軍官大聲喝道︰「行禮!」
馬上的女兵們齊唰唰行禮,真姐兒心花怒放,回身對跟上來的趙赦柔聲溫柔︰「表哥,你……真是太好了。」
安平王漫不經心地再揚著手中馬鞭子︰「這全是你女學里選出來的,有力氣大又家里無人,或是家里願意放她出來的,都在這里。」
「表哥,」真姐兒眼眶里又有淚水在打轉,她是感動出來的淚水。下馬來,恭恭敬敬地走到趙赦馬前行了禮,對他嫣然一笑,好似春花大放︰「多謝。」
趙赦微微一笑,指著為首的女軍官對真姐兒道︰「這個,以後近身服侍你,是個可靠的人。」真姐兒對她也嫣然︰「你叫什麼名字?」
「回王妃,小女子名叫尉遲英,和王爺說的不一樣,我是家里不同意跑出來的,這話,如實回過左將軍。」尉遲英人如其名,英氣勃勃,說話干脆利落,不拖泥帶水。
趙赦不以為然︰「你立了功,再回去你家里就答應。」喊真姐兒上馬進營,又對左俊杰道︰「這稱呼可以改改,是王妃的將軍,不再是小女子。」
「是!」左俊杰嘿嘿笑︰「王爺說得是,」回身立即整隊,大聲道︰「你們是王妃的桃花兵,」和趙赦並騎入營的真姐兒小小顰眉,小小嘟嘴︰「表哥,這名字不太好听。」
听上去,像王妃在軍中玩樂。
趙赦安慰道︰「你自己起名字,他隨便說一說。」
身後左俊杰的大嗓門兒繼續傳來︰「你們以後跟著王妃,就不再是家里的小媳婦子,老娘們兒,這嘴里的稱呼,要改改了。」
王妃繼續皺眉中,小媳婦子,老娘們兒?先要改稱呼的,是左將軍才對。
哄笑聲傳來,真姐兒要回身看,趙赦命道︰「以後有你管的時候。」真姐兒應道︰「是。」伴著趙赦往營中去。
「哎,你們笑什麼!嚴肅,軍紀!」左俊杰大聲喝過,尉遲英大聲回道︰「左將軍,最先要改稱呼的,就是您!以後,你再喊我們小媳婦兒,老娘們兒,我第一個不答應!」
左俊杰模著腦袋回來了,告訴趙赦︰「末將在家里,鄉里屯里惹不起的,就是這樣潑辣的老娘們兒,」趙赦瞅他一眼,左俊杰知趣之極,趕快再一臉笑︰「是女兵,是女將軍,哈哈,全是女將軍。」
真姐兒忍不住一笑,對左將軍的好感,多了一分。
當下立即就升帳,三通鼓敲過以後,王爺碩大的帳篷里立即人滿當當。將軍們一起瞪大眼楮,王爺側邊新設一幾案,幾案後面坐著一個寶石戰甲閃光的美貌女子。
這就是王妃?沒見過真姐兒的還是很多。正在看,趙赦不耐煩︰「肅靜!你們眼楮,不要盯著老子老婆看!」
「哈哈……」一陣笑聲起來,真姐兒也淺淺露出笑容,這笑容容光艷放,更是讓許多沒有見過王妃的人要看得不錯眼楮。
趙赦對真姐兒先怒目,真姐兒趕快收起笑容,再笑下去,可能會被表哥趕出去。王爺再對將軍們怒目,逼得他們收回眼神,這才清清嗓子作個安撫︰「王妃設的有女學,她知道你們都辛苦。女學里的女子,會按照軍階高低,給你們做媒。要老婆的,努力殺敵升官早成親自!」
