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漸黑下來,天邊最後一朵晚霞隱入黑暗中。星星升起,一閃一閃地先是只有淡淡的白光,再就在黑暗中明亮起來。
真姐兒倚欄,坐在長廊上往身邊打量。在京里的時候,她也好多次想過這院子。就是佐哥兒,有時候也會提起。
院子依就,還是舊貌。池水悠悠是活水,冬天的時候關上兩邊水閘,放出溫泉水來,帶來一院子溫暖。這是夏天,溫泉水不讓出來,流動的全是院外的活水,這水帶來清涼。
花架子在四周,開著粉紅色的薔薇,白色濃郁的木香,有無數花瓣落在水中,有清香也是美景。
在這美景中,真姐兒眼前浮現出施姨娘和水姨娘的面容來。表哥是如何改變的心思,能以王爺之尊打發出姬妾來?
當然這在古代也不是沒有過的事,不過古代大多是拿姬妾賞人,而不是讓姬妾自己尋親事嫁人。
笑容一絲一絲慢慢多在真姐兒面頰上出現,其實她的心里,真的已經不在乎姨娘們是不是留在家里。
環境是可以同化人的,在京中真姐兒天天可以听到親戚、往來女眷們等人,和家里姨娘們斗法的事情。
有些人贏了,有些人是輸,這些,也是生活中的一部分。生活中,有好,也是有不好的。
當然姨娘們能出去更好,真姐兒竊笑一下,再為自己的心思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至少她們不會再空守孤房,那滋味兒肯定不好過。
懶懶伸一個懶腰,真姐兒笑得恬然。獨守孤房,她是沒有嘗到。就是趙赦以前在京里夜會夫人們,也是去得晚回來得早,等到真姐兒知道,往往是王爺已經回來。
這算是一個幸福的人,真姐兒對著水中月色含笑,是幸福的,是吧?
高挑著燈籠的院門口,趙赦大步走進。他第一眼,就看到妻子窈窕在月下的身影。王爺微笑,小毛是在等表哥,還是在這里玩耍。
小毛在京里,一到春花秋月時,就要把西北的景色提一回。春天,有無數的春花。小毛愛花,閑著無事也會去淘弄一些花香脂粉什麼的。
說到夏天,就會想到這個院子無數游魚;秋天,園子里就可以登高,當然帶著女眷們在城外登高,又是一番滋味。
如果是冬天,就是王爺也會回想房後的溫泉池子,這里,有王爺和小毛不少的回憶。此時想到池子里,再看到月下的小毛微揚起美麗的容顏,王爺加快步子走來,在妻子身邊坐下,撫著她的肩頭,為她攏順夜風中飄起的碎發,柔聲道︰「在想什麼?」
「想表哥。」真姐兒直言不諱。她身上穿著水碧色繡紅萏出水的羅衫,帶著一串子明珠。秀色如玉花瓣兒,仿佛精雕細刻而成。
旁邊是碧水,廊下是玉人。這玉人起身,笑得甜而又甜。衣衫細碎聲打在廊上木板上,真姐兒盈盈施了一禮︰「多謝表哥。」
趙赦眸子轉為幽黑,他心中完全明白,卻故意裝作不知道。眼楮欣賞著妻子的身姿,嘴里在猜測著︰「謝表哥什麼?這就不明白。想來,」他沉思著,眉頭微聳起︰「一會子打算和小小毛爭床榻睡?」
「哧」地一聲笑,好似玉盤濺珠,打碎這里的寧靜。王爺王妃在廊下說話,丫頭們全垂手退到一旁去。
小小毛們吃過晚飯就貪玩,趙赦又早早命人給她們收拾好房間,這里無人喧鬧,只有夫妻間的低語聲。
此時真姐兒的笑聲,有如水花一般,高于夫妻們的低語聲。靜靜說話的寧靜,被這笑聲打斷。
「表哥,」真姐兒撒嬌而且跺腳,好似女兒們一樣的嬌態︰「才不是爭床榻睡。」趙赦招手︰「過來。」把真姐兒擁進懷中,親吻著她的面頰、耳畔,再喃喃道;「不是爭床榻,那就是謝表哥又給你種了許多的花。」
真姐兒玩樂的心也上來,搖著頭笑︰「不是,全不是。」她明亮的眸子對上趙赦的黑眸,屏氣凝神慢慢說出來一句︰「是謝表哥你幫我養了許多魚。」
趙赦輕輕笑起來︰「壞孩子。」把這個壞孩子摟緊些,兩人身上都有微汗,王爺才低聲道︰「喜不喜歡?」
他也不提是什麼事,真姐兒一樣是明白的。夜晚的紫檀木長廊上,趙小毛嬌笑著不停點頭︰「喜歡。」
水,慢慢從廊下流過,真姐兒親著趙赦,再問他︰「是怎麼想起來的?」讓姨娘們出府嫁人,王爺用過的人給別的男人,在趙赦心里,難度應該比別人更大。
