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在揚州府都鼎鼎大名的萬春樓。」蕊曉站在一棟比酒莊華麗精致數倍的小樓前,滿臉得意的說,仿佛終于有了什麼稀奇的好東西能介紹給旁人了。
樓九順著她高高揚起的手指微微昂頭看過去,「萬春樓」三個大字仿佛都有靈氣,跟著花枝招展起來。樓九往旁邊林立的店鋪看了一眼,再次確信這兒應該不是煙花巷。可是再看看樓上那些穿紅戴綠的妖冶姑娘,以及一臉猴急想要沖進去的明茶,樓九實在弄不明白這個「萬春樓「做的是什麼樣的買賣。
「萬春樓的那些姐姐極漂亮,個個如天仙一般。」
樓九面上不動聲色,但是已經開始第四次琢磨著,如果自己家中有像是蕊曉這種沒規矩甚至是根本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的人,他應該會用什麼樣的法子罰到她連哭都沒有眼淚。當然,像是明茶這種看樣子就知道是學不聰明的也不會心慈手軟。
進還是不進,這應該並沒有那麼難以選擇,只是他的心中像是有一個疙瘩,讓他不怎麼舒服。這個瘋瘋癲癲隨心所欲的小丫頭說東就是東,說西就是西,他不能就這樣跟著她胡來。
蕊曉還在催促他,面露不解,仿佛不理解他為何這樣猶豫不決。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穿著艷麗的中年婦人一步三晃的從「萬春樓」三個大字下的大門中走了出來。她還沒有靠近,樓九就已經聞到了她身上撲鼻招搖的粉脂香氣。她的指間夾著一方海棠紅的絲綢帕子,胳膊甩的似是沒有骨頭一樣。她直直的走向蕊曉,然後親昵的攔著她的肩膀,蕊曉則是笑嘻嘻的靠近她的懷中。若不是這婦人艷俗的打扮,見此景,樓九甚至會以為這是蕊曉的長輩。
明茶站在旁邊喊了一聲「花媽媽」,她瞥了一眼明茶,捏著帕子的手朝著他的一揮,站在附件的樓九只覺得香氣更重了,燻的眼楮都酸了。
「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前兩天見著你從我這門口走過,喊你也不搭理,是不是也煩了我這地方?」花媽媽佯裝生氣的問。
蕊曉抿著嘴吃吃的笑,沒說話,只是搖搖頭。花媽媽伸手點了點她的額頭,然後就牽著她的手把人往里面帶。蕊曉隨她走了幾步,然後停住腳步回頭看了樓九一眼。
花媽媽也隨著她的視線看了樓九一眼,發現眼生,于是就問跟在身邊的明茶︰「你們家中什麼時候又添了人了,這一位我是不是從來都沒見過。」
「花媽媽,這不是家中人,是個朋友。」蕊曉避重就輕的說。
樓九不知蕊曉竟然會這樣回答,吃驚之余又有些別樣的情緒,他確實不想成為手無縛雞之力的蕊曉口中的「救助之人」。花媽媽笑著對蕊曉說︰「朋友?你何時有什麼朋友了。」
蕊曉依舊沒說話,繼續抿嘴笑。樓九听著吃驚,像是蕊曉這種性子的人,還能少一起嬉鬧的朋友不成?可是蕊曉又是連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說。
花媽媽繼續說︰「不過既然是蕊曉帶來的朋友,更應該好好招呼才是。」
樓九听到他這樣說,頓覺不妙的時候,花媽媽已經仰著頭,沖著樓上的臨窗而立的幾個姑娘揮了揮帕子。樓九只听到樓中一疊聲或清亮或婉轉或甜膩的聲音,然後就有兩個年輕漂亮的姑娘迎了出來。花媽媽只是朝著樓九的方向輕輕一瞥,那兩姑娘便走到他身邊,一左一右把人夾在中間。
