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陽郡主產子,真姐兒來看她,坐在席面上說的幾句話,一字不錯的傳到霍山王耳中。他們兩家原本是不對,在大家共處的地方說的話,雙方都會回去推敲。
霍山王一听到,就明白趙赦為什麼會對自己說那三件事。現在兩件全應驗了,第三次,趙赦問的康王殿下有復位的心,霍山王會如何對待。
房中人人寂靜,無聲的把目光投在霍山王面上。霍山王燭下沉思回想,當時趙赦問自己︰「王爺果然是這樣回答?」自己回答︰「果然!」安平王又問︰「當真?」自己又回答︰「當真!」安平王這才說了一句︰「這我就放心了。」
兩件事全應驗的此時,霍山王不能不推敲趙赦的第三個問話。他不放心的又會是什麼?難道安平王會幫康王復位。這想來,不可能!
兩位王爺在宮中打架,雖然極力遮蓋,當時在場的人還是知道的。
長嘆一聲,霍山王把這個想不通的事情拋開。掃視這里所有人,世子還是氣忿忿,小王爺們面上是不安、懷疑、煩惱的都有。兒子們雖然多,卻不一心。而項林面上,是淡淡的不屑和冷笑。
再看女眷們,霍山王妃是慈眉善目,好言好語在勸世子,她細聲細氣地語聲如流水般在房中流淌著︰「你要為你父親想想,他艱難呢。他現在為的,是這個家。為這個家,不就是為著你。世子,這個家,以後全是你的。」
霍山王到此,心中更是酸楚。到老子,他才發現只有自己的王妃才是最知心的。當然他也欣慰有自得,在他最寵愛伍側妃的時候,也堅決不同意休妻。
再看伍側妃,她目光清冷對著地面。感受到霍山王的眼光過來,她抬起面龐看過來一眼,這一眼中,有欣賞也有贊同,同時有的,還有一絲盈盈說不出來的情意。
這一抹子情意,好似她年青時。
霍山王的心里又是一酸,眼眶濕潤起來。地上的雲娘這時候發出哀求聲︰「王爺,饒了我這一回。我,也是想讓您喜歡。」
房中人幾乎快把她忘了,全部煩惱在阿史德溫博入朝為官這件事上。他一旦入朝為官,就意味著以後大家見到他,要行同僚這禮。就有上下級之分,是他行禮。一想到他殺的至親和下屬,只怕連平靜受禮都做不到。
世子和霍山王妃還在說話,世子一會兒靜心听王妃說話,一會兒是眼前金星亂迸和王妃在爭論︰「母親,您想一想,以後是一殿稱臣,這,怎麼能忍得下去?」
仇人眼前晃又不能拿他怎麼樣,這和仇人離得八丈遠不一樣。
「就算我們想暗殺他都不是一下子就能做到,再說他要是死得不明不白,安平王肯定要咬住我們家不放。」世子試過好幾次派人去殺阿史德溫博,都沒有成功。他眼淚快下來︰「趙赦讓父親答應這件事,是要踩在我們頭上去榮耀。母親,這不能答應!」
霍山王妃溫言和語︰「听你父親的,你要听他的,他多疼你,一直為著這個家好。」伍側妃眼皮子塌下來,直到今天,她才發現自己的錯誤,就是沒有發現霍山王妃多陰險。
霍山王在審雲娘,霍山王妃和世子才把談話結束,看向這邊。雲娘原本是跪在門口處,她膝行到霍山王身前,泣不成聲地道︰「我听到王爺您天天說安平王如何居功自傲,不把王爺您放在眼里,又說他抹殺咱們一家子的功績,還有他那個本該笑話不斷的王妃,這不是您天天念叨在嘴里的,我是想為王爺分憂。」
王芸英傲慢地反駁道︰「不!這是你想為自己長光,想在這府里讓人人感激于你!」這一點子伎倆,其實人人清楚。
「不,我是王妃所許,怎麼敢有妄想,王爺,」雲娘對著霍山王苦苦哀求︰「我全是為著您,為著您能睡個安穩覺!」
對著面前這張淚容,霍山王冷淡地道︰「你,不要和安平王妃去比。」這話重重砸在雲娘頭上,她一下子驚呆住!