他不是養不起人的男人,也不是對姬妾們不好的男人。當然這個不好,是指生活待遇上。
真姐兒最好奇這個︰「是怎麼想到讓她們嫁人的?」趙赦抱著她,裝模作樣的抬頭看天,想上一想,才對著好奇的真姐兒拖長聲音道︰「從接真姐兒來,就有這樣的想法。」
「表哥騙人。」真姐兒眸子更明亮,雖然不相信,明知道這是好听話,可是假的好听話,往往更讓人歡喜。
她高高嘟起嘴︰「你後來,還要娶別人的呢。」趙赦輕輕親著她,親一下問一句︰「在哪里?」再親一下,再問道︰「把人給我找出來,找不出來不能亂怪。」
王爺板起臉︰「誣告,是要打板子的。」
「哼哼,」真姐兒也板著臉來哼哼,忽然心中模糊。表哥當年要娶的,是哪幾個,是三個還是四個,在這一時,月色朦朧,星光明亮,眼前的人不僅英俊,更屆中年,有成熟男人的魅力無邊。
真姐兒一下子想不起來,表哥當年要娶人,是哪幾家?夜風中花香拂來,真姐兒輕輕的微笑,嬌滴滴貼在趙赦胸膛上︰「表哥,我想不起來。」
「壓根兒就沒有,你哪里能想起來。」王爺的手,滑進真姐兒衣內……有魚游過,用力從水中跳起來,窺視一下這倒影在水中的一對人,在香艷著什麼。
月光下,趙赦抱起真姐兒進房去。真姐兒低聲︰「女兒們在哪里?」王爺低笑︰「我回來時看過,應該睡了。」
少年人的愛戀是熾熱的,青年的人愛戀是熱烈的,中年人的愛戀,則應該是濃厚的。竹簟上最後有輕輕眷戀的喘息聲,再就是腳步聲出來,王爺在前,真姐兒在後,王爺**著胸膛,只著小衣,不回頭手扯著真姐兒而來。
真姐兒嬌笑連連,一只手掩住隨手披上的衣襟,玉足赤著隨在後面而行。
氤氳的溫泉池水,等來它們的一對主人。
正泡得舒服時,趙赦忽然凝神細听,在玩水的真姐兒吃吃笑著︰「孩子們來了。」趙赦滿意的嘆氣︰「小小毛們,還是離不開父親。」
「是嗎?是離不開母親。」真姐兒眨眨眼楮說過,听到外面哭聲漸近︰「哇……要父親,」真姐兒和趙赦一起笑起來。
宮燈高挑著,明華在燈下淚水紛飛,身後跟著她的女乃媽和丫頭。寶華在燈下淚水滾滾,身後跟著她的女乃媽和丫頭。
父母親的院子里全是池水,中間有可以落腳的白石。小小毛們到了這里,淚水暫時停下,帶著淚花的面龐上有了笑容︰「跳,」
明華喊著妹妹,寶華喊著姐姐,兩個小小毛手扯上手,一步一步跳過白石,來到木廊上,聞到紫檀木的清香時,又開始大聲哇哇︰「要父親……。」
進到房中來尋,見父親母親在綃帳中,好似才醒來。不過他們發上滴著水,這是匆匆回到床上不及擦干的水跡。
明華見到父親,跺著小腳開始不依︰「有妖怪,」寶華哇哇痛哭︰「有妖魔,」明華再哭︰「有鬼怪,」寶華一時接不上來,吃吃了幾下,才接上,大聲道︰「有神仙。」
小小毛們哇哇大哭,撲到床上去。真姐兒抱起一個,趙赦抱起一個,夫妻兩個人還有閑暇對著笑一笑,各自開始哄女兒。
明華摟著母親脖子︰「明華一個人睡,就有妖怪。」寶華告訴父親︰「寶華一個人睡,就有鬼怪。」
小小毛們又回到父母親中間睡下,兩個人安靜下來,不一會兒開始呼呼大睡。對著兩個女兒熟睡的面容,真姐兒忽然很想笑話趙赦︰「這要是長大成親,也把表哥帶去不成?」趙赦就有得色︰「看她們多離不開我。」
院門外的高坡上,柔莊郡主目不轉楮地盯著院門︰「妹妹們沒有出來?」她身邊,是青衣和紫衣高挑著燈籠,還有四個房中上夜的大小丫頭跟著,她們認識路,可以帶路。
世子妃第一天在這里睡,走了困又貪玩,見到家里到處是好的,舍不得睡去。
青衣謳她︰「世子妃也想父親了?」柔莊搖頭︰「怎麼會,我是大人。」紫衣一本正經︰「可不是,明天就要和小郡主們一起上學的大人,世子妃,您是大人,一定會好好的學吧。」
柔莊郡主完全明白自己的陪嫁丫頭和自己開玩笑,要是別的不了解她的人,世子妃完全可以來個假話,對于了解自己的人,她就說不出來什麼。
坡下有一行人走過,世子趙佑帶著人查上夜,夜風中,他眉頭擰著︰「還不睡?」他定定地看著柔莊,才換上一件水紅色羅衫,蔥綠色裙子,在月光下,好似一把子小香蔥,也有幾分動人之處。
