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狐狸風花雪月的日子 可是你欠我的,你怎麼還(一)[VIP]

作者 ︰ 我懶羊

病房里,季夫人和沈皓安都在,季琳正在手舞足蹈地講著什麼,三個人笑成一團。

季夫人看見我和季旭進來,就站起身,推托說不打擾我們年輕一輩說話了,作勢朝外面走。沈皓安也忽地站起身,嘟囔著要買水,跟著一起出了去。

從頭到尾,他都不敢正眼看一下我。

怕什麼?我又不會真的給他捅出去,說過的話,潑出去的水,干了就干了,痕跡都不會留的。那天他在醫院里跟我說什麼了?我真的忘得一干二淨。

季琳向我伸出手,我微笑著坐過去嚅。

蓋著被子,還是能清晰地看出攏起一大塊,像小丘一樣。她與我說話時,也許是心理作用,覺得那聲音更甜更脆,呼吸中都冒出幸福的味道。

我問她感覺怎麼樣,她很誠實地撇撇嘴,「緊張。緊張得要命。」

我笑笑,安慰她,眼前卻突然浮現出手術後瓷盤中那血肉模糊的雛形來,心一下一下地揪著,控制不住緊。

如果那時我把孩子生下來,如果……

呵呵,我又在想如果。

明明已經告訴自己,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現在和未來才最重要。為什麼在這個當口忽然又開始想起這些不堪的往事,還是因為我突然明白,期待中的未來已經不可能到來?

季琳搖搖我的手臂,擔心地問道,「怎麼不說話?」

「什麼?」我回過神來看她。

「杜琪姐,每次我跟你說話你都走神。」她半氣半好笑地嗔怪我,而後,神情又一下子低落下來,湊近我,輕輕地問,「你說我會成功嗎?」

「他們說只有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她又幽幽地道。

我本是怔愣,一下子反應過來,忍不住失聲,「你知道了?!」

「噓——」她用手指放在唇邊,向我身後使了個眼色。我知道季旭還在那里,了然地點點頭,又詢問地看向她。

她笑,「其實一早就知道了,他們都想瞞我,我又不是傻子,哪能那麼容易。」

這還如何能笑得出來,我驚愕地問,「你不怕?」

季琳很認真地搖搖頭。

「為他生孩子,我一點也不怕,就算要賠上這條命,我也不怕。這是我們的孩子,不拼到最後一刻,怎麼能甘心?」

我簡直呆住。

這小小的女孩子,這在我眼中不知人間疾苦的公主。她眼中堅定的光簡直令我暈眩。

她拉過我的手,親切地講述,「之前爸爸連名字都想好了,這回終于不用復雜的字了,我跟你講,你都猜不到……」

下面的話我沒有再听進去,只覺得能看著她幸福笑容,便夠了。其他的好好壞壞,還有什麼分別。

打擾已久,我與她道別,囑咐她好好休息。正想轉頭問季旭還要不要說點什麼,卻發現身後已經空無一人。

「剛才還見到他的,怎麼突然就走了?」季琳也很詫異。

我心中有不好的預感,也沒有和她解釋,立刻沖出門去。眼前一晃,和正進來的季夫人撞了個正著。她嚇一跳,直道,「這麼心急火燎的是上哪去?」

我對她有點防備,可此時也顧不上其他,只得問她有沒有看到季旭。

季夫人雙目閃動,想了想,抬手指向一邊,「剛才看到,好像是朝那個方向去了。」

道了謝,我抬腳就走,可是冥冥中,總覺得氣氛怪異。又走了兩步,還是不禁停下來,回頭去望。

季夫人還站在門邊,她沒看我,而是側著身子按著手機按鍵。美麗的臉上掛著一抹極淡極淡的微笑,我腦中轟然一聲,忽然明白到底是什麼地方特別詭異,那笑容,與她平時禮貌性的那一種截然不同。五官的組合和嘴角彎起的弧度莫名就令人發寒,好像是冷笑一般。

我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照著她的指示轉過拐角,立刻听到熟悉的聲音喊道,「喂,你怎麼了!」

是沈皓安。

可是他正扶著的人是誰?

我踉踉蹌蹌沖過去,看到季旭已經閉上的眼楮。沈皓安沖著我叫,「杜琪!我不知道他怎麼了,突然一下子就——我還什麼都沒有說——」

「季旭。」我一字一頓地低聲叫,「季旭,回答我。」

我去拍他的臉,涼涼的,仿若雕塑。

那一刻我突然無比的安靜,耳邊充斥著沈皓安的慌亂聲音,實在忍不住,對他大吼了一聲,他看著我,非常震驚。

「把他交給我。你去下樓找一個叫範宣的醫生,不要聲張。這件事,千萬不要告訴季家任何一個人。」

他愣了好一會,直到我對他吼,「還不快去!」才明白到事態的嚴重。

我看著他離開,癱坐在地,季旭就仰躺在我腿上,呼吸還剩微弱的一息,卻怎麼叫都醒不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在他離開病房的那段時間里,在他故意不讓我知曉的那段時間里,是什麼東西讓他一下子就變了模樣?告訴我,季旭,說話啊。早上還有力氣和興致開玩笑的不是嗎?

