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王妃馴王爺 第一百六十二章,第一王位繼承人

作者 ︰ 淼仔

草原上景色再美,關二老婆也無心去看。在這里算荒郊野地,更讓關二老婆想到自己在關內的宅子。

「殺千刀的,那宅子可是當地最大的,還是你死鬼大哥在的時候建的,」關二老婆罵過,關二氣得臉上橫肉擰著︰「不要再提他!」

關二老婆偏要提,索性在車里大罵︰「你死鬼大哥不在,咱們花了多少年才把老宅拿到手里!大房里新宅子你弄不來,這種老宅子何苦丟給他們!不便宜大房就便宜你三弟,你哄著我出來說看什麼雪蓮花,你這死鬼害了我。到了關外才告訴我家產全帶來!」

放聲哭聲響得很遠,關二話再也憋不住,也回罵道︰「賤人!再留在關內,趙王爺不容咱們!」關二老婆不哭了︰「為什麼不容,你又干了什麼!」

哭聲再一次想起︰「家里錢不少,你又去做馬匪的勾當了!」關二獰笑︰「讓你說著了,咱們這一次出來,就是要當馬匪。馬匪有什麼不好,告訴你吧,我們家祖上,就是當馬賊起家的!」

馬車里哭聲停止,關二老婆是驚駭住。馬匹又奔馳一會兒,關二老婆才問道︰「你說的是真的,咱們這是去當馬賊!」

關二悶頭趕路,沒有再說話。

萬里長空,唯見白雲秋雁數行;秋草伏揚,可見遠處高山寒霜。關二命吁住馬,大聲道︰「在這里歇息吧,這是說好的地方。」

馴馬人全都下來,扎帳篷,生篝火,忙個不停。

在他們兩、三里外的樹林中,趙赦帶著自己的人埋伏在這里。馬匹全攏在林內,由人看管著。人伏在草叢中,一動不動盯著。

微草聲傳來,是倪觀悄悄爬過來,悄聲道︰「王爺,他們中有不少是突厥人。」趙赦也悄聲道︰「這人太少,不對!再讓人去四周看看,肯定還有埋伏。」

草叢上也伏著真姐兒,兩只黑亮的眼楮全神貫注盯著前面,心里緊張又帶著新奇,這是打仗,這就是打仗了。

趙赦不怕,真姐兒也不怕。真姐兒直到在這里,還是覺得相當的有安全感。心里甜甜的不時用眼角瞄過趙赦,就要露出笑容。

關二扎好營地,篝火上烤起來吃的。火堆上轉動滴油的大塊牛羊肉,和著馴馬人喝的烈酒味兒,隨風飄散過來。

天色,近黃色。紅日一輪慢慢掩下地平線,倪觀又悄悄回來,嗓音里有絲興奮︰「王爺,讓您說著了,他們後面有大人兒的。有五千人往這里來,在幾里外停下來。王爺,他們是想等咱們到了,設包圍圈給咱們!」

趙赦從草叢中抬起頭,眯著眼楮看看四面問道︰「宋將軍幾時來?」倪觀看看天︰「天黑後再過一個時辰。」

王爺再沒有話,只是擺擺手。倪觀悄無聲息又爬回去,這里安靜下來。

一塊小小油紙包著的點心,從草叢上推到真姐兒眼前。這香氣四溢的點心被真姐兒拒絕,推回來給趙赦,小聲道︰「表哥吃。」

「吃吧,今天晚上這頓飯,指不定明天早上也吃不到。」趙赦微微笑,用自己修長健壯的手指再把點心推過來,輕聲道︰「趴累了吧?忍一忍。」

真姐兒笑微微,咽一下口水,把點心拿在手上打開,咬了一半在嘴里。余下一半要伸手過來時,趙赦又低聲道︰「埋伏的時候,不要亂動。」真姐兒沒有辦法,只得自己吃了。

又香又酥的點心下肚,覺得趴得僵硬的身子好些。雖然還是累,真姐兒也忍著。想到自己的丫頭這一次沒有帶來,留在營中訓練的丫頭們,可以少受一次苦。

夜空先是發白,只有幾顆明星。忽然,黑夜就到來。

除了關二營地上的篝火以外,別處,全陷在黑暗中。這黑暗中,有小小的燈火慢慢過來。真姐兒屏氣凝神也看到,同時想到的,是自己在這里一動不動趴了半天。

一會兒身子硬邦邦,如何去打仗?要用刀劍嗎?表哥肯定在旁邊,不過自己殺幾個呢?

正想著,見燈火漸近,是一隊舉著火把的人。

關二老婆已經不吵鬧,在帳篷里正哭泣︰「你不早說,你外面做什麼我們也不明白,這忽然就丟下家業跑出來,我能不鬧嗎?」

關二的面龐是無奈︰「說王爺手中有我通敵的證據,我不帶著你出來能行嗎!大房里,听說尋的是另有門路,三房里,是尋的韋大人。現在韋老大人告老,三弟還是精神抖擻,我看,是又換了人才是。」

夫妻正商議著,外面有人說話︰「二爺,來接馬匹的人到了。」關二回一聲︰「知道了。」再對老婆道︰「早不來晚不來,這夜里他來了。活該他倒霉,干完了這一票,咱們可以去突厥,也可以到山里當馬賊,無拘無束無人管,不強似蹲大獄強?」

見妻子又輕泣兩聲,關二哈哈道︰「給孩子們穿衣,有人護著你們先行。」大步走出帳篷來,黑夜中火把更近,下面是一隊一隊的人都可以看清楚。

來接馬的人,果然只有兩千人。和以前一樣,是多少馬來多少步兵。兩千匹馬只來兩千步兵,這馬還不熟,這些兵活該中招!

