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阿莫利卡位于克里提亞北部，其城堡修建年代已不可考，規模在整個沃里利亞來說也算是比較前列的那種。德尼姆對于這座城堡並不陌生，在抵抗運動最轟轟烈烈的歲月里，它曾經是抵抗軍和加爾吉斯坦人相爭的重要戰場，如今這座城堡再度落入加爾吉斯坦人手中，他們把隆威公爵關押在這樣算是一種變相示威。民族之間本應慢慢融洽的氣氛隨著霸王之死煙消雲散，此時的兩個民族所想的只有互相消滅。遙望城堡哨塔上飄揚的代表樞機卿的旗幟，德尼姆只希望隆威公爵沒有那麼早被處決。如今分散在各地的沃爾斯塔人一旦失去了領袖，情況只會變得更加糟糕。聖騎士蘭斯洛特是個脾氣很好的人，從他面對維斯一連串無禮的詰問也能從容回答就看得出來。然而當隊伍行進到城堡外圍曠野的時候，德尼姆感覺到蘭斯洛特整個人的氣場都發生了巨大變化。那個溫和的中年男人爆發出一股甚至不用目光都能感受得到的巨大的壓力，他走在隊伍前列，手中提著已經出鞘的寬刃劍，仿佛從另一個世界走來的領主俯瞰自己的治下一般，遙望著城堡外圍的守衛士兵們。「我們這一次的任務是營救公爵。」蘭斯洛特對自己隨行的騎士們做了最簡單的作戰動員，「就我個人來看，‘阿莫利卡城關押著即將處刑的公爵’，這種說法很有可能只是一個引誘解放陣線戰士們的陷阱。真正的騎士並不會畏懼于軟弱的陷阱，現在我們來到這片土地，我們別無選擇，就讓我們去證明自己的力量和價值吧！」德尼姆和維斯跟在隊伍的最末，卡秋婭也跟德尼姆並肩站在一起，雖然有著種種畏懼，最終她還是選擇跟弟弟一同作戰。戰斗在幾分鐘後訊孫展開。來自贊諾比亞的騎士們親身教育了也算經歷過戰爭的少年們什麼是迅猛干脆的作戰——重裝騎士的沖鋒在前一瞬間還靜如止水，下一刻已如同彈開的重錘，轟地一聲沖向城堡最外圍的守衛士兵。在重裝騎士的身後，箭手和有翼人卡諾普斯飛快地佔據有利地形，離弦的劍和騎士幾乎同時進入敵人的視野，加爾吉斯坦公國的士兵們還為來得及互相示警，已經有人從高高的哨崗位置摔落。德尼姆身邊的老佔星術士沃倫走起路來慢吞吞的，看似緩慢的動作卻有著無比的從容和堅定，從他手指散發出的強烈魔力匯聚成一股黑流，在空中略作盤旋後化為一股利刃，刺破了一名士兵的身體。面對這些來自另一塊大陸的騎士，阿莫利卡城的守衛者們已經不僅僅是措手不及，他們原以為守株待兔的陷阱現在已成了自己的埋骨之地，許多士兵甚至沒來得及舉起武器就被迅速地清理了。蘭斯洛特沖在隊伍最前端，數枚飛來的羽箭被他飛快地斬落，迎面沖上來的士兵沒有一人能抵住他哪怕一劍之威。沃倫帶領其他人在後面形成有效支援。那些從城門涌出的士兵與來犯的騎士們很快形成近戰之勢，城堡上方的弓箭手們隨之停止了攻擊，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一名有翼人自城堡下方沖天而起，迅速殺入開始混亂的箭手陣地。沒有任何準備的箭手們想要反抗卻為時已晚，風使手中長矛穿透了緊貼在一起的兩名士兵身體，血漿噴出老遠。從空中灑落的血水被吹散落在竭力抵抗的士兵身上，這震撼的一幕讓守城士兵們更加絕望。戰斗沒有持續太久，破城只是如期降臨的事實。來自贊諾比亞的騎士們臉上沒有絲毫喜悅，既然加爾吉斯坦人僅僅是用隆威公爵做幌子吸引和剿殺反抗陣線的沃爾斯塔人，那麼隆威公爵的生死就很難預料。突破城堡正門之後，蘭斯洛特依舊走在隊伍最前端，背後的騎士們鎧甲上都有血跡，德尼姆和維斯跟在這些人身後，騎士們的強大深深震撼了他們。卡秋婭的擔心早已被遺忘，看著被緩緩打開的城堡大門，蘭斯洛特與自己身邊的騎士們對視片刻，持劍豎于胸前，低聲念道︰「為了贊諾比亞聖騎士之榮譽！」「為了贊諾比亞騎士之榮譽！」在所有人的齊聲回應中，城堡大門終于完全敞開。