帳篷里立即一聲︰「好!」人人面上喜笑顏開。真姐兒竭力忍住笑,表哥的這戰前總動員,真是別致。
有一個二愣子校尉上前一步回道︰「回王爺,俺想不通。在家里時,地主財主要比俺種地的人美上三分,啥好事兒全佔先。王爺一向公平,怎麼這娶老婆說親事,也要按軍階高低來。」
哈哈笑聲過,趙赦也好笑︰「廖石根,依你說,要怎麼樣才叫公平?」廖石根大聲回道︰「這說親的事,媒婆都知道!要按臉長得白不白來說才對。生得漂亮的,娶漂亮老婆,生得丑黑的,隨便說個能生娃的就成!」
一片噓聲起,廖石根有些佔不住腳根,他有些慌亂的道︰「你們噓啥?是王爺讓俺回話的。」趙赦罵道︰「混帳東西!就你臉長得白,只怕還相中了什麼人吧!」
廖石根不服氣,還在道︰「回王爺,給漂亮女子找個丑怪丈夫,是辱了她。」趙赦劈頭蓋臉一通罵︰「給臉白白腿軟的人尋個漂亮老婆,才叫辱沒她!男人能上床能當差就行,臉生得白有什麼用,臉白腿軟的,沒人要!」
真姐兒實在忍無可忍,低頭笑了幾下,才重新肅然抬起面容。
帳篷里嗤嗤笑聲不斷,听王爺還在大罵︰「本王比你臉白,本王比你生得好,你小子臉白跟我比!」
廖石根實在有些愣,真的仰起面龐對著趙赦看看,然後心服︰「果然王爺臉比俺白,王爺生得好,這人人都知道。」再對美貌王妃看一眼︰「要不然,就娶生得好的老婆。」
「這是誰的人!」趙赦啼笑皆非,開始尋他上司將軍。倪觀大步走出,滿面羞愧︰「回王爺,是俺的人。他才家里來不到一年,雖然臉白打仗不怕死沖在前面,不到一年就升校尉,尾巴總翹著!」
二愣子急了,又不敢亂插話,只是拿眼楮瞅著倪觀。倪觀站得身子筆直,看也不看他。
趙赦沉下臉︰「廖石根!」二愣子身子一挺︰「有!」
「到校場站上兩個小時!去!」隨著王爺話音落,廖石根轉身,大步跑出去,到校場上罰站去了。
趙赦還在罵︰「娘的,曬他兩個小時,看他還白不白!」擾亂軍帳,沒事找事!這樣處置過,趙赦再問軍官們︰「還有沒有人提意見?」
大家站得筆直,什麼意見也沒有。真姐兒又有些忍不住,輕輕咧開小嘴兒,露出一兩絲笑容,心里才算好些。
不然忍笑,就是難過的。
安排任務,分派事情。趙赦聲若驚雷︰「商王,不必提!霍丘王要和本王爭主將,將軍們,咱們讓不讓!」
「不讓!」這呼聲分外整齊,讓人可以精神大振。
趙赦滿意的微笑看著他們,聲音還是不小,語氣徐緩得多︰「突厥人,離我們近,離霍丘王還遠。小仗不能往上報,只有打一場大的,才能爭這主將。將軍們,咱們是自己放開了手打,還是听別人的打,就全看你們的了!」
「盡忠殺敵,力爭主將!」如雷的喊聲沖出帳篷,似乎軍營中處處飛遍。在校場上罰站的廖石根想不通,王爺平時讓人有話就說,這一次,咋就罰到俺頭上了呢!