宋廉在火把中也是步行,他對四周看也不看,帶著一臉大意樣。手中沒有快馬,倒有馬鞭一根。揚鞭對關二的營地指去,嘴里是警惕地說道︰「大家小心。」

這話一傳十、十傳百被傳下去,迅速傳遍整支隊伍。

「啊……。」喊殺聲起的時候,關二營地上是大家吶喊︰「快過來,我們會合。」離營地只有一百多步的宋廉卻大聲命人︰「停下,散開!」

這一手,關二沒有想到。前幾回在他身後的埋伏,全是他交接過馬匹後才開始。今天他是徹底反了,就遇到這樣事情。

「上馬,過去踩死他們!」關二有些興奮,或者說眼前這場景,把他祖先當馬賊的那根神經激活,他雙手亂舞,大聲呼喝自己人︰「上馬,咱們上馬!」他們不僅上馬,而且趕著自己帶來的馬匹狂奔過來,大有以勢踩人的氣勢。

這奔馬聲,讓真姐兒吃了一驚,急急看趙赦,見他伏在草上的面龐露出一絲微笑。

草原上已經黑暗,地上有什麼就更看不清楚。關二的人才奔出營地,無數根絆馬索突然從地上彈出,粗如兒臂的繩索抖動著黃土,好似橫空而出。

一匹,數匹……。前面的馬全絆翻倒地,這些倒地的馬成了阻礙,後面的人馬措手不及,接二連三的倒下來。

這不是幾匹馬倒下,而是數十匹,上百匹倒下來。撲通、撲通的聲音加上哎喲聲,看得真姐兒有了笑容,這不容易看到的場景,真是好看。

大聲的呼 聲出來,在靜夜里鬧哄哄中,也听得響亮。又是一陣如雷馬聲出來,宋廉等人的戰馬往這里奔來。

兩千步兵全部上馬時,埋伏在遠處的突厥將軍薛延陀沙瑟罵了一聲︰「關二就是笨蛋!」不然噶里都將軍就不會死。

大手一揮彎刀抽出,嘴里嘰哩咕嚕用突厥語道︰「咱們走!」

這一隊奔出,倪觀咧開嘴︰「弟兄們,來了!」再對身邊廖石根瞅一眼︰「你小子還想娶漂亮老婆,這就是你向前的時候!」

人聲、奔馬聲、刀劍聲……。好似這里突然就成了人間煉獄。趙赦帶著真姐兒和她的桃花兵站起身,命大家也上馬,靜靜只是原地看著不動。

真姐兒對趙赦看了一眼,沒有說話。對著遠處人仰馬翻又看著,再來看趙赦。趙赦眼楮只關注戰場變化,好似沒有看到。

以眾敵少的仗,又事先有埋伏佔了地利,沒有半個時辰突厥人就開始後退。趙赦胯下的戰馬興奮的噴著響鼻,動了動蹄子。

「咱們走,真姐兒,你跟著表哥。」趙赦吩咐下來,帶著真姐兒這才趕上去。到近前沒有多遠,趙赦勒馬站住,不看真姐兒臉色,靜靜道︰「張弓,」

真姐兒听軍令已有時日,對著遠處刀劍無眼沒有時間去害怕,取下弓箭在手中。听趙赦又吩咐︰「搭箭。」

長箭也搭好,真姐兒這才明白過來,她面上現出痛苦的神色,輕輕地喊了一聲︰「表哥。」難道要自己親自射人不成?

親手殺人,真姐兒還沒有過,親手殺人,不在狹路相逢的時候,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行?

趙赦半隱在黑暗中的面龐稜角分明,眉梢眼底里全有了殺氣。他還是淡淡吩咐︰「射!」這一個字斬釘截鐵出來,真姐兒手中長箭是不由自主飛出去,她驚呼一聲雙手掩面不敢去看。

弓箭在她手指中無力垂下,在夜風中晃了幾晃。

不由真姐兒想什麼,耳邊又傳來趙赦嚴厲的聲音︰「張弓!」這一次,嚴厲得多!真姐兒身子抽搐幾下,把面龐緩緩從手中抬起,手中弓箭又舉起,這一次瞄準的,是哪一個才好!

「射!」耳邊又是這個字冷酷傳來,真姐兒手中長箭再次發出,她輕泣著淚水流下來。「張弓!」耳邊又傳來這聲音,真姐兒咬著牙,心里十分交戰,我不能再射……不,全是敵人!

第三箭射出去,趙赦也暗暗松了一口氣。眼角這才看真姐兒,見她面色蒼白,身子顫抖著。王爺心中後悔上來,這樣逼她,對還是不對?

不顧是戰場中,伸臂摟了摟真姐兒身子,這裹著戰甲的身子接觸到趙赦溫暖的懷抱,情不自禁的更是顫抖著。

在繁星高掛的夜晚上,安平王給自己的妻子,上了這樣的一課。

四面吶喊聲,刀光劍影聲,不容真姐兒細想。但她不敢再看,她腦子里有的,就是剛才一箭出去,是中了人的腦袋,還是中了人的眼楮。

不遠處戰場上腦袋、手臂亂飛,真姐兒面色更蒼白,這一課太殘酷,實在殘忍!

拼殺,追擊;再拼殺,再追擊……。由入夜一直打到天亮,火把這里天空都要映紅。

清晨趙赦和將軍們說話過,回來在露水打濕的青草上,看到真姐兒熟睡的身影。她身下鋪著厚厚的氈墊,桃花兵們守著她。

青草帶露更顯濕潤,在這濕潤中,熟睡中的真姐兒,眼角也有兩滴子淚水。是睡夢中出來的,還是天空打下來的露水,不得而知。

王爺在妻子身邊坐了一會兒,雙手搭在膝上心中也很糾結。這樣做,對還是不對?以往是首飾衣服哄著,玩意兒陪著的真姐兒,現在逼著她去殺人!

伸出手指拭去真姐兒眼角淚水,這手指冰涼踫到真姐兒面頰,她面上有些激動,囈語道︰「我不要,別逼我!」

大手輕輕拍撫著她睡得不安的身子,趙赦輕嘆一口氣。這是一個好似清晨玫瑰花的孩子,逼她去殺人,似乎不對。

趙星悄步走上來,離開幾步站定回道︰「將軍們按王爺說的,已經全隊追擊。趙辰去往中軍回來,左將軍遵王爺命,也拔營前往預定地點。」

本該就走的趙赦改變了主意,對趙星道︰「咱們停下來休息半天,去搭個小帳篷。」帳篷不一會兒搭好,趙赦抱著真姐兒進去,把她安置在臨時搭就的床上。

自己不解衣甲,也陪著真姐兒小睡。

半上午的時候,真姐兒醒來。第一眼看到的,是趙赦的面龐就在眼前。她悄悄的抱住趙赦身子,把腦袋往他懷里拱一拱。殺人,唉,昨夜殺了人!不是刀劍殺到眼前就殺了人,真姐兒大睜著雙眼,腦子里揮不去昨天那三箭。

表哥說張弓,表哥說搭箭,表哥說射!