「這位公子如何稱呼,沁兒似乎從未見過公子。」她的一只手輕輕柔柔的搭在樓九的手臂之上,樓九微微往後一退,不僅與這兩位姑娘拉開了一些距離,也避開了她的手。樓九未言語,自自然然的將自己兩只手全都背到了身後。
兩位姑娘相視一笑,剛準備再纏上來。一直在旁邊看著的蕊曉終于開口了,笑著說︰「兩位姐姐手下留情。」
那二人這才站在離樓九稍微遠一些的地方,正正經經的將人迎了進去。
樓九進了這萬春樓的時候才發覺這竟然只是一家茶樓,只不過是有許多漂亮姑娘罷了。花媽媽與兩位姑娘將蕊曉三人簇擁著進了小樓後面的院子中。
院子雖不大,但是在一片繁花綠葉之間隱著一座小巧精致的軒閣。小軒四面開窗,掛著層層紗幔,軒外四角種著高過小軒許多的花木,重瓣的碩大花朵,滿樹蓬勃的紅雲,在小軒頂上都蒸騰起一片紅霧來。
樓九隨著他們進了小軒,學著蕊曉直接坐在了蒲團之上。蕊曉同花媽媽坐在一處,明茶坐在他們旁邊。至于樓九,被兩位美艷無雙的姑娘簇擁著,他一個不經意的抬眼,直接就瞥到了明茶嫉妒委屈的眼神。
有四個穿著墨綠色衣裙的年輕小丫頭依次進來,將小軒中矮桌鋪滿各色點心果脯。樓九並沒有流露出漫不經心的表情,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兩位姑娘的話,眼神卻時不時的看向蕊曉。蕊曉正在花媽媽說話,他們頭挨著頭,花媽媽身量稍高,也有些發福,她伸出一只胳膊攬住蕊曉的肩膀,蕊曉半個身子則靠在她的懷中,如同母女一般。
蕊曉似乎是察覺到了樓九的眼神,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然後繼續扭頭同花媽媽低聲說話。樓九本想轉過視線,哪怕僅僅是多看兩眼眼前的姑娘也是好過無所事事,倒是沒想到眼神還沒收回來,倒是瞥見了花媽媽斜眼瞄過來的眼神。那其實是一雙富有光彩的沉靜眼楮,同她臉上的胭脂與發間的花飾似乎根本就不屬于同一個人。但是很快,她就將眼神收了回去,全神貫注的面對著蕊曉,耐心的听她說話。
雖然只不過是一個輕描淡寫沒什麼意義的眼神,但是樓九心中依舊暗暗留了意。
說話間,一位穿著玉色曳地長裙的女子緩緩步入小軒,蕊曉見著她,連忙坐直了身子,笑著問好︰「素和姐。」
女子倒是先向陌生的樓九行了一個人,然後才坐在了蕊曉的身邊。蕊曉伸出手,她也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樓九打量她,覺得這一位倒是姿色勝似這里的眾人,出塵的氣質也是出類拔萃。
素和向蕊曉問了一句好,連聲音都極好听,調子有江南女子特有的柔美和溫柔,聲音略低,但是字字都教人听的清楚。蕊曉同她還沒有說上幾句話,就有才十多歲的小丫鬟抱著琵琶進來了。
素和接了琵琶,卻看向樓九,斂眉柔聲問︰「公子可有什麼想听的?小女子雖然技拙不精,公子若是不嫌棄,可隨意點了一曲。」
真若是技拙只怕還就說不出來「隨意點一曲」這種話了。樓九客氣的將主動權又讓了回去。素和便說︰「小女子多是彈慣了軟平調、五瓣梅、夕陽簫鼓這些曲子的,不過既然听說公子來自北方,那就請公子听听小女子彈的海青拿鶴還差了多少火候。」
樓九心說,我此刻到是還真想听听夕陽簫鼓,而不是總覺得別有深意的海青拿鶴。可是,臉上還是那一副溫吞隨意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