蘭斯洛特回頭看了德尼姆一眼，帶頭沖進去。被聖騎士的目光激勵著，德尼姆覺得自己的胸口一股灼熱筆直燃燒到額前，他高高舉起手中的劍，跟著騎士們沖入城堡之中。破城對于城內的士兵來說顯然是一個噩耗，在正門口等待反擊的士兵幾乎是整個阿莫利卡城的全部兵力。蘭斯洛特和卡諾普斯帶領著騎士們沖入敵陣，雙方的白兵戰從一開始就帶著你死我活的慘烈。德尼姆亦步亦趨跟在蘭斯洛特身後，卡秋婭的呼喚也未能讓他回頭。這場戰斗又喚醒了他在抵抗陣線時的點滴回憶，家園被燒毀，朋友被殺害，親人被擄掠……所有的仇恨都化成了力量，德尼姆的劍很快穿透了一名士兵的胸口，他恍惚意識到自己似乎更適合在戰場上生存，而不是小鎮陰暗的角落。即使集中兵力對于聖騎士一行人來說也完全無法構成威脅，身經百戰的蘭斯洛特在戰斗中顯得格外冷靜，他指揮著陣型變換和有節奏的攻勢，不過區區十幾人的陣容居然讓近百名士兵和騎士一次次潰退。這些入侵者的腳步反倒緩緩逼近著，壓制著絕對優勢的兵力無法前進。跟在蘭斯洛特身後的德尼姆和維斯對望一眼，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敬佩和羨慕。能夠擁有這種奇跡般力量隊伍，即使只是十幾個人也足以改變一場小型戰爭的局面。德尼姆和維斯分心之際，蘭斯洛特已經將帶頭騎士一劍斬殺。看似鋒刃拙鈍的長劍在空中劃過一道飛快的弧線，騎士胸口鎧甲被劃開一道深深的裂口，這名守城騎士甚至沒來得及說出自己的遺言就一聲不響地倒下了。首領被殺導致了局面的混亂，蘭斯洛特震撼性的一擊讓不少自詡武勇的騎士信心瞬間被摧毀，大部分士兵朝著幾個方向開始潰逃。贊諾比亞的騎士團並未進行追擊，而是按照蘭斯洛特的指揮分成幾個小隊開始搜索，地牢和城堡高塔上的囚室都是重點。德尼姆一行人和蘭斯洛特留在戰場周圍應付突發狀況，經過連續兩場戰斗後的蘭斯洛特並沒有流露出疲憊之色，這一點也讓幾個年輕人異常佩服。尋找工作很快完成，顯然還有一定利用價值的隆威公爵毫發無損，除了略顯虛弱外並無大礙。被兩名騎士摻扶著來到城堡會客室的隆威公爵原本還有一絲疑慮，當他看到有沃爾斯塔青年在場後才終于放心。這名位高權重的男子並沒有跟蘭斯洛特等人客氣，而是直接詢問起德尼姆等人的出身和家庭，隨後隆威公爵發出了聚集沃爾斯塔抵抗陣線戰士的訊號，剛剛擺月兌牢獄之苦的隆威顯示出他身為一個政治家應有的穩重和干脆。在略做休整之後，隆威就地取材地在阿莫利卡城的會議室與幾名贊諾比亞的客人開始商討沃爾斯塔解放陣線的新起點，作為沃爾斯塔人應有的英雄待遇，德尼姆等人也被邀參加。經過稍事整理梳洗換裝的隆威公爵有著不怒自威的領袖氣質，這個身材看上去完全不適合作戰的男人帶領沃爾斯塔人抵抗加爾吉斯坦公國的壓迫足有近一年，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滄桑的皺紋在他臉上留下許多痕跡。坐在會議室的主位上，隆威公爵目光炯炯地看著就坐的年輕人和贊諾比亞騎士們。雖然身邊甚至沒有幾個侍從，隆威公爵依然表現出他的強勢和睿智。「這一次身陷囹圇多虧諸位相助，我在這里先要感謝一下大家。」公爵的目光掃過人群，一直以來在沃里利亞王朝貴族圈被排擠的他早已學會處變不驚，更懂得如何控制話題和氣氛，「尤其是得知有幾位出自沃爾斯塔的年輕英雄也參與到這次戰斗中來，更讓我感到欣慰。正因為有這樣年輕且勇氣與能力兼備的優秀人才，我們沃爾斯塔人才不至于被種族清洗政策徹底消滅。德尼姆，我相信你們這些年輕人一定是神派來拯救這黑暗年代的使者……」公爵的夸獎並沒有讓德尼姆得意忘形，他看了一眼坐在身邊的維斯和卡秋婭，恭敬而干脆地回答道︰「我們抵抗軍的同志們一听到您獲救的消息，必定會立即在城堡周圍集合。」