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由了（三）文/我懶羊
我沒有再拒絕Nicolas的理由。
接下來的時間，他向我講述他的想法和計劃，我們在Heartbeat的店里徘徊徜徉，交換彼此的意見。
耳濡目染，跟在季旭身邊時還不覺得，無論是舉手投足，還是言辭間，漸漸都有了他那份淡然隨意的味道，說話時，習慣性的在末尾加上一句，「……這樣，你說是不是。」
Nicolas幾乎對我言听計從。
他常常會歪著頭听我講話，不插嘴，亦不會覺得不耐煩。對于店面的裝修和經營，我是個徹徹底底的外行，但卻有著連自己都驚訝的眼光。季旭在不知不覺中將我的身價翻上百倍，若不是因為這次合作，我恐怕永遠不會意識到這一點。
我們定下裝修的式樣，開始動工的那天，早早便趕去參觀現場。
訓練有素的裝修工人們分工明確，有人測量，有人選材。Nicolas在為店面設計一個醒目迷人的標語，皺著眉頭在店里閑逛。而我，無事可做，只懶洋洋地靠在一旁。
說到底，我並不在乎成功或是失敗，裝修這間店面對我來說，不是商業活動，只是一個消遣而已。覺得快樂，便足以。
我偏過頭去看窗外，日光斑斕，映照在門前的黑色轎車上。
沒有任何標志的，卻如此熟悉嗝。
我立刻反應過來是誰，背脊驟然挺起，全身緊繃。自那天他離開後，便音訊全無，整個人像是從這世間蒸發掉，消失得徹底。
可他還是在乎這間店，他在乎這一個heartbeat，所以才會特地趕來看它改頭換面的樣子。
Nicolas注意到我的異樣，順著望向窗外，便見我盯著一輛黑色轎車，死死地，像是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叫我，我沒有應聲。于是他迎出去。
我的眼前一閃，後視鏡反射的光射進眼里，車子已絕塵而去。
他有沒有看見我，我並不知曉閘。
Nicolas一邊走回來一邊抱怨，「是誰？好像故意不願與我見面似的。」
而我充耳不聞，滿腦子里只有一個聲音︰季旭，他還是潛藏在我身邊，從未離開過。因此他可以在第一時間知道heartbeat重新裝修的事，他可以在第一時間來到這里觀望。
他這一生，恐怕無法學會放手，而這一刻，我竟然不再感到厭煩。
Nicolas在一旁擔心地叫我的名字，「醒一醒！」他拍我的頭。
我轉過眼來，輕聲道，「他來看自己的店了。」
「誰？」Nicolas皺起眉，不出半秒，又一下子舒展，「季先生？」
他看起來釋然許多，聳聳肩道，「听說他最近在轉讓自己公司的股份，我們都覺得他完了，不知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我低頭不語，忽然想起他毫無理由地將大量的資產轉到我名下，在這以前，我雖然覺得疑惑，卻沒有好好地考慮過這個問題。他突然打算做手術，突然打算放棄自己的事業，突然決定要與我到國外生活，如果，如果不單單是因為那時我懷了孕，不單單是這樣的話，那又是因為什麼呢？
他察覺到了什麼？我沒來由地覺得不安。
「會是什麼地方出問題？」我呆呆地問，「業內，你們業內，有沒有關于他的謠言？」
「我對那些不太感興趣。」Nicolas歉意地對我笑笑，「而且，實際上，關于他最大的謠言，應該就是你了。據說他把將近一半的財產都轉給了你，所有人都在好奇這個數字究竟是多少……不過，當然，我並不是因為這件事才接近你，相信我。」
他著重補上最後一句，認真地看著我。
可是，不，我的重點並不在這里。
季旭不止將財產轉給了我，不出意料的話，他也轉了一部分給白茹，其余的部分，又不知是如何處理。他在月兌手，就如同是電視劇里演得那樣，在危險來臨之前，他要將損失降到最低。
危險……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危險……
我掏出手機，撥給李記者。忽略所有不合常理的地方，這個人是我的第一直覺。現在想來，他和季旭的關系非常微妙，仿佛相識已久，彼此通曉對方的底牌。季旭即使是搞垮了他，也依舊給他留了後路，並未做絕。
電話接通，響了許久，沒有人接起。
我的手指越來越冰冷，听著平板的嘟音，一顆心在慢慢跌落。
響聲的最後，是有人按了拒接鍵，斷掉。
「杜琪！」Nicolas叫道，「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天啊，你知道你現在看起來像什麼……」
當初，關于季旭的十年前，李記者並未告訴我全部的事實。
記得那時他對我說過，「如果是你，我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
如果他是故意欺騙我，如果他是在利用我……
我將七魂六魄重新裝進體內，大聲問Nicolas，「哪里能找到他？哪里可以找到季旭？」
Nicolas茫然地望著我，只道，「喂，你到底是怎麼了。」
我真傻，他怎麼會知道。
如果季旭打定主意要消失，他所在的位置，應該只有極少數人才會知道。細想一下，他連手術都沒有做就急忙跑回來，身體很可能比原來還要差，醫生，應該是必不可少的。
不一定是範醫生，但此時沒有其他選擇。
我無法解釋太多，好在Nicolas並不是追根究底的人，他很爽快地開車送我去了醫院，我在安靜的走廊上奔跑，步伐重而凌亂。
找到他的時候，範醫生正在給一名病人看腳扭傷。
我將後背重重地抵在牆上，大口地喘氣。
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攜帶著冰冷的空氣，重重地壓下來。
「我想見他，我有很多問題要問，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拜托你……」待病人走後，我才低聲道。
範醫生安靜地看著我，雙手交疊，擱置在桌面上。
他沒有驚訝，他是知道的。我心中燃起希望。
他開口了，卻是緩緩地道，「他不適宜再見你，杜小姐，據我所知，你們已經沒有關系了。」
我怔住。
Nicolas自後面按住我的肩，他听不太懂範醫生的話，但看我的神情，也知道這並非是好消息。
我呆呆地站住三秒，陡然失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