才心動,世子就要不耐煩。哪一個正常女孩子,有她這樣頑劣。
柔莊也看世子,在夜色里忽然又一次明白他生得很好看。柔莊提起裙子,轉身一溜小跑下坡,身後的丫頭們跟上︰「郡主,不要跑。」
世子冷笑一下,又嘆氣。嘆氣過,對上夜的管家道︰「再往前面去看看。」一圈兒全看過,天近子時,跟他的小廝趙山走來︰「左將軍請世子。」
趙佑對著空中,唇角扯動一下,有微微的笑意。父親,是疼愛自己的。想到一些流言,對著自己說父親更疼佐哥兒的話。
這些話是站不住腳根的,不過更能讓世子領會到父親有多疼自己。左將軍這麼晚還來,也是父親有話才是。
大門外的上馬石旁,左俊杰不錯眼楮地看著王府門內。世子緩步而出的身影過來,他才露出笑容。
「往哪里去?」趙佑隨意問出來,想想在京里,是趙安陪自己出去。左俊杰先侍候世子上馬,自己再上馬,粗聲大氣的嗓門道︰「請世子爺隨我來。」
長街之上,花街最熱鬧。夜靜更深,這里卻是人來人往。大紅色的燈籠上,是一家一家院子的名字。
在迎春院,有思春閣……在一家名為艷情樓的門前,左俊杰停下馬。他的兩個親隨趕快過來,陪笑道︰「全安排好了。」
老鴇和龜奴正在里面說話︰「左將軍又請什麼貴客,從下午就讓人來安排,家具擺設全要新的,茶碗也是他自己送來。」
龜奴把歪戴的帽子扶一扶︰「這有什麼,就是人,他不是也要新的。」老鴇先眉開眼笑,再就露出肉疼的神色︰「不知道給多少錢,金巧兒的初夜,可是喊出去一斗金子。」
「您和左將軍談價錢了?」龜奴笑得諂媚,眼楮里閃著嘲弄。老鴇肥厚的巴掌,一巴掌重重打在龜奴腦袋上︰「我敢和他談價錢,我不怕他多收我的稅,我就派你去談!」
挨了打的龜奴嘀咕道︰「就是,他也不用和你怎麼樣,找個名目讓人把你這樓封起來搜查三天,就可以嚇倒人。」
一抬眼見左俊杰已經進來,龜奴推一把老鴇,自己也帶笑迎上去︰「左……左老爺好。這一位是?」
左俊杰斜身走在後面,讓世子前行兩步。燭光和星光下,這一個小公子氣宇飽滿,氣勢過人,他頭上戴的是一個玉冠,是上好的白玉瓖著寶石。身上一件青色羅袍,腳下是絲履,這樣子不是貴公子也是財富家。
老鴇扭著腰媚笑著迎上去︰「這位小爺是初次來吧?」趙佑在樓門口下馬的時候,已經裝得很自如,被老鴇一語說破是初次來,他面上情不自禁的一紅,鼻中聞到香風陣陣,耳中又听到不少鶯聲︰「大爺,您明兒要早來。」
世子的面上,更紅起來。好在燭光也是紅的,照在面上可以掩蓋。
左俊杰粗著嗓門道︰「廢話多!這位是趙公子,快請進去。」老鴇有些怕左將軍,這位左將軍管這城里的治安,他要是想找事,容易得很。
把腰肢扭得更厲害,老鴇親手來扶趙佑。膩人的香粉味兒,讓趙佑有些喘不過來氣。他見過的女性,母親是受他愛戴的,妹妹們是他疼愛的。房中丫頭無數,父親趙赦也親口告訴過他︰「隨你收用。」
獨這樣上來就粘人的歡場女子,趙佑第一次遇到,有些別扭。他閃一閃身子,左俊杰已經明白,喝退老鴇︰「不要你侍候,你只帶路就行。」
老鴇不服氣,撇一撇嘴甩一甩帕子︰「十年以前,多少人巴著我。」趙佑忍笑,見她前面帶路,跟著到二樓上。
最上等的房間門前,老鴇停住腳,回身殷勤地道︰「小爺,您自己個兒進吧,這里面,可全預備好了。」
雙手把門輕推開來,老鴇有些神秘地低聲道︰「這是個稚兒,小爺您溫存著些。」趙佑面上又一紅,這一次老鴇看得清楚,掩口笑道︰「哎喲,您還是個靦腆的主兒。」
左俊杰不耐煩︰「又羅嗦上了。」他在身後,對世子行一禮︰「要什麼,只管喊我。」門對面,是他下午就吩咐人擺好的漆成紅色的桌子和板凳。
走過去坐下,桌子有酒菜,左俊杰喊世子的小廝,又喊自己的親隨︰「取骨牌來,老子今天贏到你們哭。」
外面這一群人吃喝起來。
趙佑走進去,見里面擺設的算是清雅。他失笑一下,原以為和那老鴇一樣膩人。房中擺著八把水磨楠木椅,兩邊有高幾。中間供一個佛籠,世子更要笑,這里擺菩薩,難道是要回頭成佛?