眼楮里是不敢置信,柔女敕的紅唇微張著,不管是哪一個看到她這樣的神情,都可以看出來在她的內心里,原本是有這樣的想法。
伍側妃冷冷一笑,不經意地掠過霍山王妃的面龐。霍山王妃還是笑得三分和氣,不過那眼中的輕蔑可以捕捉到幾絲。
「來人,」霍山王往外面喊了一聲,進來兩個家人︰「王爺有什麼吩咐?」搖曳燭光下,霍山王面沉如水,對雲娘語氣和緩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去承擔。」
雲娘尖叫一聲,緊緊抱住霍山王大腿︰「我不要,王爺您听我說……」霍山王沒有推開她,只是帶著混雜著憐惜、審視的眼光看著她,慢慢道︰「為我喜歡,你願意做任何事情是嗎?」
「是的,我願意。」雲娘嗚咽著,把自己流淚的面龐緊緊貼在霍山王著灰色綢緞的小腿上。霍山王淡淡道︰「現在家里有難關,需要你去安平王府認個錯,你願意去嗎?」
家人把雲娘拉開,這一次,她沒有再緊緊抱住霍山王,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直到被拖到門檻處,雲娘才淒厲尖叫一聲︰「我有了您的孩子!」
房里人一動不動,直到這尖叫聲不在,才各自在心里轉一下心思。
不為雲娘話所動的霍山王再看一眼世子,道︰「就這樣說了,再大的仇氣,比不上自己重要。以後大家見到阿史德溫博,避開就是。」
天色到子時以後,霍山王疲倦上來。此時是坐在王妃房中,他對著王妃一笑︰「讓他們都回去,你打發我睡覺去。」
再一指王芸英︰「把她安排在原來的地方去休息,明天讓她來見我。」
霍山王妃像是一直在怔忡,這才明白過來。她帶笑起身喊丫頭們︰「金珠兒,銀珠兒,」再對霍山王含笑︰「我房里的丫頭,這兩個最伶俐,又生得好又手腳兒靈巧,讓她們……」
「不用了,我累了,讓她們不要來煩。你來,打發我睡去。」霍山王起身,徑直轉過黑漆瓖翡翠的屏風,往霍山王妃的睡房走去,霍山王妃安排後王芸英,隨後跟上。
余下的房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項林第一個站起來,去扶伍側妃︰「母親,這里沒有咱們的事情,咱們也回去。」
伍側妃對著這房中人一笑,笑得不無暢快,笑顧兒子道︰「你這孩子說話不對,你生兒子,一家人全為你操勞一天,看你這話說的。」對著房中人輕施一禮︰「改天備下水酒,請各位坐坐。」
再走到王芸英面前,對她花白的頭發看著︰「可憐見兒的,在地下關了這幾年。明天來看看你孫子,生得秀氣呢。」
這一對母子也走了。世子打一個哈欠︰「睡覺去。」大家各自散去。
伍側妃扶著項林的手走到一半的時候,在黑暗中對他悄聲道︰「你現在看出來了,哪一個才是真陰險。」
項林輕輕嗯一聲,不管怎麼說,雲娘也是霍山王妃的親戚,剛才處置她,霍山王妃是一言不發,只是裝驚愕。
「兒子,你要和舞陽好才好。」伍側妃輕聲又說過,覺得項林的手一抖,他雖然沒有說話,卻用肢體表達了他的不滿。
當母親的沒有再說話,回到自己院中,對項林道︰「到我房里來。」項林只想送到房門口,陪笑道︰「母親,那些話兒子不喜歡听,您明天再說成不?」
伍側妃一說,就是要和舞陽郡主過得好才行。伍側妃莞爾︰「你來,我今天一定要說。」項林沒有辦法,只能跟著進來。
上夜的丫頭們還在候著,芙蓉銀燭台上燈火通明。伍側妃先含笑問過︰「小哥兒好不好?」再讓丫頭們出去。
自己在一張搭著灰鼠皮褥子的椅子上坐下來,讓項林坐下,伍側妃對著兒子打量。這個兒子生得好,眉清目秀,從小就像個女孩子。長大了舉止斯文,又學了一身功夫,是個文武雙全的人。
可是,他的性子,不知道隨誰,頗有些于世無爭。如果項林是隨伍側妃,那世子之位,應該早就是他的了。
想到這里,伍側妃幽幽嘆氣,在燈燭下問兒子︰「可給長平去信說你生了兒子?」項林尷尬地道︰「母親,那孩子……」項林心里還是膈應的很。
「是你的,千真萬確是你的。」伍側妃再一次保證過,對半信半疑的項林悄聲道︰「孩子,要是你當年听母親的當上世子,長平也就不會落到這樣的地步。你要是世子,她就是遠嫁也不會吃這麼多的苦。」
項林長嘆一聲︰「唉,母親,舊話難提。」
「不,我問你,你願不願意一生一世保護長平?」伍側妃鄭重嚴肅地問出來,項林斬釘截鐵道︰「當然!母親,我只有你和妹妹兩個人。舅舅那里,我也並不想去。」
他面色認真,把這句話說出來。伍側妃喜上眉梢,眼角有壓抑不住的喜色︰「現在機會來了,我的孩子,你還是能有把握王府的機會。」
「我?怎麼會。父親現在眼里只有大哥,今天這事情雲娘又倒了,王妃在父親面前裝得好人一個,父親以後只會更听她們的。」項林覺得沒有半分可能性。
伍側妃只是笑盈盈看著他︰「你想不想當世子?當這個家的王爺?」項林遲疑不決,他猶豫道︰「我只想和母親單獨離去,我對您說過許多次,您只是不答應。咱們走,離開這骯髒地方。手中還有余財,接上長平,咱們一家人走得海角天涯去,比這里日子要舒心。」