趙赦睜開眼楮,見這個孩子面上猶有痛苦。把她緊緊摟在懷里親著,再往外喊人︰「打熱水來。」

真姐兒強自鎮定,對趙赦盡力一個歡快的笑容,這笑容看在趙赦眼里,眼底里全是猶豫不決,徘徊不前。

初上戰場的兵,夜里也有做惡夢的。趙赦抱著真姐兒起來,沒有說話,還是在她面頰上、耳朵上親著。

尉遲英帶著女兵送來熱水,趙赦親自給真姐兒擰了巾帛,看著她洗好帶著她出來上馬︰「走,咱們找個地方用飯。」

四面繁花似錦,全然看不出來昨夜有一場大仗。如果仔細看,可以看到地上有鮮血。這里離昨夜戰場有些距離,別的倒是很干淨。

鮮花叢中,早早鋪下來自大食的繡花地毯一張,寬大有家里的錦榻那麼大。上面擺著的,是烤得香噴噴的羊肉、大碗的牛肉碗和金黃的面餅。

旁邊小銀碗、小銀刀,再就是點心和水果。有葡萄、無花果、哈蜜瓜,香蕉、桔子,全是當時令可以見到的水果。

「給,」趙赦很小心,把手中牛肉湯遞給真姐兒時,裝著不看她。真姐兒明顯手一顫,強自鎮定接過牛肉湯喝了一口。

牛肉湯很香,沒有用早飯的真姐兒很是需要,也喝得下去。

趙赦又松一口氣,心里覺得驕傲,比有些士兵們強。殺過人後吃不下去飯的,大有人在。王爺隨即微笑,他雖然養得嬌,但真姐兒不是一個嬌氣孩子,一直就不是。

對面坐著的真姐兒強忍惡心,她心里一會兒是昨天自己殺了人,那斷肢不時從眼前掃過;一會兒是想到這面前一堆吃的,已經是優越的待遇。

軍中也運上來水果,不過只有葡萄和哈密瓜。別的水果,全是只給真姐兒一個人預備的。她把牛肉湯一氣喝下去,肚子里暖烘烘不去想別的,再吃點心再吃水果。

趙赦微笑,真是一個好孩子。

遠處桃花兵三三兩兩散開在掐花,紅衣紅甲襯上盛開在地上的鮮花,很是賞心悅目。真姐兒慢慢面色自然,慢慢有了笑容。

這笑容澄淨又明艷,趙赦笑得若有所思。這樣逼她,應該是自己的不對。

「真姐兒也去玩吧,去摘花。」真姐兒抱著桃花兵們送來的鮮花,有了樂陶陶的笑容。趙赦這樣吩咐她,鮮花襯上真姐兒,才是最合適的。

帶著真姐兒站起來,趙赦一只手拎起一串葡萄,另一只手在真姐兒頭上撫模,柔聲道︰「表哥陪你去。」

白色黃色紅色紫色的花叢中,又多了兩個身影。桃花兵不無羨慕,看著王妃好似百靈鳥兒,彎腰摘了兩朵,又對王爺綻開笑容︰「那一朵更大。」跑去摘了更大的回來,給王爺看,再從他手里咬下兩三顆紫色透亮多汁的葡萄,含在嘴里跑開。

再回來時,手上必多幾枝子好花,再給王爺看,再從他手里得到幾枚葡萄,再跑開。銀鈴似的笑聲漸多,王爺壯碩的身影隨著伴在嬌小的身子旁。偶爾,也有一、兩聲笑聲。

大家都候著,等王妃玩到盡興,小跑著回到王爺身邊,抱住他的身子低笑著道︰「咱們吃午飯吧,吃過就可以去追上。」

所有人戰盔戰甲沒有解下,真姐兒雖然玩樂中,也明白前面還有仗要打。此時表哥這個大將軍,是看似悠閑自在陪自己賞花。

真姐兒在心里對自己打氣,打仗的事兒,你不殺他,他就殺你。心中還有不安,但面上全是笑容。和趙赦用過第二頓飯,全隊人上馬趕路。

茫茫草原下,真姐兒緊緊跟隨趙赦的快馬。每到趙赦看她時,就大聲回答︰「我能行,再快些吧。」

趙赦不再說話,真姐兒還能跟上,他相當滿意。

奔襲三天,又有一仗。這一次趙赦沒有再逼真姐兒,他們也沒有到戰場上面去。中軍都開拔,王爺是傾兵而出。

前面在打,後面搭起軍帳,王爺只在這里運籌帷幄,真姐兒將軍重新是幕僚先生,忙著寫信回信念信,外加打雜跑腿的小廝一名。

草原上的月亮又大又圓,也許是四周空曠的緣故。又是一天月兒圓,真姐兒從帳篷里出來,去傷兵的帳篷看看還需要什麼,見幾個新兵正在被隨軍的醫生罵。

「殺人有什麼!當兵的殺人發惡夢還好意思提。沒有藥,回去睡一晚上就好了!」醫生痛罵不止,真姐兒心中掃過暖融融,同時面子也回來好幾分。

看來心中有糾結,不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

從醫生帳篷里出來,她沒有听到醫生壓低聲音罵發惡夢的新兵︰「王妃還不這樣,你們倒膿包上來!去問問王妃的桃花兵,有沒有這樣的!」

這罵聲真姐兒听不到,她只是嘴角噙笑回大帳中去。月暈優美,靜靜流淌在軍中,對帳篷和站崗的士兵們,全披上一層銀輝。

這銀輝也流淌地真姐兒身上,她正在想著,冬天就要到,將士們的冬衣過兩天就要到了。後面的蔬菜牛羊肉,也要在大雪封路以前,運上來才行。

京里的軍需又晚了,還是要去催才行。幾個桃花兵迎面走來,哈一哈腰行禮。王妃含笑,從他們身邊擦身而過時,一柄硬物抵住後背,有人低喝道︰「不要說話,繼續笑往前走。」

這幾個士兵們把王妃擁在中間,回話道;「是!您要搬東西,我們這就去。」離大帳有幾步時,身後那硬物更是抵得緊耳邊又有人低喝︰「我們要進去。」

守帳篷的兩個士兵全是男的,見到王妃被簇擁而來,面上又神色如常,就放了進去。

牛油蠟燭下,真姐兒笑得很自如︰「殿下,原來你一直在軍中,恕招待不周。」身後兩句話,真姐兒已經听出來,這個人是誰!