一個麗人只著輕紗,可以見到雪白圓潤的肩頭和低垂的面龐,她盈盈拜倒︰「金巧兒請爺安。」趙佑也不客氣,伸手扳住她面龐抬起來,見是一張秀麗面龐,並不顯妖媚。面上,還有幾分害怕和羞澀。
老鴇在外面走來走去,有些焦急︰「這小公子看著年紀不大,不要是個弄家子。上個月秀春院的頭牌,第一次尋人,也是尋上一個年紀小的有錢公子,不想他比熟客要狠,賺他一千兩,姑娘養了半個月的傷才能下床。這一個,不會也是這樣的吧。」
又來問左俊杰︰「左老爺,您就不要姑娘?」左俊杰哈哈笑,把手中的牌給老鴇看︰「我今天晚上贏錢,你放心,少不了你的。」
龜奴在樓下見老鴇下來,把她拉到一旁︰「媽媽,你也是這一行里的會家子,今天晚上走了眼吧。」
「放屁,老娘能走什麼眼!」老鴇要罵。龜奴伸出兩根手指頭嘿嘿︰「這房里的客人,您可就沒有認出來。」
那兩根手指頭動著,老鴇又要罵︰「你的錢也不少,都哪里去了。」說是這樣說,還是從懷里掏出一塊銀子。龜奴手指挾住銀子,露出笑容,小聲道︰「媽媽您想,左將軍是上將軍。」
老鴇眉毛眼楮全左在一處︰「這個我知道,不要廢話。房里是什麼人,快說出來。」龜奴笑得神秘莫測︰「他姓什麼?」
「姓趙!」老鴇才說過,機靈勁兒上來,她是身子一激靈︰「不會!」龜奴笑逐顏開︰「為什麼不會!」
老鴇面露喜色出來,細細地想著,嘴里還是在道︰「不可能,金巧兒能有這樣的福氣!」這最後一句,已經是肯定。
龜奴又添上兩句︰「媽媽您想,他生得那麼好,年紀又不大,世子爺隨著王爺又是今天才到。」老鴇喜歡得有些顛狂︰「今天才到,就來這里。」龜奴適時的奉承一句︰「是媽媽您教導得好,巧兒姑娘的名聲遠播,世子爺也不能多等。」想想又加上一句︰「想當年,王爺也是咱們家里的客人。」
話才說過,老鴇一下子沖出去。龜奴跟著過去。見她沖到廚房里,對著正在忙活的廚子喊︰「樓上金巧兒房里,送檀香末水,送上好的香茶,送……」
廚子答應著,等她一扭一扭地出去,才大家一起笑她︰「這又是哪一出子。」
此時的王府里,柔莊郡主才睡下。青衣和紫衣走出來,見外間丫頭們幫著鋪好睡的地方,兩個人道謝過,各自睡下來。
月色從窗外進來,照得地上一片銀白。青衣久久睡不著,她眼前閃過的,是白天見到的一片片田地,衣著鮮明的官員……。
微抬起頭,窗外就是一片繁花。這花濃濃密密的,在月下分外動人。青衣輕輕嘆一口氣,郡主是怎生修來的福氣,嫁到這樣的人家里去。
看這里的房子屋子,全是高而寬闊,上面雕著細細的花鳥圖案,亮閃閃的還涂著不知道什麼涂料。
原以為京里王府是難得的一個人家,不想西北這封地上,大不小于皇宮,華美也好似天宮。白天跟在柔莊郡主身後轉一圈,雖然沒有全走過來,青衣也大概可以明白大小。
紫衣動一動,低聲道︰「姐姐沒有睡著?」青衣嘆息似地道︰「這里真是大。」有一個上夜的丫頭也沒有睡著,她也接上話︰「你們去園子里走走,比這里還要大。」
兩個陪嫁丫頭陪笑,心中全是向往,園子里更大,是什麼樣的景致?再一想郡主唉,在這里長住下來,不會被人笑話吧。
往對面看,是世子的房間。紫衣低低的問︰「世子爺竟然不回來睡?」他睡的地方肯定不少,不過陪嫁丫頭們要擔心,不是又嫌棄世子妃吧。
說話的上夜丫頭道︰「不回來睡也是有的。」這樣大家睡下來,青衣只是睡不沉。想到自己幾個人隨郡主出嫁前,寶京王妃交待的話︰「你們好好侍候,終身也全在這里。」