「傻孩子,你能走到哪里去,能走得把親戚朋友全丟下。」伍側妃親切地道︰「再說,你有了兒子。」
項林煩惱︰「母親,就算那個孩子是我的,就算是我……唉,」他不想說下去。
「你只回答你想不想當王爺!」伍側妃只這一句話,她看著這個傻兒子,能走到哪里去,不管到什麼地方,有人就有權勢的爭奪,地位的高低。
項林低聲道︰「如果不能走,留在這里,我當然想當王爺,讓他們全仰我鼻息過日子。」伍側妃笑盈盈︰「這就對了,兒子,你有兒子了,是你的一張王牌。」
「什麼!」項林驚愕,這話不無荒謬。他對著母親又添皺紋的面容細細的看著,從她眼中的喜色看到她所想的一切。
房間里爆發出小王爺低低痛苦的吼聲︰「不!」他雙手抱著頭︰「這不行,辦不到!」伍側妃溫和地勸著他︰「你不要任性,這一點兒上,你應該學學你父親。那阿史德溫博是他的大仇人,他為著這王府上的金字招牌,他也忍了。你呀,真是不知道隨誰。」
項林再抬頭,面上已有淚水。他眼前閃過的,不是父親忍讓阿史德溫博入朝為官,而是母親這些年來,一直在忍。
伍側妃原本飛揚跋扈,一朝跌落,霍山王又有新人。這新人,還是伍側妃親筆信千請萬請到京中,準備給兒子定親事的江陽郡主。這一切,伍側妃也全忍了。
她此時目光中透出堅定不移︰「要想離開這里,隨時可以離開。可是你想一想,咱們走了,要是接不來長平,長平可怎麼辦?就是接走長平,難道一輩子隱姓埋名過日子。有這樣的氣魄,不如在這里等機會。兒子,你的機會來了!」
項林面色迷茫,覺得自己腦子里全無方向,只能任由母親在耳邊說下去︰「你是疑心舞陽才和她不好,舞陽在婚後對你,卻是沒有二心。這孩子生得十分像你,不用懷疑是你的。安平王的孩子生下來是什麼樣,難道你沒有見過。」
「不要再提他!」項林听到趙赦就頭疼。
伍側妃不理他,繼續說下去︰「你有這一層靠山,你還怕什麼!等到孫子長大,你父親也可以退位,到時候,是世子當王爺,還是你當王爺,這可說不好!」
項林只覺得頭痛欲裂,母親的話一直在耳邊不停︰「舞陽背後是安平王府,等孫子長大,安平王想來不會坐視。安平王和你父親就算再修好,也好不到哪里去。這個兒子,是你的機會!」
昏昏沉沉的項林從伍側妃房中走出,他腳步有些虛浮,不知不覺的來到兒子的小木床前。這個孩子是不是他的,自己心里應該有感覺。
他一口咬定是趙赦的,不過是對這親事的不滿無比發泄。此時他看著小小嬰孩的面龐,旁邊看守的女乃媽和丫頭們和他說話,項林也不理。
這個孩子鼻子生得尖挺,像自己;額頭生得飽滿,也像自己,面龐有些瓜子面龐,也像自己。項林嘆氣,罷了罷了。
他轉身拖著腳步,頂著發暈的腦袋去找地方睡覺。飛雪夜空中,幾顆星星不時閃爍著。雪地里,最後是小王爺長長的一聲︰「唉!」
第二天,世子打听到霍山王帶著王芸英出門去會她的家人,他裝模作樣到前面廳上,這里還有來恭喜的親友知己,世子不分是哪一個兄弟的朋友,寒暄一回,來見霍山王妃。
雲娘被關起來,霍山王妃全權主中饋,見世子來,把管事的全打發走,母子含笑對視︰「如何?」世子對著王妃深施一禮︰「母親,您真是諸葛在世,鬼谷重生。」
霍山王妃才用過茶,用帕子輕輕拭唇邊,眼中有著悠長的沉思,一字一句雖然慢,卻很是清晰地道︰「我的兒,所以你父親要答應安平王,你就忍這一時吧。等你翻了身,再想殺他是易如反掌。現在你忍著,不叫不為親戚報仇,這個,叫從父命!」
世子深為佩服,他雖然心中還轉不過來,不過這十幾年的一出子翻身記讓他看得明明白白,他陪笑跪在霍山王妃面前︰「母親,您就是兒子的生身之母。」
霍山王妃滿面春風,扶世子起來,神色也樂呵之極︰「我的兒,以後,你要听我的才行。」世子激動得淚水都下來,不住的拭淚點頭。
「父親會如何處置雲娘?」世子重新坐下來,來問霍山王妃。霍山王妃唇角邊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還是她平時笑得沒有得色,也不見蔑視的神色。語氣,也像是在談論一個無關重要的盤子碗兒打碎一樣︰
「你父親說,讓我帶著她到安平王府去,請王妃自己處置。」霍山王妃微笑︰「昨天夜里他才對我這樣說,不巧今天早上看守她的人,說她見了紅。她,竟然是真的有孕。」
昨天夜里那淒厲的叫聲︰「我有了王爺的孩子!」嘎然而止住後,雖然沒有人表示出詫異,不過人人心里在等著看霍山王如何發落雲娘。
但是在人人心里,把雲娘看得好似全無一物。她出生于霍山王妃母氏一族,是王妃用來穩固她自己的位置才接入府中。
王妃年紀已邁,和霍山王是結發之情。膝下又有年長的世子,有一定的功勛和權勢。就算雲娘生個兒子下來,霍山王又恢復舊情,也沒有人會在乎這一對母子。
听說她見紅,世子面上浮現出一抹冷笑,對霍山王妃咬牙道︰「不想這個賤人,竟然暗中有孕。難怪她這樣不擇手段對付安平王府,是想在父親面前立下功勞。」
轉而又展顏︰「幸好有母親作主,不然的話,可就不妙。」