她緩緩轉過身子,見身後桃花兵們四散開來,有的守帳篷,有的盯著自己,有一個人站在那里不動。

燭光從他眉眼上慢慢轉過,他眉頭清秀,帶著堅毅之色;嘴唇薄薄,緊緊抿著是微紅色。身姿依就風流,神情還是俊朗。

這個人,是清源王殿下。

清源王殿下清秀如昔,裝起女人來很是似模似樣。離他兩步遠,等于還在他掌握之中的真姐兒行了個軍禮,身為階下囚的真姐兒客氣抱歉地道︰「殿下,請恕我軍裝在身,不能全禮。」

她從容的態度,讓清源王疑惑。哼一聲道︰「你的膽子,從來是不小!」此時在自己手中,也是不懼不怕,反而好似在她自己的繡房一樣自在。

「這是我家的大帳,殿下你,才是客人呢。」真姐兒嫣然說過,對清源王殿下客氣地道︰「理當給殿下敬茶,殿下肯定不許,請殿下自己倒吧,那茶捂子里的,全是好茶。表哥最愛的,就是蒙頂或龍井。」

清源王對著真姐兒俏麗笑語的笑靨看過,又哼了一聲。伸長手臂按著真姐兒坐下,自己也坐在她身邊,淡淡道︰「我不是來吃茶的,是來討公道的。」

「公道?」真姐兒又要貧嘴的樣子,清源王手中短劍往前進了一分,刺進真姐兒身上金甲里。殿下帶著輕松自如道︰「你這金甲真不錯,不過我們離得這麼近,我又這麼從容,不一小心,很容易刺到甲片縫隙中。」

真姐兒笑容可掬,對他再次展開一個笑容。帶著你不讓我說話,我就不說話的表情閉上嘴。

跟進來的幾個士兵守著帳篷門,忽然回身打個手勢。清源王身子難免要繃直,他今天是有話要問趙赦。宮中的陰謀,安平王應該清楚。

外面行禮聲畢,趙赦大步走進來。愣了一愣,面色自如站定,對身邊亮開長劍的幾個人看過,再對著清源王微微一笑︰「殿下,許久不見。」

這神色和真姐兒一樣,安平王也好似見到多年不見的故人。

對著趙赦的悠閑,清源王面色變了幾變,對自己手中抵著真姐兒的短劍看去,這樣,才覺得有安全感。

趙赦一回來,帳篷中突然多了威壓。殺氣、冷光、威嚴,仿佛全在眼睫前。王爺漫不經心,看似全不在乎妻子,找個位子坐下來,他寒星似的眸子才看過來。

這眼光和平時一樣,是犀利又懾人的。

「殿下,你不知道朋友妻不可欺嗎?你這是何意。」趙赦說過,不等清源王說話,對真姐兒板起臉,喊了一句︰「真姐兒?」

坐在清源王身邊,在他短劍威脅下的真姐兒應了一聲︰「是。」腳步輕輕滑開數步。清源王驚又跟上兩步,真姐兒已經撲到趙赦書案前,手一翻,不知道哪里抽出一把長劍,回身「當」地一身響,把清源王的短劍格開。

兩劍相擊,居然各無損傷。真姐兒露出笑容︰「殿下的劍真好。」要知道真姐兒手里的,也是一把長劍。

隨清源王進來的人來救,悠閑自在的安平王動了,他長劍揮舞下,「叮叮當當」數聲過,地上啪啪落下幾枚斷劍來。

安平王手中的,也是寶劍!

嘻嘻笑聲中,真姐兒回到趙赦身邊,腦袋不由自主地,對著趙赦身子偏一偏。趙赦大手極其自然的在她頭上拍拍,眼楮掃了不敢置信的清源王一眼,再對真姐兒道︰「進去吧。」

真眼兒妙目流盼,在燭下熠熠生輝。她半帶撒嬌的跺跺腳,趙赦含笑︰「我和殿下有話說,去睡吧。」

不太樂意的真姐兒這才噘嘴答應著,要走時突然想起來,倒了一碗茶伸長手臂送到清源王手臂可及處,笑容滿面︰「殿下請用茶。」

對著這有些距離的人,活似小精靈的人兒,清源王嘴里又苦又澀,手中短劍也抬不起來,何況安平王又在身側。

他接過茶,笑得很僵硬︰「多謝。」送到唇邊喝一口,香茶喝到失意人嘴里,還是苦茶一杯。

帳簾子輕響真姐兒進去後,清源王狠抬起眼楮,對上安平王微微含笑的面龐︰「這!……」安平王妃又一次讓清源王殿下刮目相看。

趙赦先舉手,是招待賓客的禮節︰「殿下請坐,許多不見,咱們慢慢聊不遲。」對著被自己打倒,此時又站起的清源王隨從看看,清源王擺一擺手︰「你們出去。」

隨從還不肯出去時,清源王回頭淡淡道︰「王爺要想拿我,早就喊人了。」他身上還是女兵的裝束,又做出來男人決斷大事的神色,看上去,分外滑稽。

帳中只剩下兩個男人時,趙赦才慢慢告訴清源王︰「王妃,是我的王位繼承人。」他說得不算太高,又加上一句︰「她還不知道。」

驚詫,驚訝,驚疑……。輪番從清源王面上掃過,這一句話,足以對剛才安平王妃身上的變化來解釋清楚。

安平王又慢慢吐出來一句,是剛才說過的一句話︰「殿下,朋友之妻不可以亂有心思!」清源王瞪圓了雙眼,明白、痛恨、憤懣的神色,又輪番從他面上掃過,清源王咬牙來了一句︰「我,沒有那個意思!」「誰知道呢,你我,都是風流中人不是嗎?」趙赦也不揭破往事。對真姐兒時有的殷勤,送的一枝子杏花,總是有些言語出來,眼光不時會放在真姐兒身上。

