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豐朝當朝太子駕臨,著實將楊知府嚇了一跳。他以為皇帝充其量會派一個有分量的大臣,主持大局。卻沒想到會是太子殿下親自過問,而且看太子殿下的臉色似乎也不是很好。
顯然,他的心情十分糟糕。這三年來,太子當朝听政,發憤圖強,智慧與心機與日俱增,很多老臣都不敢因為太子年幼而所有欺瞞。至于楊毅這個外省官員,連皇帝都見之甚少,更何況是大豐朝唯一的僅有的一個繼承人了。
楊文熙其實也听到了一絲風聲,似乎說這位太子爺對除了國事之外的任何事情都不在意。可是今日盡然因為一個小小的夏軒,馬不停蹄不怕危險的只身來到蘇州府。不知為何,他總覺得這夏軒的真實身份有些不同尋常。
涂白與孟青使了眼色,隨後將目光放在有些緊張的楊文熙身上,這才發現這位知府公子似乎對公主有著不一樣的情懷。從夏軒遇刺到失蹤找人,都有些積極的過了頭。
他毫不懷疑公主的魅力,當年即便是面對五個優秀各異,身份不同的男子,短短的時間內就能將他們一一折服。更何況是一個有點才氣的知府公子。
孟青這人其實有些深不可測,別看他平日里一副無害的模樣,但那是沒觸踫到她的底線,若是踫到底線,他一樣奮起反擊。而此刻,他的底線就是公主。無論是誰?想要吸引公主的注意力,都應該堅決的讓他在公主的眼前消失。
孟青低著頭一動不動的把玩著手中的一塊玉佩,那是公主當年送給他的一個不值錢的小禮物,他收藏至今。若是哪天想念公主了,便拿出來看看,三年過去了,這塊不值錢的玉佩,竟然被他摩挲的珠圓玉潤,頗有些上乘玉品的味道了。
只是他的心中卻在想著,朝中上下,還有哪些位置比較能栓的住人。讓他不能輕易地擅離職守,出來騷擾公主。
而涂白就比較直接了,用一雙圓咕隆咚的大眼珠子,一遍又一遍的上下左右的掃視著楊文熙,看看這家伙到底禁得住他幾拳。
大廳內,三個大人各懷鬼胎,周圍一片寂靜,就連伺候在側的幾個小丫鬟都感覺到了一陣陣的毛骨悚然,腳步不由自主的向後挪。
正在此時,負責看門的小廝一溜煙的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氣喘吁吁地說道︰「大少爺,姜統領攜子來拜見太子殿下,現在已經到了前院,你看……」
「太子殿下呢?老臣姜興德護衛不周,特來請罪!」姜興德長得虎背熊腰,面目可憎,讓人看了一眼就有一股想要踩上一腳的沖動。也不知道當年吏部和兵部的那群官員在選拔人才的時候,怎麼就看上這個丑八怪,不僅帶兵打仗稀松平常,就連說話都含含糊糊讓人听不清楚。
看來,這應該是個關系戶。
果然,涂白再見到他的那一刻,嗖的一下站起身來,冷冷的睥睨著他。姜興德擁兵一萬,其中一千騎兵,六千水兵,還有三千騎射,可是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讓邪教的匪徒刺殺了楊知府。而且這還不算,出事之後三日之內,他竟然無影無蹤,若不是太子親臨,恐怕換個人還請不動這個地頭蛇呢?
這家伙此時來此,不知道安得什麼心思。涂白看這斯的水陸統領是不想干了!