「她,是圖你父親心愛她。也不想想,我不讓她生,她生得下來?」霍山王妃淡淡地道︰「讓她查上夜,她就要弄鬼。那守地牢的人,是家里的老人。就算是你父親親口吩咐下來,讓王氏夜里出地牢逛上一逛,他也會一步一跟才是。這樣放任王氏在園子里亂走,你父親想不到,這看的人難道也想不到王氏有功夫會逃走?」
雲娘假借霍山王之名,讓王芸英以夜里在外面散一散為由,讓她越牆而去。這件事情,早就落在霍山王妃眼中。
世子此時很喜歡,有幾分抓耳撓腮,嘴里只會說︰「幸虧有母親在,要是我,早就把王氏抓起來稟報父親。」
「雲娘會推說不知她逃走,這事情最後只能這樣結局。」霍山王妃雙手放在膝上,年紀雖大,風姿還是雅致,對世子含笑道︰「你也是三十多歲的人,以後不要太急躁。有些事情如秋水泛江,你不動不說,它自己就下去了。你要是有什麼動作,反而把你也扯進去。」
世子點頭稱是,如果他真的在發現王芸英越牆後把她抓回,霍山王反而要疑心世子不服雲娘管家,時時監視,提前要把家。
這一對母子不是親生的,卻為著各自的利益一直站在一條陣線上。霍山王世子殷勤為霍山王妃送上一杯茶,又從銀瓶中倒出一點兒棗子汁兌進去,對她孝敬地道︰「母親,您請用。」
窗外雪花漫無邊際下著,霍山王妃呷了一口茶水,輕輕道︰「這雪,和二十多年前一樣。」隨著這話,世子的心緒也一起飛到二十多年前。
那一年梅花初綻吐香,霍山王府張燈結彩迎娶伍家的嫡女。伍側妃一到王府里,霍山王就再也不去別的姨娘房中。
又一年,項林生出來,又是一年,長平落地。伍側妃牢牢把著王府,是見到王妃不行禮,也不尊稱的人。
她秀麗的容貌,在世子看來,卻有如蛇蠍。因為伍側妃,世子不止一次受到霍山王的責打,次次是霍山王妃保下來。
窗戶離霍山王妃和霍山王世子不遠不近,是北風吹不進來,又可以見到雪花的位置。有幾片飛雪借風之力僥幸進來,只在廊下就被暖香薰融。
霍山王妃和霍山王世子目光有神,互相看了一眼,他們同時想到以前那一幕。
同樣寒冷的一個冬天,霍山王世子哭著對霍山王妃道︰「我是你養大,您不拿我當親兒子看。您要是拿我當親兒子看,把那個女兒毒死。她不敬重你,還挑唆父親打我。」
當時霍山王妃目光堅定,抱著霍山王世子,在他耳朵邊上一字一句道︰「我告訴你,你不許對一個人說。你忍著,總有一天,你父親會回來。」
如果夢境成真,這一對母子可以拍手稱快。雲娘不管是什麼結局,都對世子毫無影響。王芸英雖然放出來,已經人老珠黃。
霍山王妃從往事中走回,對世子和顏悅色︰「記住我的話,以後听你父親的,有什麼事情,還是咱們商議。現在我得出門,雲娘小產不能行走,還得我去出這個面賠這個禮。」
丫頭們全候在外面,清一色的水靈靈珠潤潤。世子以前總想染指兩個卻不成,有永惠郡主看得緊,又有霍山王妃不許他動。
現在他明白,這些人,全是霍山王妃為霍山王回心轉意而準備的。
那粉女敕女敕的珠唇閃著微光,眼珠子全是深而有神,又黑又明亮。世子剛一動心,王位兩個字就浮現出來。他不再多看,扶著霍山王妃出去,看著她上轎子,往安平王府去賠禮。
大雪片片,如雲彩飛絮一般落在行人和街上。轎中的霍山王妃眼楮里全是狠毒,雲娘私下里有孕,還以為可以瞞得住自己。
也不想想,她的丫頭媽媽,可全是自己使喚過的。
幾十年如一夢,夢中全是和這些小妖精們爭來爭去。等這一天,霍山王妃冷笑,等了許久。
轎子在安平王府門前落下時,霍山王妃走出轎子,面上又是她和氣慈祥的笑容,對來接的管事道︰「這大冷的天氣,長天白日的,王妃在做什麼?」
雪地中積雪不多,卻有雪雕堆在兩邊。清冷中透著水仙花香氣,沁人心脾一直到暖閣前。真姐兒整衣出迎,並沒有迎她在門外。見她冠服而來,不由笑問︰「是去了哪里來的?」
霍山王妃心中也是一陣憎惡,安平王擾亂綱常,娶了這樣一個小門小戶之女。安平王妃到霍山王府去,霍山王也出迎了;霍山王妃到安平王府上來,她只在暖閣前出迎。
同時心中,有濃濃的嘆氣。外面雖然看不出來,自己心里明白,霍山王府是頹敗下去不少。
暖閣中擺著十幾株形態各異的水仙花,香氣比剛才還要濃郁。這香氣中,有富貴的味道,也有濃濃的舒心。
一座大紅色繡蝴蝶探花的錦榻上,真姐兒和霍山王妃分賓主坐下來。霍山王妃款款的把話說出來,她當然不明說,只是道︰「因昨天她潑了王妃的裙子,王爺當時沒有發作,心里是極歉意的。這不,本來今天應該帶著她來由王妃發落,這又不巧,昨天夜里她病了,病得起不來。我自己來問王妃,你要如何處置她?」
真姐兒當然也明白,她笑一笑,貌似隨意地道︰「我想,你們府上應該有規矩發落她,我就不多話了。」
那雲娘十足就是一個犧牲品,真姐兒想想她差一點兒就害了佑兒。要是想殺她,早就把這事情報官。現在表哥要同霍山王作交易,就由他們自己處置。
霍山王妃見真姐兒就這樣說出來,她小心試探地問道︰「要不要,去問一下趙王爺?」
提出來世子親事起風波的話,是趙赦同霍山王說的。
真姐兒微微一笑,兩個眸子中點漆一點看過來,這一點兒黑黝黝,讓人覺得深不可測。她淡淡道︰「不用了,我說了算。」
霍山王妃心中提了一下,竟然不知道接哪一句好。真姐兒不容她再說什麼,舉手奉茶︰「王妃請用茶。」