她幽幽嘆氣,世子正眼也不看世子妃一眼,還能會對這些陪嫁丫頭正眼相看嗎?再看看這房里上夜的丫頭們,全都否姿容秀麗。青衣腦子里一閃,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急急看別人,全都睡去的樣子。
此時,不方便過問。
到第二天一早起來,青衣來到這房中攬總的媽媽面前,陪笑送上一份小禮物,是正大光明的打听︰「我們來前,世子妃的母親讓我們給媽媽問個好,又說世子妃年紀小,有不懂的,全仗著媽媽們教導。請問媽媽,這家里還有什麼人,我們也好對郡主提個醒兒。」
青衣要問的,不過是王爺有幾位姨娘。從王爺喜歡的姨娘身上,應該可以看到王爺的喜好。而王爺的喜好,往往會決定世子的一部分喜好。
這些話,也的確是寶京王妃交待過要問的。京里安平王府沒有一個姨娘,而封地上卻有兩個。讓別人在認為安平王妃有手段的同時,也會考慮到這兩個姨娘也是有手段的。
至少安平王妃把持住京里,而封地上的,她卻沒有辦法。這更讓人可以想到,京里有趙老夫人在,而封地上,是王爺當家。
媽媽含笑收下小禮物,果然指點一下︰「世子妃雖然小,不過王妃是很看重。昨天王妃讓人來交待,世子妃的事情,全要稟報給王妃。世子爺事情多,王爺器重的很,大事小事全交給他。世子妃有事,只往王爺面前去吧。」
青衣听來听去,沒有听到她要听的人,陪笑提一聲︰「這家里,除了王爺和王妃,還有別人嗎?」
媽媽可以听得明白,不過故意當作听不懂︰「還有誰?」青衣不得不說實話︰「在京里時,听說這里還有兩位姨娘。」
「哦,你听錯了。」媽媽是真姐兒安排在兒子房中攬總的人,她這麼來上一句。青衣糊涂了,听錯了?她一腦子糊涂漿子退回去,見柔莊郡主才梳好妝,正在歡笑︰「去見母親。」
出門來,不忘從花架子上掐下花來,揀好的拿在手中,往真姐兒院子里來。進來見流水潺潺,又貪玩了一會兒,听到幾聲喊︰「嫂嫂,是給我們的花兒嗎?」
這才抬頭舉著手中的花︰「是給母親的,再給你們。」小小毛們一個人身著長長的豆綠色長衫,一個人身著長長的真紅色長衫,手扯著手站在廊下,笑靨如花。
明窗下,真姐兒往外面看,莞爾︰「這個孩子精力過人。」又想起來,喊過紅嬌來交待︰「再去告訴家里人,世子妃年紀小,淘氣是有的。要是有人在背後說什麼,我听到可不依。」
外面有笑聲傳來,柔莊已經走過流水,和小小毛們進來,對真姐兒行過禮,把花給她插了一些,余下的,和小小毛們分起來。
一朵盛開的大的給明華︰「這是你的。」再給寶華一株子雙頭的︰「這是你的。」明華和寶華一起道︰「還有母親。」
世子在西北的丫頭們站在廊下,可以看到世子妃殿下往地上一坐,開始你一枝我一枝的分起來。分到最後多出來一枝子,柔莊手拿著,逗兩個小妹妹︰「這個給明華還是給寶華?」
明華寶華異口同聲地道︰「給母親,多出來的那一個,只給母親。」
真姐兒剛笑起來,見明華又對柔莊道︰「要是不給母親,」真姐兒輕咳一聲打斷,又要說母親會哭。在宮中說一回,已經成了大笑話。
明華听到母親的咳聲,不解地回頭來問︰「母親不舒服嗎?」真姐兒一本正經地道︰「沒有,好著呢。」
回過身,明華繼續道︰「要是不給母親,父親會不喜歡。」柔莊嚇一跳,她對于公公,從來是有三分懼怕,這懼怕從哪里來,她也不知道。手一伸,趕快把花送到真姐兒面前來︰「母親,這是您的。」
真姐兒心花怒放接過,說得多好。當然是父親會生氣,而不是母親會哭。她格外喜笑盈盈看著三個孩子,喊丫頭們︰「取我首飾匣子來,就是裝簪子的那一個。」