安平王只是道︰「這是我的正妻,與殿下的意中人不一樣。」像是生怕這話還不夠狠,趙赦裝著不經意又來上一句︰「她是個乖巧的孩子。」

燭光流彩,本應該帶來暖意。清源王殿下為這幾句話,卻是遍體生寒。

宮中趙赦陪著皇帝走出,以後數次也曾讓人對他聯絡……這一切全可以得到解釋。安平王明明知道十五那天他們全在宮中,卻沒有讓人對自己示警。

嘶啞帶著恨意的聲音響起,清源王低沉黯然地道︰「白泌,是幾時換的?」趙赦如實告訴他︰「我不知道。」

這事情,與趙赦有關。趙赦做的是什麼,他自己最清楚。安平王做的是,沒有對清源王示警,守京里城門的將軍有一個是趙赦的人,他事先告知,不必阻攔。再就是清源王流落在外,趙赦多次知道他的形蹤,也沒有接濟一分半文。

在此時,安平王反而嘆息︰「殿下,你躲在我軍中,我裝看不到。你今天露面,讓我難以交待。殿下,可自去如何?」

安平王一臉坦誠,你自己走吧,我只當少幾個逃兵。

清源王眼中閃過凌厲,掩蓋住這凌厲,他試探地道︰「我只是一時糊涂,你的軍中方便躲藏,也方便立功,我留下來,日後不會虧待于你!」

安平王仰面,足足想了有一刻鐘。眼中突然有了光彩︰「殿下深得皇上喜愛,這糊涂事情也過去半年,何不去往京中對皇上請罪,重得皇上喜愛?」

他來了精神,擊掌道︰「殿下迷途知返,是件樂事也!」

清源王靜靜,足足看了安平王一刻鐘,他腦子里紛亂亂。白泌是假的,他已經明白過來。諸多以前對自己說過效忠的人,一個一個避而不見。

如安平王這樣尋借口推諉的是多數,還有幾個,居然能起殺機!

他忽然沮喪,突然黯然。帳篷里的燭光明亮,安平王面上有了好主意的輕松自如。在此時,形成強烈的對比。

清源王殿下覺得自己一寸一寸矮小下去,而燭光中的安平王漸高大起來。他自慚形愧,同時又有怨恨滿懷︰「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王妃可愛天真,我對她有好奇之意。」

「王妃初來是可愛天真,我命她隨軍,讓她歷練。往京中呈報的折子上,也對皇上言過,有朝一日我不在,世子年長之前,王妃承繼我的王位。」趙赦說得濃情蜜意︰「殿下您也知道,戰場上刀槍是不長眼的。」

這話又重重擊打在清源王身上,宮闈中刀槍,也是不長眼的。是幾時,重重打在他身上?

「殿下不放心去京里,去霍山王處如何?老王爺位高爵顯,在皇上面前聖眷數十年如故,如老王爺一意斡旋此事,我理當對京里進言。」安平王說得情意還重,清源王也听得明白。

這里,不再是自己久呆之處。

「梆、梆、梆」,外面敲起三更鼓,北風吹得帳篷頂子發出響聲。這風聲提醒清源王,夜已深,外面露水想必是重的。

「既如此,我告辭,請王爺給軍令,我這就離去!」清源王灰心喪氣,眸子底處那一根深深的刺還扎在其中。

想當初,你為何不對我示警!

這深恨只能在心中,要是說出來,就是太幼稚。趙赦可以說,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明白,他事先,是什麼也不知道的。