用過兩塊點心呷過兩口茶水,女眷們扯一通舞陽郡主新生孩子的話,霍山王妃怏怏告辭。真姐兒目送她踩雪而去,想一想這事情就此了結。
過了兩天,真姐兒讓人給舞陽郡主送湯水,紅絹回來繪聲繪色學給王妃听︰「霍山王府上的一個側妃得了不是,因為王妃的親戚,才留了一條命,打得半死不活,送到城外偏僻田莊子上去度日。伍側妃說,人只有出氣沒有進氣,這樣天氣不知道能不能活?」
真姐兒說一聲︰「知道了。」就放下不再提起。雲娘要害的是趙佑,真姐兒對她也沒有憐惜。她不時要想到趙赦說的︰「要是許一家和咱們不對的,那就不好辦。」
外面有哈哈笑聲從雪地中傳來,是佐哥兒和周期,蔣小公子等人在雪地里瘋玩。真姐兒披上大紅色的斗篷,倚欄看看孩子們玩笑,唇上浮現出笑容。
家里要是來一個要防備的,只怕就沒有這樣悠閑的笑聲存在。「哇……」小小毛們大哭聲傳來,真姐兒莞爾,這房中,還有兩個呢。
忙忙碌碌到過年,寶京王府里的柔莊郡主,在這一段時間里,試圖絕食三次不成,當然是事先說好,有傾城和小丫頭給她偷送吃的。
又把自己關在房里不開門七次,後來是家人跳窗而入把門打開。又試圖和父母親談談條件,結果寶京王和寶京王妃听得要睡著。
每天一出子事情,柔莊郡主想當然不閑著,也不會有時間去學針指和廚藝。她每天吃飽了再睡足,抱著自己最喜歡的一個錦墊在榻上想如何能退婚。
傾城在旁邊做針指陪好她,看到她這個樣子就要笑,她一邊穿針引線,一邊道︰「再等上一天,明天初一,你就可以出去散心。」
抱著錦墊在錦榻上滾來滾去的柔莊沒精打采︰「那不是出去玩,那是去拜年。」傾城忍笑︰「有紅包可以拿,各宮里拜過年,就可以出去玩了是不是?咱們打雪仗呢,還是去看梅花。」
「打什麼雪仗,你沒听到母親天天在說,以後要溫柔端莊,」柔莊大大的打一個哈欠,往窗外無聊地看去,雪地里松柏更見精神,只有柔莊郡主越發的沒有精神。
傾城不敢勸她親事的事情,只要有人一提這事,柔莊郡主就會變成被踩到尾巴的貓,凶巴巴的要搔人,當然她最想搔的,就是世子趙佑。
「本來過年多熱鬧,街上也好玩,都怪趙世子,」柔莊突然福至心靈,坐直問傾城︰「我不答應,難道他會答應?」
這可能性把傾城嚇一跳,見柔莊面上兩只眼楮忽閃忽閃地眨個不停,她忍不住一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表姐,你全忘了。」
柔莊噘嘴︰「父親不疼我,母親也不疼我。哎,三叔公家的大表哥,不是也抗過婚。」對著窗外皚皚雪地有了主意︰「你說,去封信問問趙世子,讓他不答應,多好。」
「撲哧」一聲,傾城又被逗樂︰「表姐你捉弄人的主意從來多。」柔莊精神抖擻,剛才的滿面無聊全部不見。她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對傾城探長小脖子︰「你會寫字對吧?」
傾城點頭︰「會寫。」
「你比我寫的好,對吧?」
傾城點頭︰「差不多。」
「那你幫我寫一封信,告訴趙世子,說我不答應他也不答應,這事就過去了。」柔莊說過,傾城立即搖頭︰「不好。」
柔莊郡主自顧自說下去,一臉的古怪刁鑽︰「寫過往哪里送呢?說是我送給他的,這個不行。就說,是了,」她叫了一聲,把正對著她看的傾城嚇得手一抖,針尖扎在手上,出來一串子血珠兒。
房中還有兩個丫頭在,手忙腳亂過來收拾過。再看柔莊郡主,小臉兒繃著,兩條小腿盤著,兩只小手臂一左一右放在盤著的膝蓋上,腰身筆直一本正經坐著︰「我有主意了。」
丫頭無奈︰「郡主,您要是不願意學做活,還是睡一會兒吧。」
柔莊郡主對傾城露出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甜絲絲喊了一聲︰「表妹。」傾城立即拒絕︰「我不幫忙。」
這樣的笑容,傾城已經看過多次。
柔莊郡主不慌不忙,繼續甜甜的笑著,這笑容一直持續下去,那甜甜的聲音也一直喊得傾城抓心搔肺︰「表妹,表妹,好表妹……」
「表姐你說?」傾城拿這個大她不多的表姐沒有辦法,又一次表示投降。柔莊郡主笑嘻嘻︰「好表妹,信你寫,地址,你去問佐哥兒要一回,如何,我重謝你?」
顧傾城小臉兒板著,義正詞嚴︰「表姐,那你閑著做什麼!」柔莊郡主嘿嘿嘿,活似一頭小狐狸︰「嘿嘿,我幫你把佐哥兒喊來。」
「這個忙我幫不了,」傾城更板著臉,把自己針指收拾著要走︰「表姐不需要我陪,我回房去做活。」
柔莊急了︰「哎哎,不要走,做什麼活,又不等衣服穿。」她們實在這樣,丫頭們一直看著,此時插一句︰「郡主,您現在是學做活的時候了。看看表姑娘做的,針腳兒多平整。這話計,趕上一個繡工的手藝。」
「本郡主做的活,多年繡工都不敢比。」柔莊郡主說得大言不慚。傾城停下來笑,丫頭們也捂著嘴笑︰「郡主,學會了到婆家不吃虧。」