小小毛們全露出笑容,又喊柔莊︰「嫂嫂你要坐好,乖乖的,母親要分首飾給咱們。」青衣和紫衣在外面要笑,世子妃又要沾光。
紅木雕五福的小匣子送過來,看著不大,打開來,里面一排全是簪子,一排有十幾根左右。有瓖紅寶石的,有瓖綠寶石的。
真姐兒來分︰「柔莊一根,明華一根,寶華一根。」這一層分過,下面還有一排,這一排,全是瓖珊瑚珠子的。各式各樣的花樣上,帶著鮮紅色的珊瑚珠子,分外好看。
再分一排,下面又是一排,柔莊伸伸頭看,這一排全瓖的祖母綠,她小聲道︰「今天我有好多,再給吧。」
真姐兒含笑,這個孩子出自皇親家里,雖然不是大富貴,也不是貪心的人。再看明華和寶華,頭上全戴上,互相嘻嘻笑,也來對母親道︰「多了,戴不下了。」
趙赦從外面進來,在簾外就笑問︰「什麼多了?」丫頭們打起竹簾,王爺一走進來,兩個小小毛就歡天喜地撲過來︰「父親看我,我最好看。」
一人分得四、五根簪子,全在發上插成一排。趙赦夸獎道︰「都好看。」再看行下禮來的柔莊,也是四、五根在發上。
趙赦對她道︰「你起來。」再把手中的小盒子亮一亮︰「我這里還有,不想你們母親,已經在分。」
初到西北,王爺為妻女準備的也有。這是他一直有的習慣,是當初為真姐兒而設。真姐兒面色微紅,想起來當年隨著趙赦京里西北的來回跑,每到一處,都有東西送給自己。
明華和寶華扯起父親衣角︰「坐下來分東西。」趙赦含笑坐到真姐兒對面去,打開手中的小盒子,里面是一排有透明寶石的戒指。
這是什麼?柔莊是進宮也見過不少東西的人,她有些不認識。再一恍惚,才明白,這是金剛石。
金剛石就是鑽石,中國古代並不盛產鑽石,大多是從外面而來。
趙赦拿起來一個一個地分︰「真姐兒一個,柔莊一個……」柔莊受寵若驚,她每每到這樣的時候,全是受寵若驚。她雖然頑劣,可遇到這樣的一家人,公公婆婆全對她不錯,除了世子趙佑以外,小小毛們也對她很好,柔莊接過這個金剛石戒指在手里,是相當的高興。
丫頭們在外面看一看,世子妃手中的戒指寶石,和小郡主們的一樣大小。只有王妃的,才會大一些。
明華接到手里很喜歡,寶華也是一樣,見到盒子里又多出來一個,大家全明白︰「這是母親的。」
真姐兒笑得格外嫵媚,表哥用這樣的方式,把孩子們全教導一回。余下來,多出來的,全是母親的。
趙佑從外面來,趙赦並不加意看他。王爺把服侍他多年的姨娘全打發走,當然也能明白真姐兒以後會打發服侍世子的丫頭。
他想一想,索性把這事交給左俊杰。左大將軍最後安排這些事,現在給世子也安排一回。當然左大將軍心里,是相當的喜歡。
一家人坐下來用早飯,趙赦也給了兒子一個金剛石的簪子,還有一個是給佐哥兒,讓真姐兒放起來。
柔莊在身邊的事情上,總是會學會和時時認識到,要分東西,是家里人人都有。
桌上早飯,又是好幾種粥,十幾樣子的點心。點心全做得小巧,不佔地方,一人一或兩塊,就下去一盤子。
有一盤子鮮花餅,是安平王府獨特有的。氣味芳香,吃起來有花的味道。明華喜歡吃,寶華也喜歡吃。在京里也常做,不過趙赦總是覺得不如西北的花好。
這里地方大,又全由著自己心思來,花草也生得肥厚些。
白瓷的盤子里,又是只余下最後一塊。這是廚子做的,她並不知道早上家里會有幾個人用飯,有時候可能王爺和世子全不在房里用,今天這父子全在,這鮮花餅就少些。
這最後一塊,柔莊不看,她把眼楮又放到另外的點心上。明華瞅一眼,對母親道︰「是母親的。」寶華推一推盤子︰「這是母親的。」
真姐兒又要汗顏,這算不算和女兒們搶東西?