「趙星,」趙赦往外面喊人進來︰「拿我令箭,送幾個人出營。」清源王眼中有了淚,外面北風四起,主僕數人在荒郊中過夜,對于孤淒人,肯定是難熬的。

安平王,如此心狠!此時不走,又無奈何。

清源王出去後,趙赦來看真姐兒。這孩子淘氣的,這是在自己軍中,也不是以前手無縛雞之力。

初一進來見到真姐兒受制于人,趙赦是嚇了一跳。

大紅錦帳中,真姐兒睡得甜甜。床旁紫檀木盆架旁,還有半木桶熱水在。大銅盆里水猶溫,旁邊架子上,整齊搭著巾帛。

真姐兒面色如玉,半縮著身子正睡得好。

王爺在床沿上坐下,對著自己這個王位第一繼承人就是一笑。給她掩一掩被角,未必一定要武功強,才可以治理封地。

強迫真姐兒一次過,趙赦變了心思,再沒有強迫真姐兒成為戰場上殺人如麻女戰士的心。

這孩子海棠春睡猶香濃,還是香車寶馬的好。

王爺並不就睡,出來等趙星回過話。坐到書案提筆寫信,把晚上遇到清源王的事情寫清楚,再加上一句,已往霍山王處去。

親自看著信干,親手打上火漆印封起,趙赦這才嘆息一聲。這次,是真的嘆息。在趙赦這樣世家子出身,又名利心強的人看來,清源王殿下,是走了一步錯的棋。

這棋,就是有別人算計,也是殿下自己走出來的。沒有人拖著他腿去宮中,白泌這樣說,也是清源王自己太想得到皇位,太想壓倒別人。

其中最關鍵的一著,就是清源王面對皇帝時,身邊甲兵中有人大呼︰「殿下快走!」任是誰听到,都會認為殿下有反心。

那兩個大呼的人當場格殺,是當時就滅了口。

成大事者,多是狠心人。

第二天拔營,趙赦帶著中軍要在大雪封路以前,到達自己預定的地點。中軍大旗豎起時,王位第一繼承人真姐兒,當然是隨著而去。

大雪難行前,又狠狠打了一仗,敗軍阿史德柔然逃往商王處,趙赦沒有讓人追擊。雪,越下越大,信還是及時到來。

新年的第一天,真姐兒興高采烈拆著信,不時歡快地道︰「表哥,這是佑哥兒的信。」再拆一封︰「這是佐哥兒的信。」

佐哥兒的信上,一個小手掌。外加佑哥兒的幾句解釋︰「我和弟弟問母親乖不乖,弟弟的小手印在這里。」

下面還有幾句︰「給弟弟印一手墨汁被祖母發現,不妙呀不妙。」

真姐兒笑得極開心,把兒子小手印送到唇邊吻一吻,再拆下一封信。這一封信,讓真姐兒看得凝神,起身把信送給趙赦,鄭重地道︰「展夫人來的信。」

上面寫著︰「……。王爺臨敵中箭,命不久矣。請王爺相助暗兵,助小王爺拿下王位。」趙赦立即回信︰「援兵立至!」

回信讓趙星送走,趙赦喊真姐兒過來,袖中取出一個紅色給她︰「你又大了一歲。」這個紅包可真不小,真姐兒雙手接過,歡歡喜喜再給趙赦拜過年,回到自己書案前去拆大紅包。

有金錠,也有賞人用的銀制梅花小餅子,有龍涎香,也有玉佩。一枝上好的毫筆,還有一個小小玉硯台。

雜七雜八的,全是哄孩子的東西。

真姐兒玩了一會兒丟下來,正要繼續拆信。趙赦喊她︰「穿暖和些,隨表哥去各軍中看看。」

左翼右翼離得都不遠,夫妻只帶上一百人踏雪而出。雪地清冷中奔了一會兒,有老梅香徹心脾。

指著兩邊高丘,趙赦對真姐兒道︰「這兩邊看似高處可設伏兵,其實只有一條山路下來,敵人或是用火攻,那就是甕中烤肉了。」

真姐兒仰面看看高處積雪,說一聲知道了,再隨著趙赦飛馬而去。

「這地利,是最要緊的。」趙赦又出來一句,真姐兒再應道︰「是。」

雪地中,一百人擁著黃馬和紅馬而去,只留下一行行馬蹄印子。

商王宮中梅花也香,香濃梅花下的長廊里,成日有人來往而去,不是醫生就是來看視的大臣。

房門外,也時時候著商王的四個兒子和姬妾。

這其中,商少陽格外的引人注目。這個離家一次再回來的小王爺,是人人都知道他得到安平王的大力援助。

對他看著的眼光,和平時一樣,表面上是和氣,眸子底是鄙視。

引狼入室,難道他不知道?自商少陽回來後,對于西北的一些物資關稅,已經少了許多。而且是趙赦要什麼,商少陽會給什麼。

此時他是剛從戰場上回來,一身戎裝手按寶劍,威風凜凜的在這里踱步。

北風打著卷兒從走廊外吹過,把陰冷昏暗的天氣慢慢引來。商王一旦離世,這北風只怕要刮到人心里。

房門內出來一個醫生,對眾人看看,目光放在商少陽身上︰「王爺請少陽公子進去。」商少陽不奇怪的哦一聲,整衣甲理頭盔。大家各種各樣的眼光中,靴子底大步踏進去。

室中藥香滿屋,商王眼眶深陷,見兒子到近前來,他神思恍惚著喊了一聲︰「近前來。」商少陽的面龐更近,同時可以看清楚的,是他一直按在寶劍上的那只手。

手上戴著一枚瓖寶石戒指,戒指套著的手指有力健壯,牢牢的不離開那寶劍。

「你,可以如願了。」商王嗓音暗沉,又輕聲道︰「醫生退下。」房中三個醫生一起出來,在外面被人圍住︰「父親如何?」

「王爺如何?」

「可曾說了什麼?」

房中商王眼底里又有火焰燃燒,這火焰給了他精力,讓他居然硬朗地手扶著枕頭坐起來。商少陽吃了一驚,往後面退了兩步,同時盤算著父親要是好了,要是同自己算賬……

不怕,在他傷重臥病時,自己已經得到軍中近一半的兵權,再就是安平王的援兵,于數日前已經就位。當然這兵,是在展夫人手中調遣。

對著兒子吃驚後退,商王露出一個笑容,這笑容看上去陰惻惻︰「你不必怕,我已經寫下遺書,把王位傳給你。」

商少陽雖然半信半疑,還是這就拜倒︰「多謝父親。」商王嘿嘿笑,面上現出回光返照的紅色。這回光返照,讓他說話很流暢︰「你是我商家的人,我死了以後,再沒有人能牽制你。除了一個人,」

父子心中同時出現這個人,商少陽有些羞愧,低聲道︰「我心里明白。」商王目光凶狠︰「你是我的兒子,你要牢記我們商家的人,是不能被人牽著鼻子走!要是你忘了,我死以後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重病後消瘦的商王,面上肌膚干得可見骷髏骨架,再有這凶狠相,又把商少陽嚇退兩步。在商王狠狠的瞪視下,商少陽保證︰「我得王位,必不受制于人!」

「好,你要牢記……」商王現出微笑,燈盡油干的往後面倒去,一動不動面色紅潤歪在枕頭上。

商少陽急忙上來大喊︰「父親,父親!」這喊聲傳到房外,外面的人一擁而進,放聲大哭來到床前。

驗明商王是去世後,第三個小王爺立即拔劍︰「大哥,你又逼死了父親!」隨著這喊聲,外面嘩嘩啦啦跑來一隊人,腳步聲立正站穩,「嗆啷」一聲大響,是齊齊拔劍聲。

「向少陽公子效忠,擁少陽公子即位!」

房中人全白了臉,商少陽狠狠看著這里所有人,冷冷道︰「父親是自己去的,他臨終前傳位于我,可請魏大人來,他是父親重臣,問他有沒有遺囑。」

有遺囑也好,沒有遺囑也好,商少陽即位已成定局。

魏大夫急急來到,雙手高捧著遺囑老遠就喊︰「遺囑在此!」進來去看過商王,大哭三聲過,開始宣讀遺囑。

「我襲王爵于先王,現傳王爵于少陽。我商家血脈,從不受制人。縱有緣由,也當尋機解之。受制于人者,縱有千年鐵門檻,死後列祖列宗之惡鬼,必阻于祭祀之外!」

商王用簡短的話語,把他臨終心中一直耿耿于懷的話,又說了一遍。

商少陽即位,命舉哀發喪。四周甲兵林立,小王爺完成即位儀式。商王府中白幔皚皚,一面悲泣聲。

「請夫人來,請曾姨娘來。」商少陽這樣吩咐過,自己去父親靈前守靈痛哭。幾個兄弟都在這里,見他痛哭好似孝子,心中都覺得不是滋味兒。

這個人,現在好似第二十五孝。

幾個白衣白衫的女子進來,為首的一個人瓊鼻珠眸,是展夫人。在展夫人身後的一個人,不著妝飾,眉眼兒精致。她一進來,這里所有人都駭然!