是王妃多看了幾眼?這也有可能。隔壁的二嬸生得美,二叔天天罵跟著她看的人。廖石根又想不通了,將軍們都不比俺少看王妃才是。
頭頂上有雁聲長鳴,二愣子在這里,還是想不通。
會議一直到晚上,將軍們散去。真姐兒起來活動一下坐得僵直的身子,對趙赦笑著走來︰「表哥,你嘻嘻,真姐兒真喜歡你。」
趙赦沒有笑,還是面容嚴肅︰「真姐兒,你跟了來,不能再和以前一樣對待。飲食上可以優待,別的方面一視同仁。」
「表哥,飲食上也不用優待,是真的。」真姐兒一听就喜歡得不行︰「我寫信告訴父母親和兒子,我當兵呢。」
這孩子面上一團歡喜,趙赦微笑還有話︰「不听話,推出去打軍棍。」真姐兒還是歡歡喜喜︰「是。」
用過晚飯,外面鼓聲響起,真姐兒剛才在帳篷里听到,明白這是晚上出操。急急去尋了自己的頭盔戴在頭上,過來在趙赦再撒一下嬌︰「表哥你看,我這個好看吧?」
肩頭被趙赦一撥,身子轉向外面後,上挨了一腳,趙赦在身後罵︰「耽誤事兒,出去!」一腳把真姐兒踢得小跑出去兩步,不敢回頭揉著出來。
出來全是人,上雖然疼也不能再揉,而且戰甲在身上,怎麼揉也揉不到。只能忍著,月下上了馬,趙赦出來,大家一起往校場上來。
以前小木劍,今天是雪亮的長劍。校場上尋到自己的桃花兵前面站著,真姐兒突然紅了臉。將軍要武藝過人膽識過人,要能震得住自己手下的將軍才行。
自己這幾年也騎馬也射箭也習武,不過全不是經常。就目前來說,還是好玩。
等一下子習練起來,桃花兵們要大跌眼鏡了吧?
淡淡月光下來,王妃心里擔心的,是自己的兵會笑話自己。
戰鼓聲敲過,教練的將軍們走上高台。王爺則下了高台,走到真姐兒身前站定,趙星和趙辰是一左一右在王妃身邊站定。
「一!」大喝聲過,包括趙赦在內,全軍亮劍起勢,真姐兒心里暖烘烘,眼楮前面是趙赦的虎背熊腰,往左看是趙星,往右看是趙辰。
王妃心中心花怒放,這樣子身前無處不在帶自己,不管往哪里看,都可以看到。
跟著趙赦一板一眼,真姐兒習練起來。月光從手中劍尖上溢出,真姐兒此時只盯著這劍尖和身前的趙赦,再也沒有想到桃花兵們會不會笑話自己。
三更前回到帳篷里,碧花和紅絹打好熱水,真姐兒先洗過,趴在床上重點揉自己小。揉了一會兒趙赦進來,眼楮就是一亮。
雪白的身子睡在大紅色繡牡丹富貴的繡被上,高翹著的臀部上一只柔荑慢慢揉著。真姐兒轉過臉來,噘著嘴不是撒嬌,是笑得如桃李初開︰「大將軍回來了。」
趙赦也洗過,只著小衣進來。光看他這一身,和這帳篷里奢華擺設,好似又在王府里。他微笑坐下,拍拍真姐兒小︰「沒有撒嬌就不睡是不是?」
「不是,我就是覺得青了吧?」真姐兒嘻嘻︰「一直在痛,比馬顛的身子都痛。」趙赦輕輕褪下真姐兒小衣,見雪白臀部上不僅一塊青。還有紅或紫,是快馬來的路上顛的。趙赦有些後悔,輕輕撫模著︰「明天表哥不踢你,捶你幾次算了。」
輕手輕腳再解真姐兒衣衫,王爺溫柔無比地低聲道︰「讓表哥看看,哪里能捶?」旖旎漸染帳篷中,輕輕的喘息聲起來,不時伴著真姐兒低低的吸氣聲,再隨之而來的,是趙赦歉意地低聲︰「表哥輕些,弄痛了你。」
錦簇珠光中,生輝煥彩的似幾上紅燭,又似真姐兒雪白馥郁的身子,王爺身上的汗水也不時有光澤。