隆威伸出手撫模自己蓄滿胡須的下頜，帶著些許無奈地嘆了口氣︰「加爾吉斯坦人必定會對我們發動進攻，在這之前我們必須利用所剩無幾的時間組建新軍……」說到這里，隆威公爵的目光掠過坐在一側的蘭斯洛特，他意味深長地看著這幾個外來的騎士們︰「外來的朋友們，听說你們是被流放者，是這樣嗎？」「如您所說，閣下。」蘭斯洛特並不否認這一帶你，「我們從自己的國家被流放。」隆威的目光轉向坐在蘭斯洛特身邊的那名老者，佔星術士沃倫︰「您呢，擁有智慧的長者。我記得大約兩年前，贊諾比亞王國建立的時候，國王的身邊總有一個形影不離的魔術師……這麼說吧，蘭斯洛特閣下，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你們的國王要驅逐你這樣優秀的戰士……」沃倫從容地笑了︰「我也听說過那個魔術師，但肯定不是我……」隆威微微皺起眉頭，他的表情嚴肅中透著一絲憂慮，他的話語直接而簡潔︰「雖然我很感謝各位的救命之恩，但我也很擔心你們這些騎士是否與羅迪斯的那些暗黑騎士是一樣的？你們是不是也是來自羅迪斯的黑暗使者？贊諾比亞王國真的不是打算也來控制沃里利亞？說實話，我非常憂慮……」蘭斯正要說話，看到這位騎士被連番質問的卡秋婭已經搶先喊出口︰「公爵閣下，這些騎士們可是拼了性命來救您的……」很快意識到自己冒失的卡秋婭發現所有人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頓時臉紅地低頭不再說話，而公爵則似乎若有所思地低頭思索著什麼。蘭斯洛特看著公爵，聲音依然平靜︰「閣下，一個騎士之所以能夠成為騎士，是因為他找到一個值得為之效勞的領主，而我們……現在沒有這樣的領主。」也許是聖騎士懇切的話語打動了隆威公爵，也許是卡秋婭的插嘴讓公爵動搖，這位沃爾斯塔的領主思索片刻後慨然點頭︰「我明白了。能夠說出這樣話的人，足以證實他的誠實無欺，我必須給予你們獎賞。而且我堅信，你們一定能夠很好地訓練我們的軍隊，並保護我的城堡。」蘭斯洛特起身朝公爵致禮，能夠在沃里利亞站住腳對這些外來的騎士們也是件好事。德尼姆目送他們離去，轉眼之間整個會議室只剩下四個人。隆威公爵沒有起身送別，他看著德尼姆，聲音不再像剛才那樣威嚴。「德尼姆，我和你的父親普蘭西有過一面之緣，他是個很有智慧的人……」「公爵閣下，請為我父親……還有那些在克里提亞屠殺中死去的人們復仇！」提起普蘭西神父，卡秋婭又一次無法抑制自己的激動，少女臉色緋紅地低聲懇求領主。隆威朝著卡秋婭點點頭︰「這我明白。但你們也應該知道，如今我們最先要對付的敵人是加爾吉斯坦人……你們不用在呆在抵抗軍里了，現在我決定任命你們成為阿莫利卡的騎士！」隆威公爵的話像一枚投入水中的石子，引起三個年輕人心中陣陣漣漪。德尼姆看了一眼有些震驚的維斯和卡秋婭，自己也難以置信地重復著隆威公爵這句話的核心︰「騎士……」「不錯，沃爾斯塔地方的人民將受到鼓舞，而我們的組織也會因為你們加入變得更加強大。在這基礎之上，你們會成為直屬于我的獨立騎士團，你們能接受嗎？」德尼姆還沒有做出回應，維斯已經搶先站起來同意了隆威的建議︰「當然會如您所願，閣下。你也這麼認為吧，德尼姆？」少年看了一眼這個和自己一起長大的青年，他沒有反駁維斯的決定，只是用眼神回答了公爵的詢問。「很好，現在你們就是我麾下的騎士團了。我開始越來越期待你們的表現……德尼姆你任騎士團長，目前的狀況下沒有太多兵力可以調借給你，但你可以用我的名義在地方募兵。」隆威公爵很滿意這幾個年輕人的態度，開始連串發布自己的命令，「當初守衛這座城堡的異端法師尼巴斯向西逃竄，我派最信任的騎士萊奧納爾追擊至今沒有消息。現在我希望你去助他一臂之力，我希望你們能夠旗開得勝。我會為你們和沃爾斯塔的明天祈禱……」隆威公爵出手闊綽，慷慨給予德尼姆金錢和物資上的支援，讓原本對領導一個獨立騎士團並無信心的少年慢慢適應了狀況。