「你來做什麼?」楊文熙臉色鐵青,伸著手指毫不客氣的怒目而斥。他父親與這姜興德不對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他自然也沒有那麼好的脾氣來招待他。
「楊兄,你這話問的就不對了,我父親與你父親同朝為官,又同在蘇州,彼此照拂應該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昨日他老人家出巡鄰縣,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太子來責問,我父親怕你父親說話無德沖撞了太子,特意跑來看上一看!你這人怎麼這麼不識抬舉!」姜瑞年在他老子面前一副狗腿子相,說的話也是東拉西扯,吹毛求疵,讓人听了十分的惱火。
孟青遠遠地看著不禁皺起了眉頭,蘇州府衙與駐軍不和的事情,他在咸陽就听說了,可是沒想到今日看來似乎更加多了一層刀光劍影的味道。
「若不是你有意縱容,那邪教的匪徒又怎麼敢刺殺知府大人?少貓哭耗子假慈悲!」楊文熙並不示弱,冷哼一聲,反唇相譏。
「你這意思是我父親縱容匪徒行凶了?」姜瑞年臉部肌肉有些扭曲,忽而又冷笑一聲說道︰「那邪教的匪徒據說是打著劫富濟貧,斬殺貪官污吏的名號,看來你父親被刺殺還挺有內幕的嘛!」
「你……」楊文熙被氣得一愣,他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人,一時之間書生意氣,竟不知道說什麼了。
「哦,照姜公子的意思,那些邪教匪徒不應剿滅,還該嘉獎了?」一道略帶沙啞空鳴的聲音響起,倒像是一個即將變聲期的少年。
「那是當然……」姜瑞年想也未想的搖頭說道,他與楊文熙斗了許多年,能稍有一次堵得他說不出話來,正心中得意。可是待他看清來人,不由得臉色煞白,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微臣叩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姜興德正捋著小胡子听自己兒子貶斥楊文熙,听得正爽。乍見一個華服少年冷笑著走出來,不由得渾身一軟,趕緊跪在地上。
那姜瑞年也趕緊跪倒在地,低眉斂目,身子還隱隱有些發抖。
楊文熙這才看清太子,只見他烏黑烏黑的長發齊眉挑出一束盤在頭頂,用一個小小的金色玳瑁扣住,兩邊各自挑出兩束編成了小辮,用紅繩相互纏繞,身上是紅色的袍衫,腰間一根金玉的腰帶,腰帶上還別著一個精巧的奇怪花紋的香囊,看起來既有幾分成熟男子的氣質,又有幾分孩童的可愛,尤其是那張稚氣未月兌的臉,讓人實在不敢與那位睿智的太子殿下聯系在一起。
與楊文熙相反地卻是孟青二人,他們對于這位殿下卻是存了萬分的尊敬與愛護,此時看著他竟然嘴角流露出來一絲笑意。
秦明天看著父子兩人乖順的跪在腳下,也不說話,只是快步走到姜瑞年的身前,冷冷的說道︰「姜公子見識匪淺,竟然如此佩服邪教匪徒,不知道你與那邪教是什麼關系?」
聞言,姜興德立刻抬起頭來,憋得一張老臉發紫,嘴上不利索的說道︰「太子殿下息怒,太子殿下息怒啊!犬兒不是那個意思,他,他這是一時口誤,一時口誤……」
「口誤?這可有意思了,本殿下剛才听聞令公子,哦,不,按照姜大人的說法,應該是令公犬,邪氣凌然,睚眥欲裂,面目可憎的說了那一通話,端的是口齒伶俐,十分善辯的模樣啊?」秦明天皺著眉頭,似乎是絞盡腦汁,才想出了幾個形容姜瑞年的詞語,不過這詞用的嘛!有些讓人忍俊不禁。
涂白听得是一陣陣的目瞪口呆,他這些年在皇帝身邊辦差,一直覺得這位太子殿下與公主十分相似,說話都是陰陽怪氣,處處透著詭異。
而孟青卻是沒想那麼多,多年來他看著秦明天的臉,就仿佛想起來公主殿下,現下听太子殿下說的咬文嚼字的,卻讓對方只欲撞牆的模樣,不由得大笑出聲。