在這四面涌來的溫情中,真姐兒覺得自己漸化為濃濃的香氛,無處不在的被趙赦擁在懷中,又把趙赦無處不在的擁在懷中……。
接連三天過去,一早一晚真姐兒跟著出操,上午下午就在帳篷里看書信。佑哥兒信又至,信中得意把自己帶著弟弟放風箏夸了一回。
真姐兒想兩個兒子,大的手執著風箏,小的蹣跚跟在後面扯著地上的風箏線,這場景,一定羨煞人也。
再就是舞陽郡主的信,和前一封一樣,哭訴項林不和她同房。真姐兒皺眉,這樣子可不行?她近日來被官員們逼迫,眉頭自然生成毅然決然。
正顰眉想著,碧花和紅絹驚動了她。兩個丫頭你推我、我推你,互相笑著有話說。真姐兒莞爾放下手中信︰「有什麼事情?」
碧花和紅絹滿面羞紅,上前來行過禮,懇求道︰「我們也想隨王妃去習武,等王妃上戰場,可以一直相伴。」
「這樣也好,」真姐兒答應下來,主僕正說著,外面有士兵們行禮聲,帳簾子打開,趙赦大步走進來,真姐兒上前來奉茶說過,趙赦不答應︰「習武操練是累人的事情,丫頭們不習慣,頭一陣子是不會有力氣再服侍你。你有女兵,丫頭是丫頭。」
碧花和紅絹被王爺一盆冷水潑下,神色有些著急。真姐兒又感動,表哥樣樣都是為自己考慮。見丫頭們對自己還是懇求,真姐兒再對趙赦陪笑︰「表哥在軍中是樣樣自己可以,真姐兒也可以。讓她們學吧,軍中人人是士兵,這樣才好。」
趙赦還是遲疑不決,最近把真姐兒苦得夠狠,虧這孩子素來乖巧听話,是不敢說什麼。再把她的丫頭們也這樣當兵去練,王爺考慮的,還是誰來服侍自己的嬌嬌真姐兒。
「表哥,不僅是我身邊的丫頭要這樣,我還在想,近邊塞的州縣里,要人人皆兵才好。可命婦女兒童都習練,這樣有敵情,城中人皆是守軍。」真姐兒嫣然又進言,趙赦很滿意︰「表哥才和將軍們也這樣說,真姐兒就想到了。」
對碧花和紅絹道︰「你們在衛護王妃的心,很好。去尋趙星要衣服兵器,把你們帶的丫頭媽媽們一起問到,要學都學才好。上年紀的媽媽們,不勉強。」
兩個丫頭歡天喜地拜謝過,又拜謝過王妃,出來尋趙星。趙星正在和晚上護衛的人在說話︰「你們全是新來的,王妃在,王爺不喊,不要亂進。」
「趙星,王爺讓你取士兵們的衣服給我們,讓王妃的丫頭全習武呢。」碧花和紅絹興高彩烈說著,趙星和親後們都嗤嗤而笑。
碧花惱了︰「笑什麼!站直了,取沒有穿過的衣服給我們!」紅絹也凶起來︰「快去,這是王爺的話,你沒有听到嗎!」
「兩位小姑女乃女乃,你們知道什麼是習武嗎?」趙星笑得前仰後合,打趣道︰「你們習武?天吶,那我們可全是甘拜下風的!」
「你!走,咱們見王爺去。」碧花一把揪住趙星左衣袖,紅絹一把揪住趙星前衣襟,把他拉著拖著去找王爺︰「見到王爺,告你這爛舌根子奴才一大狀。王妃也學呢,王爺就教得耐心。」
趙星掙不得解不開,只能隨著走,嘴里抱怨︰「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哎,別撕我的衣服。」這狼狽樣子,讓護衛的人全部笑倒。
「細皮女敕肉的還習武?」趙星不能打不能硬掙,嘴里卻是不閑著。守帳篷的人見到這三人行,也是笑得咧嘴。