德尼姆在阿莫利卡城內稍做休息，一邊整頓隊伍一邊抽時間與聖騎士蘭斯洛特告別，蘭斯洛特看著這個目光清澈的男孩即將奔赴戰場，縱然歷經各種考驗的他也有些唏噓。「我听說你要去支援隆威的軍隊了，我得感謝你們替我找到了合適的雇主……在上戰場之前我有幾點忠告︰我希望你能隨時讓隊伍保持良好的狀態，讓他們對戰斗習以為常，讓他們保持冷靜、強大之心，讓他們刻苦磨練自己的技藝……此行我不能跟你們一起走了，就讓卡諾普斯跟著你們吧。」蘭斯洛特的慷慨和藹讓德尼姆無以言對，少年只能謹記這份心意，在城內進行了簡單的戰前動員之後，德尼姆帶著隆威的重托和聖騎士的鼓勵上路了。他並不知道未來有什麼在等待自己，但他已然選擇了面對。5.落日的余暉終于散盡，夜晚又一次來臨。夏日炙熱的氣息讓晚風也充滿了焦灼，長長的地平線上無數從四面八方聚攏來的年輕男子們正在修築陷阱，以阿莫利卡城為核心的沃爾斯塔抵抗軍再度聚首，這些災難深重時敢于挺身的戰士們竭盡全力為下一次戰斗的號角籌備著。每個人心里都沉甸甸的，沒有人知道加爾吉斯坦人什麼時候進攻，沒有人知道明天的勝利是否還會屬于自己。大多數年輕人只是為了自己民族的未來努力，在他們看不到的城堡密室里，沃爾斯塔人的精神領袖隆威公爵正隔著彩繪玻璃注視著自己的領地和子民，他知道覬覦著沃里利亞霸權的各大勢力不會給自己更多的喘息之機，他們現在沒有全面進攻的唯一原因只是誰也不希望在戰斗中蒙受損失，乃至于被其他勢力撿了便宜。雖然很無奈，這就是沃爾斯塔民族解放陣線的生存現狀。想到這一層，雖然已經擺月兌了牢獄之災，隆威公爵依然覺得心頭無比沉重，他想要讓萊奧納爾去剿滅曾經佔據阿莫利卡城的巫術師也是想要鼓勵軍心。可現在就連德尼姆出發都已經三天了，依然沒有什麼消息。房間里一片寂靜，隆威公爵看了一會後退回到自己的書桌前，無數封各種諜報密函分類擺在書桌上，鵝毛筆和墨水都快要干涸。沃爾斯塔地方的領主無奈嘆息一聲，剛要繼續整理這些書函，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公爵閣下，德尼姆已經帶著萊奧納爾大人回來了。」「什麼？」隆威公爵心中一喜，扔下書函轉身推開門，「快讓他們去議事廳等我，我立刻就到。」風塵僕僕的德尼姆和離開時相比，除了神態略顯疲憊之外沒有太多變化。站在德尼姆身邊的依然是卡秋婭和維斯，現在還多了一個風使卡諾普斯。一名褐發騎士走在德尼姆的前面，看到隆威公爵立刻行禮致敬︰「讓您掛念了，閣下。」「沒什麼，你能平安回來就好。」隆威公爵讓眾人坐下，他此刻的心情終于好了一些，「听說你追擊那個異端法師遭遇了埋伏，沒出什麼大事吧？」「全靠德尼姆團長的相助。」騎士萊奧納爾如實回道，「我們遭遇了大批敵人的襲擊，大部分同志都戰死了，只剩下幾個人……德尼姆閣下救援及時，但我們還是未能追捕到那名異端法師，他好像沒有回到加爾吉斯坦公國。」「算了，你能平安回來就好。」隆威公爵想起那些煩心事，原本高興的口氣慢慢沉下來，「這樣吧，叫蘭斯洛特他們也過來，我們要部署下一步的行動。」蘭斯洛特•漢米爾頓來到會客廳的時候，夜已經很深了。燭台燃燒帶來的刺鼻燻香縈繞在空氣里，光焰隨著眾人的呼吸搖曳，每個人臉上的光影都變幻不定，讓他們的表情也顯得有些恍惚。一直沒有休息也沒有松開過眉頭的隆威公爵目光掃視在座的眾人，語氣平淡中帶著不容質疑︰「德尼姆，雖然很抱歉，但現在我還是有更重要的任務給你們，我希望你們能跟著萊奧納爾去一趟費達克城。」「費達克城？」德尼姆腦海中閃過幾張人臉，一直以來都異常平靜的少年猛然站起來，「那是暗黑騎士團的駐地……為什麼要去那里？」公爵重重嘆了口氣，他看了萊奧納爾一眼，低聲解釋道︰「我希望能在和加爾吉斯坦方面開戰之前簽一份不胡侵犯條約——不是跟巴格拉姆那邊，只是跟暗黑騎士。