你這樣,讓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範醫生幾乎是在幾分鐘後就趕到,一行人將季旭放到病床上乘坐緊急電梯下樓。我跟著過去,最終被攔在搶救室外。病床推進去時,範醫生看了看我,目光深遠。

身上季旭的味道仍在,那些前幾日還膠著的甜蜜如今就像一座山,壓得我不能呼吸。扶著走廊一邊的牆壁勉強站穩,手指卻無意識地用力抓著、摳著,指甲縫里填滿慘白色的牆皮灰。

我知道這個時候必須保持鎮定,我知道自己還沒有資格崩潰。我知道……我拼命地告訴自己。

時間我的世界中越來越緩,越來越慢,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範醫生在急救的中途出來,我全身僵硬得只是瞪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向我綻出一個極淺的微笑,走過我身邊時,拍了拍我的肩,而後朝樓上走去。

「暫時算是安全了。」.

急救一直持續到天黑,好不容易看到季旭從里面被推出來,又被醫生護士簇擁著推入特殊護理病房,一扇門重重地將我和他再次隔開。

那幾夜我都在外面的長椅上坐著,不敢闔眼,偶爾實在累得睡過去,不到一小時又會猛地驚醒,只怕自己錯過了什麼,會後悔一生。三天後我的精神已經繃成一線,稍微踫一下就會斷裂。範醫生走過來和我說話的時候,我嚇得一下子跳起來,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動作。

他等我慢慢安靜下來,才說道,「季琳提前引產,已經推進手術室了。」

我呆呆地看他,早已無力去接受除季旭以外的人的信息。

他亦理解我的心情,嘆口氣,坐下來,輕輕勸我,「季旭不會有事,我認識他這麼多年,他的脾氣我知道。他一直覺得自己欠季家很多,欠季老爺子很多,不把這些債還清,他不會甘心。現在那邊很緊張,季老爺子都趕了過來,你想想,人是季旭做主帶來的,醫生也是拖季旭的關系找的,現在季旭的人不出現,季老爺子會怎麼想?若是真的運氣不佳出了什麼意外,恐怕再也沒有和解的機會。」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混亂如麻。

他將我扳過來,鄭重地按住我的雙肩,「這件事只有你能做,杜琪,現在你是季旭和那一家人之間唯一的橋梁,我相信你不會讓他失望。」

我沉默呆滯了許久,終于捂住臉,痛哭失聲,範醫生拍著我的背,撥開我臉上被淚水沾濕的發絲,一聲聲嘆息回響在耳邊.

仔細梳妝,我站在衛生間的鏡子前面,一遍一遍地向兩頰上胭脂,試圖掩蓋慘白如紙的氣色。手上的刷子幾次掉落在洗手台上,發出「啪啪」的聲音。

小時候母親包扎我磕破的傷口時說的話似乎從遼遠的地方飛過來。

只要你堅強,一切就會過去。

有人正比我受著更大的身體上的痛苦,我的脆弱簡直不值一提。在這個時刻,他也許正在某個黑暗的地方掙扎著,與無處不在的病魔抵抗,而我能為他做的,卻只有這些。

還有什麼理由去退縮?

一步一步走上樓梯,就像是從冰涼的深淵中來到了令一個世界,那里充滿熱烈和光明,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迎接未知生命的渴望。

我看到季老先生,他與我對視,欣慰地點了點頭。

沈皓安焦急地在最前方來回踱著步子,時而皺眉,時而又舒展,直晃得季老先生眼暈,只好拄著拐杖到一邊長椅上坐了下來。

奇怪的是,我沒有見到季夫人。

起初以為是去方便或是什麼,可一直到最後,都沒見她出現。

但在這樣膠著的氣氛中,除了我,誰都沒有注意到她的行蹤。更不要說手術室房門打開的一剎那,震撼人心的那一聲響亮的啼哭。

沈皓安竟在一瞬間淚流滿面,饑不擇人地轉過身就抱住我。

季老先生也差點失態,拐杖都沒拿就踉踉蹌蹌站了起來,剛走了兩步,就又俯身撐住長椅,很是狼狽。

病床從里面推出來,兩個人又呼啦地涌過去。

而我向後退,看著季琳虛弱的小手從被子里伸出來,與沈皓安的緊緊相握,竟忍不住揚起唇角微笑,任憑咸咸的淚水滑入唇間。

背後忽地撞上一堵溫暖的牆,我轉回頭,淚眼朦朧地听到範醫生的聲音。

季旭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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