早飯後,柔莊和小小毛們迫不及待出去玩。趙佑出去,真姐兒回趙赦,笑得嬌美︰「想去看看施姨娘,听說她生意不錯。」
趙赦淡淡道︰「去吧,她過得也不錯。」真姐兒眼楮亮晶晶,雖然是三十多歲的人,此時看上去,還有幾分孩子氣︰「是真的嗎?」
「你看看就知道,就是你說的,那自立自強的人。」王爺也打趣真姐兒,她的秘密和表哥共享以後,就最愛說女人的自立自強。
真姐兒微嘟了嘴︰「我也是自立自強的人。」王爺伸手刮刮她鼻子︰「你就算了吧,你這輩子,是注定在表哥手底下過日子。」
他起身往外面去︰「我要去忙了,兒子還小,還不到偷懶的時候。」真姐兒跟出來︰「我送表哥。」
碧水鮮花中,王爺回身看一看,見廊下這個人兒,有著不減當年的容光。安平王微微一笑,擺一擺手︰「早去早回。」
柔莊和小小毛們已經跑出去多遠,丫頭們喊她們回來。見婆婆真姐兒不知道為何容光煥發,道︰「我送你們先去見先生,今天再玩一天,去園子里玩一玩,午飯在那里吃吧,明天就全當學生。」
小小毛們又嘰嘰喳喳︰「要哥哥那樣的筆,要母親的玉臂擱。」真姐兒一手扯著一個,往外面來。
「為什麼不是在母親身邊念書,要去別的院子?」明華又有意見,真姐兒注意著腳下的流水,也看著女兒們腳下的流水︰「這可是父親特意給你們收拾的,不要辜負了。」
出門,是一排長而又長的花障。鮮花如屏又如指路人,一直到三間花叢中的正房前。房中走出一行人。
最前面是兩個衣著整齊的女子,跪下行禮︰「參見王妃、世子妃、郡主。」真姐兒含笑道︰「起來。」
再回身對柔莊和兩個小小毛道︰「這是你們的先生,簡先生和方先生。」兩個女子當先生?柔莊和青衣、紫衣全震驚住。
青衣和紫衣是柔莊自小陪著長大的丫頭,一時也離不了。就是昨天上夜,今天也要跟著出來。她們的震驚程度,也是不比柔莊郡主小。
這個時候,她們才隱約想起來,听說西北這里,是有女學的。
進來看,漆得紅色的書案,案上筆墨紙硯俱全,是樣樣擺得很好。這里另外又有侍候的丫頭,一個管書,一個管墨。
青衣和紫衣松一口氣,她們天生,就認為女人不應該認字。正在想世子妃上學另外有人侍候,真姐兒又道︰「跟世子妃的人,願意學的,也要學一學。」
把她們安置好,真姐兒出來換衣服,坐車往街上來。長街上全是人,車行到西街上,在一個二層樓的鋪子前停下。
真姐兒認出來,這一處是王府的產業。現在看來,是表哥給了施姨娘。真姐兒在心里嘀咕一下,自作主張,就把東西給人。
趙小毛當然不是在挑刺,也不是舍不得。她就是下意識地說一下,覺得趙赦整個兒做這事情,全是自作主張。
表哥這是迎合趙小毛,可是就沒有想想外面有多少人會說趙小毛不好。這一句,是趙小毛在挑毛病了。她心里樂滋滋地挑著刺,見車門打開走下車來。
這鋪子里的伙計早早迎上來,他不認識王妃,也不認識王府的馬車。殷勤來攬客︰「夫人,我們有新到的大食脂粉,樓蘭寶石。」
大食脂粉,樓蘭寶石?真姐兒重復一下這話,再看鋪面干淨整潔,里面擺著不少東西。施姨娘,果然在這里?這看著就爽利的鋪子,是施姨娘的?