提到婆家這兩個字,柔莊郡主的小臉兒「呱嗒」一下沉下來。丫頭們和顧傾城互相一笑,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半天,房中又是一聲幽然長嘆,柔莊郡主自言自語︰「做活做活,學了一年,也不會做佐哥兒那樣的玩意兒。」
顧傾城回話︰「不要說我做不出來,滿京里沒有人能做得出來。」佐哥兒的小布偶,向來是京中玩伴們津津樂道的事情。
真姐兒因為不在兒子身邊,戎馬倥傯閑下來時,也要拿起針線給佐哥兒做一樣寄走。
柔莊笑嘻嘻︰「那你去和他學一學?」顧傾城裝听不到,來做客的小姑娘傳話,也把顧傾城也扯上。說柔莊是沖著世子去的,傾城是沖著佐哥兒去的。
「過年會遇到舅母們,會遇到堂叔堂嬸們,堂姐表姐都會來,傾城,又要有人笑話你了。」柔莊郡主最能的,就是搗亂。
傾城白眼她︰「表姐你再說,我就惱了。」柔莊笑靨如花,兩只小虎牙全笑得露出來︰「我說的是真話。去年三表姐說你在我家住著,手藝這麼差,半點兒皇家風範也沒有,」扮一個鬼臉兒,柔莊道︰「她說要來陪我。」
寶京王妃家是舊家,人也不少。傾城的母親去世的早,下面還有兩個弟弟是男孩子可以丟開,由著她父親另娶。傾城是個女孩子,寶京王妃心疼她,早早就接來。
柔莊郡主又和傾城最好,她這種口沒遮攔的說話,傾城早就習慣。相對于別人說她寄人籬下的話,柔莊郡主最多不過這樣說說,而且听到別人說時,柔莊是第一個不願意的。
見她又提去年舊話,傾城要取笑她︰「表姐,你今年記住,不管別人說我什麼,你可別再沖上去踢人打人。三表姐被你去年用雪球砸中,舅母說三個月用消腫。」
丫頭們對著撇嘴,三舅太太愛夸張,不過是小孩子們拌嘴打一下,她整整絮叨了三個月。
柔莊郡主坐累了,趴在榻上看傾城針指,不停要誘惑她︰「所以你要好好地學,繡出皇家風範來。怎麼樣,你幫我問佐哥兒要地址,我幫你問佐哥兒借他的荷包來給你看著繡。」
顧傾城用自己高高嘟起的嘴,表示自己不情願。
「那你今年再和人比繡工,你又要輸了。」柔莊亮晶晶的眼楮狡猾地看著顧傾城。傾城長長吐一口氣︰「這是誰的規定,一定要女孩子每年比繡工。」柔莊笑眯眯︰「別人家都不這樣,只有舅舅姨娘家里是這樣。」
柔莊的外家,詩禮舊家,對女子無才便是德很看重,對于女孩子的女紅更看重,才有這樣一年一比試的事情出來。
對著手中繡得平平的繡活看著,傾城抱怨︰「輸就輸吧,為什麼輸的人要給贏的人捧茶端水,」怎麼攤上這樣一個外家。
學針指才一年多,平時又要陪柔莊玩,自己也貪玩,又愛听古記兒,了解雜事,女紅好不到哪里去。
她母親不在以後,外家依禮要接她,後來才是寶京王妃接過來。
柔莊開心了,對著傾城的小苦臉兒道︰「去年三表姐記恨你,讓你給她捧茶站了半個時辰。嘻嘻。」
傾城嘟嘴︰「就會欺負我,」像柔莊有父親母親護著,寶京王不介意別人說女兒頑劣,她又是郡主,外家就管不到她。
「還是依我去年的主意吧,去借佐哥兒的小布玩意兒來比著縫一個,拿過去和表姐們比,她們全想不出來。」柔莊郡主黑亮的眼楮看著一個丫頭青衣︰「青衣姐姐說,那針腳兒不要太好,就可以唬住表姐們。」
青衣年長于她們,是照顧柔莊郡主的大丫頭,她聞言一笑,對兩個小姑娘道︰「郡主說得是,表姑娘也不必發愁,今年依郡主的主意,表姑娘可以少受一次窘迫。」
她也這麼說,傾城沒主意,只對著柔莊郡主不樂意,小聲道︰「說這麼多,就是想讓我幫你去要地址。我要了來,也幫你寫信,惹出禍來,我可不管。」
小臉兒得意洋洋的柔莊再扮個可愛的鬼臉兒,又對坐著的兩個大丫頭青衣和蘭巾吐舌頭︰「私房話,不許告訴別人。」
青衣和蘭巾一起笑︰「郡主放心。」不告訴別人那才叫奇怪,至少寶京王和寶京王妃,是要說的。
柔莊郡主還不知道,見傾城被自己磨得答應,格格笑得很是開心地拉著她商議如何寫信,是寫得讓趙世子跳起來,還是讓他痛恨到一輩子不願意見自己。
傾城會的字也不多,不過寫上柔莊不願意這幾個字,還是會寫的。听柔莊郡主笑得哈哈響,要自己寫這一句,寫那一句時,她是一心二用,決定到時候怎麼寫,由自己說了算。
大年初一,宮中遍焚香涎,雪地中不僅有鞭炮的硫磺香,還有各宮中噴出的異香,讓來賀歲的官員和命婦們心馳神搖。
佐哥兒穿一件紫色玉帶羅袍,和周期穿過宮院去尋年紀小的皇叔們玩。他們身後,跟著一堆人。
左邊是御花園,右邊是皇帝祭拜的宮殿。周期出主意︰「咱們從御花園多省事,從這邊走,遇到叔伯們還要行禮,這不是在家,沒有紅包拿,又要起來跪下的耽誤事。」
佐哥兒也說好,和周期往左去御花園。沒有行上幾步,見到一處垂柳下,站著花團錦簇幾個孩子。
其中有一個,粉色衣衫俏麗臉蛋兒,是柔莊。在她旁邊的淡藍色衣秀麗面容的,是顧傾城。
佐哥兒一下子停住腳步,還在往前走的周期沖出去半步,才注意到狐疑地回頭︰「怎麼不走?」佐哥兒努一努嘴,正巧看到柔莊對自己招手,而顧傾城也含笑看過來。
周期小胖手在自己胖腦袋上拍拍,立即鼓起腮幫子以示自己憤怒,一把拉起佐哥兒轉身︰「咱們換條路走。」
「哎,佐哥兒,別走。」柔莊急了,她這一喊,旁邊的幾個小姑娘嘻嘻笑話︰「你在喊哪一個,她是你什麼人?」