這是曾姨娘,就是小王爺為之私奔的那個舞娘小舞。

小舞在直瞪瞪全看著她的眼光中,不知所措。商少陽住了哭聲起身,面如嚴霜吩咐展夫人︰「給父親守靈。」

跪著的人全讓開,給新王妃讓出她應該在的位置來。展夫人跪下後,商少陽再命小舞︰「跪在夫人身後。」

「你!……。大哥,父親靈前,怎麼能有姨娘守靈!」與商少陽是一母同胞的商少剛不答應,他怒氣沖沖地道︰「父親遺囑中的話,你忘了不成!」

商少剛手指小舞大罵︰「為了這個賤人,你才惹父親生氣,為了這個賤人,你才受制與人。」曾姨娘是安平王所贈,這是人人都知道的。

展夫人跪在地上,安安分分的守她的靈。

「啪」一聲脆響,商少陽重重給了商少剛一個巴掌,打得商少剛一個趔趄,手捂著面頰怒目時,商少陽冷冷的道︰「五弟,我說話你听著!」再手指著展夫人身後,對小舞道︰「你跪這里。」

小舞跪下來,商少陽跪到前面去繼續大哭。商少剛緊緊繃著面龐,突然重重一跺腳,大步沖出去。

「少剛,」

「五公子,」

呼喊聲中,商少陽的聲音冷凝著出來︰「讓他去!」他面上的眼淚和聲音听冷凝,震住守靈的人。

商王發喪是在七七四十九天以後,下葬過,對著暮色昏鴉,商少陽長長吁了一口氣。以前再恨他,此時也是噓唏。

這七七四十九天里,夫妻也是不能同房的。

從陵墓上回來,商少陽就理當回到王妃房中。展夫人笑容滿面接了他,溫言笑語道︰「我以為你去曾姨娘房中?」

對著這個艷麗大方,得體知心的妻子,商少陽露出玩味的笑容︰「你從來是個不拈酸的賢惠人,我當然到你房中。先要謝的,就是你這個賢內助。」

這話听起來話里有話,展夫人只做不知。她微笑︰「王爺說哪里話來,妾身為妻子,理當為王爺盡心。」

她聰明的,沒有在此時提到安平王。

商少陽又笑得別有含意,舒心暢意地看著這間王府里最好的正房,道︰「趙王爺那里,又有何話說?」

他問,展夫人才回話,梨花含笑道︰「趙王爺說,如果三月里,王爺您的兵馬按原定說的到地方,這是件都有利的大好事。」

「大好事?」商少陽眼中鋒芒一閃,又笑得溫和︰「我先打他後打,主將人頭我不取,留給他帳下的將軍是嗎?」

展夫人略停頓一下,晶瑩玉潤的眸子里泛光流彩,好似在打量商少陽這火氣從哪里來?打量過,她笑得極恭敬︰「這事兒,當然是王爺您拿主意,您要是不願意,趙王爺也沒有辦法不是。」

她手撫在鬢發上,珠花顫巍巍下的手指透明一般,染上珠花光澤,也有商少陽映在珠花上的笑容。

新任商王依然是笑容多多,他伸出雙手輕輕擊了擊。展夫人微錯愕間,見房外進來一個披著風帽風衣,從頭到腳都遮蓋住的人。

她進來,不生疏的先關上門。風衣再露出一雙柔美的雙手,一寸一寸取下自己的風帽,面上笑容國色天香,這個人粗看起來,和展夫人極其相似。

展夫人還在笑︰「王爺,這個長得和妾很相似?」她眼珠子一轉,好似明珠落玉盤︰「只是不知道她出去,是不是能瞞得了王爺的家臣?」

與此同時,那一個「展夫人」也眼珠子一轉,聲音宛轉也有幾分相似︰「王爺,妾病了,病人嘛,都是有一些不同的。」

銀鈴似的笑聲響起,商少陽和「展夫人」都看過來。展夫人笑過,淡淡道︰「王爺,你還是對我不放心。」

「臥榻之邊,怎麼能放心!」商少陽走到書櫃前去,雙手移開書櫃現在牆壁,再在牆壁拍打數下,牆壁應手而開,里面現出一條通道來。

隨著通道現出的,還有陰冷的氣息。

商少陽對妻子客氣有禮︰「夫人請進吧,你放心在這里面不會餓到你,一日三餐,會有人按時送的。」

「是嗎?要是有本書,就更好了。」展夫人含笑,還是她落落大方的姿勢,慢慢步了進去。身後牆壁慢慢關上時,展夫人才露出恐慌,她雙手本能的護住月復部,又隨即放下雙手,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再往前走去。

商少陽則微笑對「展夫人」道︰「你病了,去床上養病吧。」他出門,頭也不回的往小舞房中去。

讓丫頭們不要通報,商少陽帶著促狹的笑意,悄悄進來。小舞睡在床上,正在長吁短嘆。她心中所煩的,還是這些人全不待見自己。

自己上靈堂以兒媳之禮守靈,不光著公子們有意見,擁護商少陽的官員們,也是一天幾個意見上來。

「哈,你在怪我不來是嗎?」商少陽好似少年般,一跳進來。小舞「媽呀」一聲,然後嬌嗔著撲過來,用自己的拳頭捶打著他,怪道︰「你嚇我,快把我嚇死了。咦,你應該去王妃房中才合道理。」

小舞噘起嘴︰「不然明天,又要有人對你說上半天。說你寵妾不好,什麼都不好。」又一笑︰「夫人是個賢惠人,她從來善待我,你呀,還是去吧。今天晚上,總要給她這個顏面。」

身子被商少陽攔腰抱起,商少陽笑道︰「你話太多,」用自己的嘴堵上來,一直來到錦帳內。喘息著兩個人分開,商少陽輕聲問︰「你在安平王那里,可有什麼把柄在他手上?」小舞心一跳,把商少陽推開︰「又來了,問過多少次,還要問。」

「小舞,如果你有什麼瞞著我的,可以對我說,我不會怪你。」商少陽欺身又上來,把小舞緊緊壓在身下面,含笑道︰「以後,就是我們兩個人在一起,不管什麼人,也不能再讓我們分開。」

小舞深深的嘆氣︰「少陽,這日子不好。一堆人天天在耳朵邊上說應該這樣應該那樣,我時常想起來以前,我跳舞對你看,不會有人對你說,這樣不雅,以前多好。」

「你要跳舞,以後也還是我看。別人說,讓他們說吧。官員們也是好心,他們防微杜漸,怕我昏庸。」商少陽在小舞身上捏兩把,笑著問她︰「以後只有你和我在,可好不好?」

然後很憂傷︰「為什麼你還沒有孩子呢?」

小舞心里又一跳,掩飾道︰「夫人不是也沒有。」商少陽不置可否︰「她呀,」想有就難了。商少陽抱著自己的初戀,想想數年後展夫人逝去,趙王爺他,會是什麼表情?