在真姐兒印象里,這和施姨娘不符。
二層樓上,施姨娘探出身子,立即瞪圓眼楮。王妃,王妃到了!這外面的馬車是她的,跟的人也是她的。施姨娘雙手掩住口,吃驚一下過,趕緊縮身進去喊人︰「快快,取我的新衣服來。」
她從王府里出來,沒有帶一個丫頭。丫頭們雖然有她貼身,主僕經過考慮後,還是讓丫頭留在王府里比較有出路。
跟著施姨娘那時候出來,沒有人知道前途是什麼。當然王爺信中說過,他會承擔一輩子的生活。
那時候的施姨娘是萬念俱灰,不願意再連累丫頭們出來跟著自己。
現在身邊的人,全是後來新招的。見主人這樣的慌亂,人人不明白為什麼。一通手忙腳亂取衣服來,施姨娘換上,快步往樓下來。
真姐兒在樓下已經看了一圈,把這鋪子里的脂粉和首飾全看過來,她相中幾樣,準備買回去給女兒。
正在看別的,听到樓板聲響,施姨娘沖了下來,急急跪下來行禮︰「見過王妃。」鋪子里還有幾個客人在,全大吃一驚,鋪子里伙計們也嚇了一跳,他們也跪了下來。
真姐兒道︰「起來吧。」施姨娘不肯起來,只仰起面龐,淚流滿面中原本有怨恨,這數夜的日日夜夜中原本有埋怨,此時,全沒有了。
這一切,是沈王妃的錯,還是王爺對她的過于寵愛?施姨娘這兩年在外面自力更生,也難以按捺的想過這些事情,這些,或許與王妃無關。
此時見到真姐兒笑容依就,那雙眸子是不會騙人的。施姨娘哭出聲來︰「沒有想到,還能見到王妃。」
在她身後的人也是愕然得不能自己,她們是施姨娘後來買下的人,對于主人的出身也有過好奇有過打听。
只知道她時時人來照看,不用怕官也不怕有強人。按理說一個單身女人,理當會有是非才是。說來也怪,也有幾個無賴男人來尋過事,來過一次後就再也不見。而這個主人施大娘,是一點兒害怕的樣子也沒有,對于這些事情,她時時表露出來底氣十足,毫不害怕。
作為一個王府里出來,承受著王爺理虧的姨娘,施姨娘有什麼可怕?她時時可以從街上的官兵那里,尋到支援。
這些舊事涌上心頭,足以見這不是王妃嫉妒。要是家里有嫉妒的主母,不會把人攆出來以後,再對她這樣的照顧。
「起來說話,」真姐兒再一次開口,把施姨娘的思緒打斷。施姨娘起身,不管是習慣還是她現在是草民,都是執禮恭敬︰「听說王妃回來,我正想著去請安,因您才回來,我說過幾天托人先問一聲再說。」
真姐兒輕描淡寫︰「我來看看你,看你好不好。」這兩句話,施姨娘又一次哭起來。讓不明白的人,又要無端猜測,施大娘和王妃是什麼關系?
「你在樓上住,我上去看一看可使得?」真姐兒也很客氣,她甚至是興致勃勃。這樣的兩個層小樓,臨街熱鬧,真姐兒想象一下,這樣的日子應該不錯。
施姨娘前面帶路,習慣性的來扶真姐兒。樓梯狹窄,真姐兒只扶著她,緩步往樓上去。
到得樓上,見一共三間房子。真姐兒道︰「侍候的人住哪里,這房子太小了。有大的,再給你一處。」
「多謝王妃,這一處是我自己挑的。」施姨娘笑得恬淡︰「以前在家里時,也見過幾個做生意的賣花婆子,那時候就想,這麼著過日子不寂寞,我要這處地方,是極熱鬧的。」
這「寂寞」二字,讓真姐兒點一點頭,心里的歉疚也少許多。她們要是不放出來,是很寂寞的。
來看房中擺設,都有些半舊。真姐兒回身吩咐人︰「庫房里有一套描金的箱子,明兒找出來讓人送來。」
再道︰「我記得隔一條街,還有咱們一處院子,也不大,只得一進。那一處讓人收拾好,也給她吧。」
忽然想到一件事,真姐兒抿著唇一笑。那一進的小院子,是舞陽郡主曾經住過的。要是表哥知道,肯定要打趣自己所以不容要給人。
施姨娘惶惶的道謝,真姐兒對她微笑︰「你不必客氣,我先不知道這事,現在我回來了,以後有事情你只管來找。」
解釋自己不知道這事的時候,真姐兒面上難免的一紅。又覺得不必解釋,又為解釋難為情。再一想自己說話,是自己回來讓她來找。真姐兒又畫蛇添足來上一句︰「不尋我,尋王爺也成。」
人都打發出來了,難道還怕她們會尋上趙赦什麼不成?
施姨娘也面上一紅,低聲扭捏道︰「有事情,只找王妃。」她听到「王爺」這兩個字,就羞羞答答起來。
真姐兒輕輕一笑,如她所料,施姨娘是死了心才肯出來。在真姐兒心里,她也是極愛趙赦,極願意為趙赦守著的人。
她突然全明白,施姨娘是看到水姨娘成親,知道表哥是堅決的。她不能在王府里守著,就跑到外面來守。
真姐兒嘆氣,為一個愛的人而守,理當成全她。雖然她心中深愛的,是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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