佐哥兒和周期全裝沒听到,沒走幾步,迎面遇上十七皇叔來,笑逐顏開道︰「我們打雪仗,就等著你們來。」說過往御花園中去︰「跟我來。」
「十七殿下,我們不能去。」佐哥兒和周期一起喊住十七皇叔,十七皇叔愣住︰「為什麼?」佐哥兒再次努他的小嘴兒,對著那一堆小姑娘們使勁兒伸著。
趙意在後面看著,笑得要跌腳。他只管兩個哥兒不惹事,至于拌嘴這些,他全不管。
十七皇叔愣是沒有明白過來,順著佐哥兒的眼光看過去︰「你難道不認識,柔莊,傾城,柔莊的表姐良月,我皇姐孝純長公主,咦,孝敏皇姐也來了。」
雪地中,又走來孝敏長公主。
佐哥兒對著十七皇叔殺雞抹脖子般的使眼色,周期也不停地在眨眼楮。趙意又笑得要倒,十七皇叔還是不明白︰「你們兩個,是病了?」
「不是,我們要避嫌。」佐哥兒無奈,只能說出來。這句話順風傳到御花園那里,柔莊忍俊不禁,傾城面有尷尬,良月不屑地打量著她們兩個人,她也是不大,卻來了一句陰陽怪氣地話︰「傾城,小王爺不來就你,你要去就他才行。不然,不是你白進宮一回。」
和良月好,也嫉妒柔莊的孝純長公主撲哧一下笑起來。柔莊氣呼呼,傾城勸著她︰「快不要這樣,這沒有什麼。」
寄人籬下的傾城,對于柔莊的親戚也好,還是她和柔莊一起的親戚也好,向來有度量。
這些話是逆風,沒有傳到佐哥兒那里,這一會子,是周期在解釋︰「大表哥和柔莊定親事,我們兄弟要避嫌。」
趙意忍笑忍得肩頭有些抽,果然十七皇叔是個孩子,也笑得不行︰「你們兩個人,要避什麼嫌,又不是趙世子。」
「要避嫌的,」佐哥兒和周期一起堅持,再邀請十七殿下︰「去常寧宮打雪仗,一樣好玩。」這兩個人,把十七殿下弄走。
御花園那里,和柔莊不一個祖父的堂姐良月郡主又出言諷刺,她年紀小小,好似全厲害在話語上,柔莊年紀小,就打起來她不怕,傾城又從不回話,良月又來上一句︰「表妹,你帶著傾城也去吧,我打保票,你們一會兒,一定去那里。」
孝純長公主笑問︰「都說柔莊許的是好親事,是怎麼來的,難道是這樣來的?」
柔莊郡主氣得小臉兒通紅,又不能和孝純長公主怎麼樣,只是瞪著良月郡主︰「你有本事,和我到太皇太後那里說去。」
孝純長公主不說話,明白這句話說的是她。
柔莊、傾城和孝敏長公主走開,三個人背地里商議著︰「去不去玩?」柔莊請孝敏長公主︰「幫我看著你皇姐。」
她拉著傾城走開,去尋佐哥兒。
常寧宮中,雪仗打得正痛快。柔莊和傾城從雪樹後面慢慢瞅著,柔莊得了意,把剛才的煩惱全拋開︰「看佐哥兒身上戴的,又是一個新樣子的東西。」
真姐兒思念家鄉,無法也無計可施時,就做自己能想得起來的玩偶出來。給孩子們玩,也時時提醒自己不忘故鄉。
佐哥兒身上戴的,是一個巴掌大小的機器貓布偶。他正跑得飛快躲雪球,身後有人悄聲喊︰「哎,佐哥兒過來。」
趙意和常寧宮里侍候的太監早就看到她們溜進來,沒有放在心上。見佐哥兒走開,也不當一回事情。
佐哥兒嘴上說著不再和傾城玩,被柔莊一喊,他就跑過去。見到傾城也在,小臉兒才有些不樂意︰「你怎麼也在?」
傾城趕快給他行幾個禮︰「對不住,那天你來尋我,我和表姐,是真的要避嫌。」柔莊補一句︰「是要避嫌,不然別人要說我們不好。這不是和找你,得悄悄兒的找。」
「這真麻煩,你和大哥定親,祖母說這就更親近了,怎麼倒要避開?」佐哥兒搖著腦袋。傾城又紅著臉補一句︰「特別是我,要避開你。」柔莊再補上話︰「可是現在有事要求你?」
佐哥兒一听很熱情︰「什麼事?」柔莊笑得不無討好,她本來就生得好,這一笑面頰更像大隻果︰「傾城要給趙世子寫信。」
「不是我。」傾城只說出來一句,柔莊又來補話︰「反正是給趙世子寫信,你有地址嗎?」佐哥兒瞅瞅柔莊,是笑得歡快無比;瞅瞅傾城,是笑得心虛無比。
他想起來父親的叮囑,往後面退一步,拉開距離,這樣可以有氣勢些。小身板兒按父親早上習武時教的挺直了,兩只小手也背到後面去,認真嚴肅的道︰「好吧,你們寫信來給我,我夾在我給哥哥的信里面,一起發給他。」
柔莊差一點兒沒有跳起來歡呼︰「好好,你太好了,佐哥兒。」用過人後這就跑得飛快,扯著傾城就走︰「去找母親,咱們回家去。」
晚上佐哥兒去見趙赦,一五一十告訴他︰「父親,讓你猜著了,果然她要來找我。」趙赦扯一下嘴角,這算什麼猜著了。你又求不到她,她作為親家府上寄居的小姑娘,今年不理,明年還能不理,這是以後會常見面的親戚才對。
為開導兒子的小苦臉兒,順便給他上一課的趙赦,並沒有想到這麼快就應驗自己的話。他只是教兒子,不是幫他收拾顧傾城。
伏案的安平王听佐哥兒說出來︰「柔莊要給哥哥寫信,」安平王詫異抬起頭,踫到兒子清澈黑亮的眼楮時,微微一笑。在佐哥兒這純淨的眼神兒里,是認為柔莊給哥哥寫信,和自己給哥哥寫信,是一回事情。
「那你收下來送給我,不要告訴她我知道。」趙赦不用想,就可以明白那個搗蛋鬼想干什麼。寫信?她倒挺能耐。回想真姐兒在她這個年紀時,壹貳參都認不全。
王爺突然一激靈,真姐兒說自己早就會認字,還認什麼簡體字,這小白眼兒狼,那時全是裝的!