「這,這……」姜瑞年雖然讀書不多,但是卻也知道,這睚眥欲裂,邪氣凌然兩個詞語不是夸人的好話,可是他又不能當面指出來,只憋得滿臉通紅,不知道說什麼好。
「殿下,草民讀書不多,見識短淺,還望殿下不要見怪!」姜瑞年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一句話,若是太子殿下真是將他邪教勾連在一起,他們一家就都完了。
「哦,原來是這樣!看來本太子剛才是高估了你的智商,那既然如此,一個痴兒跑到這堂堂知府門前大放厥詞,豈不是其辱朝廷命官?姜大人你這行為,頗為讓本殿下刮目相看啊!」此時的秦明月早已經收起了笑容,那一雙清亮的杏核眼,似乎帶了萬年的寒冰,冷冷的看著姜瑞年。
老東西,父皇留著你是為了穩住邪教,好讓他們不敢輕易來犯,卻沒想到你卻擁兵自重。楊知府多次想要求援,都遭到了這老東西的推三阻四,這次皇姐被綁他也逃月兌不了干系。本來他還想去興師問罪,卻沒想到他自己送上門來了。
姜興德偷偷地抬頭看了一眼,便被嚇得慌忙低下頭去,渾身上下止不住的顫抖,真恨不該將這個逆子帶來,否則也不會被太子這個小孩子奚落。
直到今日這事是不能善了了,當即將目光投向楊毅。他們兩人雖然暗中爭斗不斷,可是整個蘇州城也是掌控在兩人手中。若是他出了事,再派來一個還不知道怎麼樣呢?他相信楊毅會為他求情的,至少不應該用這樣一個理由將他撤職查辦!
楊毅低頭看了看姜興德的目光,卻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心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雖然他有心勸上那麼一兩句,可是看太子殿下的臉色,他哪還敢說話。
正待此時,那姜瑞年卻又忽然急切的說道︰「太子殿下饒命,鏟除邪教人人有責,草民剛才只是為了爭一時意氣,還請殿下給草民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對于如何鏟除邪教,草民想出了一條萬全之策。」
聞言,眾人紛紛看向了姜瑞年,看他一副孤注一擲的模樣,不知道他能想出什麼主意。
只听得姜瑞年繼續說道︰「我听聞夏軒是被邪教的魔頭青狐公子抓去的,我便派人刻意出查探了一番,原來那青狐公子正是春荷堂的花魁娘子青狐,兩個人同是一人。而那夏軒卻與青狐關系匪淺,兩人經常結伴出游,更在光天化日之下眉來眼去,他們兩個定然有鬼。草民覺得,覺得那夏軒與邪教定有勾連,此番被劫不過是個幌子,一定是他听聞了什麼風聲所以逃了!」
秦明天听到這里,也不打斷,只是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听著姜瑞年繼續說下去。
可是姜瑞年猶不自知,繼續激動地說道︰「可是夏軒做夢也想不到,他走得匆忙,一家老小還在蘇州,只要我們綁了她的家人,加以威脅,不怕她不束手就擒!只要抓住了她,將那大豐朝的十大酷刑輪流行上一遍,不怕他不招出邪教的總壇。」話落,姜瑞年激動地兩眼放光,正想著何時收拾一下這個不知好歹耳朵夏軒,沒想到今日是自動送上門來了。
只是周圍人的臉色就不那麼好了,楊文熙是憤然,涂白是不屑,孟青是好笑,只有楊毅輕輕地擦了擦額頭的汗珠,心道,‘這人要是活膩了,總是喜歡找死。’
他要將那明月公主行一遍十大酷刑,不是找死是什麼?要知道這位太子殿下可是明月公主一手帶大,就算公主隱居蘇州的三年里,他也多次隱姓埋名,易容改裝不怕危險的來看望。此時讓他听到這些,怕是他們父子的好日子到頭了。
果然,秦明天在听完這段話後,笑的越發詭異了。與他們姐弟相熟的人都明白,這是他們要發怒的征兆了。孟青與涂白紛紛向後挪了挪,學著秦明天的模樣雙手環胸,好整以暇的看熱鬧。