進到帳篷里來,三個奴才立即老實。王爺的帳篷本來就大,書案前空曠處,趙赦坐在一個椅子上,身前是真姐兒手執長劍在習練。
「啪」地一下子,趙赦手中馬鞭子打在真姐兒小腿上,嚴厲地道︰「步子錯了。」真姐兒不去拂痛處,重新再來一遍。
碧花和紅絹對趙星看,趙星模著頭。他知道王爺私下里單獨教王妃,沒有想到是這個狠法兒。家里人全知道,王爺對王妃是含在嘴里怕化了那種,今天看這馬鞭子抽的,肯定一道紅稜子。
等真姐兒把這一遍習練完,趙赦才問趙星︰「什麼事兒?」趙星回話,是和趙赦一樣的心思︰「前面幾個月就是新兵,也是倒頭就睡,洗的力氣都沒有,丫頭們全習練,無人服侍王妃。」
真姐兒露出希冀,趙赦微笑看過道︰「讓她自己來,你取衣服給丫頭們,給她們編個小隊,說說軍規。」
趙星死了心,帶著兩個丫頭出去找衣服說軍規。帳篷里,趙赦取過自己的長劍,對真姐兒再板起臉︰「看好了。」
把下面的幾招慢慢打給真姐兒看,真姐兒喜笑顏開看著,把小腿上火辣辣的痛漸漸忘卻。
信件雪片似的飛來,這一天拆開信,真姐兒立即去找趙赦。
中軍有十萬人,要找人得上馬才快。真姐兒騎在馬上行得不遠,听到有痛呼聲「哎喲、哎喲」不斷,停下馬來去看,見一個帳篷後面死角,兩個人正在揍新兵。
「怎麼了?」王妃在馬上問了一句。兩個打人的士兵立即站直︰「回王妃,這小子天天出操回來不洗腳,害得我們睡不好。」
士兵們,是數人在一個帳篷里。那個新兵淚眼汪汪︰「不是我不洗,我太累了。」真姐兒微微一笑︰「你要干淨些。」說過就走了。
身後兩個老兵繼續揍那新兵,巴掌拳腳一起上︰「今天晚上洗不洗?睡得死豬一樣,全然不管別人。」
再罵︰「還哭!你是女人嗎?王妃都不哭,你哭什麼!」
真姐兒在馬上笑,王妃都挨打,你又算什麼!
尋到和幾個將軍站在一處說話的趙赦,真姐兒把信呈上,面龐是煥然有神采,這是表哥一直在等的信。
信中寫著重︰「關二運送軍馬兩千匹,在……。」趙赦不動聲色把信收起來,和將軍們又閑聊幾句,手邊有馬上去,和真姐兒回來。
當晚點兵,趁夜王爺命倪觀領一支萬人隊,悄無聲息地出了中軍。璀璨黑夜下,涼風吹拂起真姐兒戰盔外的幾許發絲,發絲落下的面頰上,全是歡呼雀躍。
好似出籠的小鳥兒,真姐兒喜滋滋︰「是打很大的仗?」幾時自己能指揮才好。趙赦疼愛地看著她︰「馬韁把好了,這夜里走路,黑坑白水黃土路,黑的是坑,跟著我不要亂走。」
真姐兒歡快的答應一聲︰「知道了。」趙赦又是一笑,才正過面龐趕自己的路。
不時側過臉來看看,真姐兒還是笑逐顏開。
急行三天,來到一處空曠地面。在這里扎下營帳在半天,出去探路的兵回來︰「王爺來了,足有五千人。」
全軍上馬收帳篷,隱到小樹林中去。
沒過多久,听到轟轟隆隆的奔馬聲。馬車中還有一列車隊,關二和車里自己的老婆正在吵架︰「不走不行!關內日子不好過,到關外才好!」
「你這個挨千刀的,在關內辛苦多少年,說一聲走就走,那丟下的房子,要值多少錢!全白白便宜大房和三房!」
關二老婆這一路上,就沒有少咒罵關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