一年就病逝太倉促,許多事情來不及準備。商少陽即位後,第一個發難的人是趙赦。這並不是父親臨終遺囑所致,而是小王爺早就有的心思。

到底出生于王侯家,一生受制于人,是商少陽不情願的事情。而展夫人出身名門,進退大方,又聰明機智有後援,在官員們心中,地位已經不亞于商少陽。

有一些官員追隨商少陽,就是展夫人所說服。好比真姐兒當政,官員們要不滿一樣。而一個得體出身好有後援的妻子,也可以讓別人放心依附。

信鴿是依就的往來,尉遲英再一次把信送進大帳,真姐兒看過顰眉,走去對趙赦道︰「展夫人十有*,是出事了。表哥,你又料到了。」

這信中和平時一樣,是展夫人的筆跡,信中意思也不差什麼。只是以前約好的記號,並沒有。

趙赦也把信舉起來看看,信紙並沒有透明處。

按照約定,展夫人的信依季節不同,會有針刺上不同花樣。這花樣也很好刺。不要太形像,春花圖畫上有四瓣的,從中心開始,再刺上四個花瓣中心點,這是春天的記號。到了夏天,水波起伏,刺點應該是一高一低的波浪形。

秋天菊花是卷曲的,刺點多散亂;冬天梅花五福,是有五個花瓣中心點。

這針眼兒就是被人看到,明白是暗號也連不成線。

現在這信箋上,只有字里行間。

「為情顛倒的人,不可靠。」趙赦這樣說過,真姐兒要笑,虛心請教道︰「為什麼?」趙赦道︰「男兒理當為功名,商少陽心心念念的,就是那個舞妓。這樣的人,我怎麼能放心!」

他起身負手踱步,自言自語道︰「老子也不要了,名聲也不要了,世人的眼光議論全不要了。這樣的人,」安平王再一次搖頭,這是傻子!

真姐兒跟在身後亦步亦趨︰「是展夫人變了心,我想不會。」趙赦道︰「當然不會,就是她變心,信中會有改變才是。看這信,還是一如既往,只是暗記沒有了。真姐兒,給那個舞妓去封信,讓她弄明白這一切。」

「哦,」真姐兒好奇的不行,為什麼小舞要听表哥的?寫過信給趙赦看,把這疑問說出來︰「表哥呃,小舞姑娘受了你什麼恩惠?」

真姐兒鼻子微皺,眼楮眉毛里全是好奇心。這好奇心下面的眼神兒里,還是她慣有的一片澄淨。

趙赦不忍心告訴她,只是微笑︰「救命之恩,而且她對我發過毒誓,在不傷害她和商少陽的情況下,對我效忠。」

「佩服佩服,真姐兒佩服之極。」真姐兒知趣不再往下問,小舞從驛站里私自離開,肯定是在表哥控制下無疑。這種救命之恩,只怕是血淋淋的。

書案後的王爺又語重心長︰「心慈手軟可不好。」真姐兒默然垂手听著,眸子對著書案上深綠色的大玉瓶看去。

那里面,時時有一大捧山花。和血淋淋比起來,這山花更好看。

趙赦這一次也沒有勉強,溫和地道︰「去看信,不要再呆站著。」真姐兒如卸重負,一面拆信一面想著,那些一上來就心狠手毒的人,應該全是有原因的吧?

「小舞姑娘,會成為王妃嗎?」真姐兒又問起來。趙赦搖頭︰「不會。」出身決定命運,小舞就是這樣一個活生生例子。

王爺看向搖頭晃腦嘟嘴的真姐兒,她和真姐兒不一樣。真姐兒是自己謹慎的接來,安置先生們教導。不僅僅是這樣,宮中解開突厥使者刁難,軍中敢捆監軍,以至于為愛不成離家遠去,這種種事情,不是教導而來,全是真姐兒自己的。

就像王爺的責任心,王爺的好不能抹殺一樣,真姐兒一直把著自己生活,盡可能尋求平衡狀態,也是不能抹殺的。

搖頭晃腦又嘟嘴的真姐兒,是竭力把這件事的陰影從心中抹去。展夫人是展先生的族妹,小舞又是追隨自由的一個另類。

這兩個人真姐兒都不討厭,原以為可以相安,不想出了這件事情。

四月里的一天,展夫人逃走了。商少陽得到消息後,親自下去把秘室檢查了一遍又一遍,他面色鐵青,而且心中有恐懼。

趙赦知道這事,他不會善罷干休。

商少陽陷入深深的恐懼中,他初登王位,希望諸事待穩以後,再慢慢讓展夫人病逝。在展夫人病逝前,他需要在安平王心中有正確的位置。一個讓安平王不敢對自己輕舉妄動的位置。

而現在,要和安平王反目成仇。

半個月後,展夫人從家里來了一封信,信中道︰「君雖不仁,妾不能無情。月復中已有胎動,想王爺必不稀罕。此子,妾留伴膝下,以慰寂寞。」

商少陽接信,又是當頭一擊。他把信撕得粉碎,大怒道︰「她怎麼會有孩子的?」展夫人素來賢惠,不和小舞爭朝夕。僅有的一些夫妻同房的日子,是商少陽必須去的正日子。

她有了,而小舞還沒有。商少陽沖到小舞房中,扶著她雙肩催問︰「你在安平王那里,可曾服過什麼藥?」

小舞慢慢滑下淚水︰「藥並沒有服過,是真的。」商少陽把能想到的全問到。終于把小舞的話問出來。

商少陽是暴怒︰「你有日子沒有在安平王府上?你去了哪里?你這個傻瓜,我不是告訴你不要亂跑。」

「是王爺救了我,不然,我就不能再見到你。」小舞說出來,商少陽驚恐萬狀︰「是你,是你放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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