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到了這一步就變得很不好解決。宋青涯的沉默了片刻,心中無數次告訴自己要冷靜要耐心,她只是在生氣,小孩子脾氣不是麼,他一定要忍著讓著,他總不能當真然後再跟她計較對不對。
可是,他還是沒有控制住。
宋青涯還記得十年前的蕊曉初進府的那個雨夜,自己在門口迎父親回來,看到他懷中抱著一團被大氅裹著的東西。父親將其小心翼翼的放在圈椅中,掀開大氅一角後便輕聲說「出來吧,咱們到家了」,宋青涯站在旁邊有些緊張的看著,結果竟然等到一只小到過分的手扒開了大氅,慢慢的露出了一顆腦袋,警惕的看著周圍。宋青涯先是失望,因為他以為父親帶回來的是自己一直期盼著的小狗,可是沒想到竟然是個小丫頭。就在他失望沮喪的時候,她朝著宋青涯看過來,只是一眼,睜的圓溜溜的水漉漉的眼楮,他忽然就覺得這也許要比小狗有趣可愛多了。
她那時還不到七歲,看起來則像只有四、五歲,竟然還要吃母乳,父親便親自選了個乳娘帶著她。她瘦瘦小小,可是腦袋卻顯得很大,被一個細細的脖子和瘦稜稜的身體支撐著,看得宋青涯甚至都不敢讓她走路,怕她頭重腳輕總是摔跤。她又極膽小,在人面前都是一副兢兢戰戰的害怕模樣,被人抱起便發出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聲。宋青涯花了許多時間才讓她慢慢接受,抱著她晃晃悠悠的從走廊這頭走到那頭,不停的叫她「妹妹」。父親說她是江湖上慘遭滅門的縱城派遺孤,縱城派本就是個小門派,人都死絕了,只剩下這一個小丫頭,也沒有人會在乎。父親對待掌上明珠般疼著她,也難怪有人會覺得她是父親遺留在外的親生孩子。
她總是生病,宋青涯不少次听到下人們議論,覺得養不大這個孩子。後來父親听了一個方士的話,命輕不能這麼嬌貴著養,越養越弱。父親便給她起了個名字,然後就認了一位八字最合也面善的廚娘做了干娘,偏偏那個廚娘還有一個年紀比她略微大一些的兒子。小孩子從來都是喜新厭舊的,她有了小六哥哥,就不要了青涯哥哥。他告訴自己不至于吃醋,偏偏蕊曉沒心沒肺,把自己「小丫鬟」的身份拿捏的極好,見著他就脆生生的喊「少爺」,每每那時,宋青涯就特想把她那顆和身子日漸勻稱的腦袋撥稜到一邊去。
父親過世前,將蕊曉許配給了宋青涯,他這才肯定她不可能會是自己的親妹妹。父親將蕊曉的身世說了一遍,然後囑咐宋青涯照料好她。自此,他又是做哥哥,又是做父親,為的就是照料好她。
可是,那時他自己也就是一個少年而已,根本沒法照顧好另一個心智漸開的孩子,總覺得給她一切才是對她好,竭盡全力的保護她,給她安穩富足的生活。
他忽然就覺得有些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