「胡說八道!原來姜大人就是如此陷害忠良的?沒看出來啊!我大豐朝十大酷刑都已經廢除四年有余了,姜公子卻一直心心念念不忘記,竟要將那酷刑用在我的皇姐當今的明月公主身上,真是膽大包天。將你碎尸萬段也難解我心頭之恨。既然姜公子這麼喜歡十大酷刑,那麼你就去嘗嘗吧!就先從割耳剜鼻開始吧!」秦明天一段話說完,小臉煞白一片,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听說有人敢動他的皇姐,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話落,姜興德父子徹底驚呆了,先是為那夏軒竟然是明月公主感到震驚,接著便是听到要將姜瑞年割耳剜鼻,立刻嚇得渾身冷汗直冒,抖如篩糠,連求饒的話都說的結結巴巴。
剛才那股趾高氣昂的勁頭,霎時泄了氣。
「太子殿下饒命啊!我們真……真不知道夏軒就是……就是公主啊!俗話說不知者不罪,殿下……」姜興德畢竟比姜瑞年多活了幾年,滑頭起來還頗讓人無奈。
秦明天見此,伸出白皙修長的手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說道︰「既然姜大人求情了,那本太子也不是那暴戾之人,不如這樣吧!既然你自稱犬兒,那從今往後他就當一條狗吧!四腳著地,三月之內不準起來。還有從今天開始,你的一萬精兵歸涂白統領,你親自領著你的犬兒赴京請罪吧!」
簡簡單單,秦明天就將霸佔蘇州十幾載的姜興德收權了,他即便是想要反抗,也沒那個機會了。
接下來的事情便是如何救出夏軒,哦,不,應該是秦明月了!
只是夏軒得以三年後正名,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啊!
那涂白與孟青自然十分歡喜,這樣他們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去尋妻。而楊文熙卻沒了任何理由,即便是朋友關系,似乎也變得不是那麼重要了。此時他才算明白,為何父親那麼緊張夏軒,那麼欣賞夏軒,原來她竟然是那位以自己為誘餌,除去逆臣賊子的明月公主。
「涂白大哥,孟大哥,在這里能見到你們真高興!」秦明天處理完正事,立刻笑眯眯的看向孟青和涂白。
涂白微一點頭,拱手為禮,「太子殿下安好,看太子剛才除掉姜興德父子真是大快人心,一年不見,太子越發的有魄力了。」
「嗯,涂白大哥謬贊了,與你的功勞比起來,我的這些還是不算什麼。皇姐經常教導我要多向涂白大哥學習,我一刻也不敢忘。」秦明天對著涂白說話卻是十分恭敬,就沖了三年來涂白對皇姐死心塌地,也值得他叫一聲涂白大哥。
而這孟青就更甚了,要算起來,他應該叫他一聲老師的。
「太子殿下不用謙虛,你的進步我們都看在眼里,並沒有夸大其詞。」孟青也笑得十分的儒雅,看著秦明天從一個不到他肩部的小男孩兒,長成了比他還要高一頭的少年,真是不得不說一句,歲月如梭啊!
「謝孟大哥夸贊!」秦明天對著孟青拱拱手,三個人一方敘話,卻冷落了另外兩人。楊毅是十分的恭謹的,可是楊文熙的心里卻不是滋味極了。看起來他們才算是一家人啊!
想著自己的那些奢望,越發的覺得是可望不可即了。
秦明天轉頭看見楊文熙失落的眼神,不由得一怔,隨即眼珠一轉,笑著說道︰「這位就是楊毅大人的大公子楊文熙吧?」
「正是犬……」楊毅說到這里忽然想起姜瑞年的遭遇,立刻改口,「正是臣的獨子。」
「呵呵,楊大人也算是朝中棟梁,父皇也經常夸贊于你,若是此次邪教盡除,論功行賞你是頭功啊!」對于如何籠絡人心,如何激發斗志,秦明天自然有自己的一套。
楊毅听聞,立刻激動地滿臉通紅,連連跪地謝恩。
秦明天安撫了楊毅,這才再次將目光轉向楊文熙,「楊大公子為人正直,對于皇姐這三年來的生活照拂頗多,作為兄弟秦明天待皇姐多謝楊公子了。」
楊文熙越發的覺得心中苦澀,雖然太子殿下對他高看一眼,可是卻不是那種與孟青等人感覺。只是懇切的表了一番心態,就再也不肯多說一句話了。全文字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