安平王悠然自得,就裝表哥也沒有被嚇跑,不是手把手教你。書案前還站著佐哥兒,他對著父親面上的微笑瞅著,也咧開小嘴兒一笑︰「父親,你猜什麼都對。」
小兒子孩童的恭維,讓趙赦喜歡。這喜歡和笑容不同,喜歡一露出來,佐哥兒是打蛇隨棍上,抱著他大腿就爬上去,攀住父親寬闊的肩膀,佐哥兒笑逐顏開︰「父親,現在我不生氣了。」趙赦含笑拍拍他︰「那就好,下去吧,以後再遇到這樣的事情,你就不會再生氣。」
佐哥兒溜到地上去,對父親回頭一笑,甩開小胖腿「吧嗒、吧嗒」走出去。
書房中獨留下王爺趙赦,他搖頭失笑︰「給世子寫信?我這要娶的,是什麼兒媳婦?」莫明其妙!
佐哥兒和趙赦在父子情時,柔莊在家里催促傾城,她卷著彩袖,今天進宮拜見的新粉紅色繡梅花衣衫上,已經濺了不少墨汁。
她的一只手扶著硯台,一只手拿著墨條,小嘴兒里好似失火一樣飛快迸出話來︰「快寫,寫上我不喜歡他,這一句一定要寫,」
傾城停筆顰眉︰「應該是寫,難與君子相匹配吧。」柔莊瞪圓了眼楮︰「你會寫嗎?」傾城為難︰「寫不全。」
「那你就挑會寫的寫,快些,寫好明天就給佐哥兒去,明天初二不行,遇不到他,唉,只有告訴十五元宵節進宮看花燈了。」雖然時間寬余,柔莊依然催得很急。
傾城一字一字寫道︰「不喜歡你。」柔莊就夸︰「好。」再皺眉想下面一句,她彩袖紛飛研著墨,一面把墨濺到衣服上和桌子上︰「你也別喜歡我。」
這一句也勉強加上,遇到不會的字,柔莊只想一下就有主意︰「畫個圈兒吧,母親有不認識的字,就畫個圈兒。」
傾城嘀咕︰「姨媽還有畫星星的時候呢。」柔莊笑嘻嘻︰「你說得很對,下面再有不會寫的字,就畫個星星,不然趙世子看信,還以為個個圈都是一樣的字,他就不會念了。」
這樣一封信寫給趙佑,他想破腦袋也是念不全的。
最後信寫成,傾城念一遍給柔莊听︰「我不喜歡你,你也圈喜歡我,你說退婚比我說要好。要是嫁給你,我就完了。」退婚二字不會寫,第一個字用一個五角星星代替,第二個字用一個六角星星代替。要好兩個字也忘了,用一個多角的圖形來代替。
還有不會寫的字,全是怪圖形。
柔莊郡主樂陶陶,把信拿著在面前吹上面的墨跡,再對傾城道︰「再來一封。」傾城道︰「為什麼?」柔莊催促︰「麻煩再寫一封一樣的。」
不一會兒寫好,傾城拿在手上比較一下,自己很滿意︰「這兩封信上的星星,畫得一樣。」等兩封信都干透,柔莊分別一一折疊起來,把其中一個給傾城︰「這一個,你拿去給青衣姐姐,或是你直接給母親算交差。」
傾城伸出的手停下來,吃吃笑著︰「原來你全知道。」柔莊伸長舌頭怪叫兩聲︰「我當然全知道,我對著你們說什麼,你們都會去告訴母親。這一次,你可一定要幫我。」她鄭重地舉著另一封信,放到自己懷里去︰「等十五那一天,我再給你,讓你給佐哥兒。」
柔莊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她的聰明,全用在這上面。
轉眼正月十五到,當晚金吾不禁,通宵看花燈。天天不出門的柔莊是正大光明坐車出了門,尋到佐哥兒的身影時,把信這才從衣內取出,很是信任很是認真,頗有些燕太子易水送荊軻的味道︰「表妹,拜托你了。」
傾城沒有辦法,只能接下這個艱巨的任務。要知道柔莊對著她從初一絮叨到十五,小孩子不會談終身幸福,卻會說我完了。
擔負著這個光榮的重任,傾城暫時忘卻新年里又有親戚對她的嘲笑,也是諷刺她和佐哥兒。她一步一步走去,眼前只有柔莊苦皺著的臉兒,耳邊全是柔莊的念叨,要完了。
佐哥兒見到是她,側一側身子走到樹後。傾城跟過去,剛從袖子里掏出信︰「給。」身後幾聲大笑聲,良月郡主和孝純長公主仿佛從天而降︰「讓我們抓到了。」
孝純長公主是眼中閃爍著得意的笑,良月郡主是直接罵出來︰「說你是狐媚子,還不承認。這信,是你用來勾搭小王爺的吧!」
傾城護得緊,手一縮緊緊壓在懷里,面頰上泛起激憤的紅暈︰「不是的!」一想又當著佐哥兒的面,又加上一句︰「你胡說!」
良月得意的伸手來搶︰「給我看看,就知道了。」
佐哥兒站在那里,听到這些話,也明白勾搭這兩個字不好,他面上也有激起來的紅暈,看著良月郡主去搶信息,以至于連孝純長公主和他說話都沒有听到。
忽然,他幾步過去,用力推開良月,再把手對著傾城一伸︰「給我!」把信拿到手,對身後傾城道︰「你走!」
恨恨把信收好,听到身後腳步聲離開,佐哥兒才大聲道︰「是我剛才掉下來的,她撿到,送給我的!」
良月郡主愕然,很是委屈︰「我不過是想讓你看看,她們兩個人全不好。」佐哥兒跺腳道︰「不用你說!」
這封信,還是到了安平王手里。趙赦抱著一睹兒媳婦手筆的心態展開,雖然王爺文武雙全,他愣是沒有弄明白這些星星和圈圈、怪圖形,是什麼字?
當然這是退婚的意思,這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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