眾所周知，暗黑騎士團控制著巴格拉姆的一舉一動，如果這個時候巴格拉姆從背後進攻，我們一定吃不消。」「但是公爵閣下……」卡秋婭和弟弟一樣對過去的事更為在意，「巴格拉姆才是一切災難的根源吧？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引發的！而且暗黑騎士還殺死了我們的父母，如果不是他們支援巴格拉姆，我們怎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更沖動的維斯也站起來，怒目看著沃爾斯塔人的領袖︰「閣下，您這是打算向羅迪斯投降嗎？」隆威公爵看著三個激動的年輕人，冷漠而鄭重地搖頭︰「維斯，注意你的言辭……我並沒有賣國的意思，只要能讓暗黑騎士不對我們構成威脅，加爾吉斯坦人就會無心戀戰。能夠消滅巴魯巴托斯，我們就會轉頭進攻費達克城。卡秋婭你想想看，我的心情是和你一樣的……但你覺得憑我們現在的部隊能夠戰勝暗黑騎士團嗎？現在對于我們來說，跟羅迪斯簽訂一份互不侵犯條約相當關鍵，如此一來，我們就有喘息的機會了。」面對公爵的解釋，德尼姆反倒平靜地坐下了。從公爵的角度考慮這樣做的確無可厚非，雖然仇恨仍在心中燃燒，為了民族和平做出個人犧牲總是在所難免。想起那些在戰斗中死去的人們，德尼姆知道自己還能看見這一切換會員變化已是異常幸運。「還有你們，聖騎士閣下。」隆威公爵的目光又落在蘭斯洛特身上，「贊諾比亞王不覬覦沃里利亞的話就不錯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我倒是覺得你們的國王也會跟我們簽訂一份互不侵犯條約……哦，你看我都忘了，你們已經不再屬于贊諾比亞。」蘭斯洛特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停留在公爵身上，他平靜地正視前方，仿佛沒有听見公爵話語里暗藏的揶揄。經過連夜的商討，最終德尼姆還是跟了萊奧納爾上路了。從阿莫利卡到費達克城一路崎嶇，要途經古都萊姆和大片的平原。從來只在沃爾斯塔地區活動的德尼姆跟在萊奧納爾身後，听這位資深騎士講解各地的風土人情，萊奧納爾對這個年輕的騎士團長也頗有好感，細心地解釋著自己所知的各種戰術知識。在經過古德萊姆的時候，德尼姆踫上了一位女戰士正被加爾吉斯坦的人圍攻。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在這樣的準則下，德尼姆命令騎士團展開救援。經過了戰斗洗練的他煥發出就連萊奧納爾也無法直視的光彩，簡單有效的陣型利用，對戰局節奏的把握，這些出眾的指揮才能讓萊奧納爾眼前一亮。「德尼姆是一個難得一見的人才，公爵大人真是幸運。」對于萊奧納爾的夸獎，維斯有些不服氣，但當古都萊姆的巷戰呈現出一邊倒的局面之後，維斯也不再多嘴了。從小在劍術上與德尼姆不相上下的他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里，他有些嫉妒德尼姆的天賦。被救下的女戰士自稱名為希絲緹娜，是沃里利亞解放陣線的一員。這個陣線和沃爾斯塔人組成的解放陣線不同，德尼姆在萊奧納爾的解釋下才明白這是一支信奉已故霸王多魯迦魯亞的部隊，他們竭盡所能同當前的巴格拉姆政府作對，在大多數人看來他們只是極端的激進分子。希絲緹娜對萊奧納爾的評價並不認同︰「那不是真的……布蘭達說他們的政權會永遠牢固，而我們只是希望能夠重新回到霸王統治的那個人人平等的年代……」「平等？」維斯冷笑一聲，「你說平等？！我們什麼時候有過平等？也許對巴格拉姆人來說是平等，但對我們沃爾斯塔人來說，這一切都是瞎扯！」希絲緹娜沒有理會這個有民族狂熱情緒的青年，她把目光轉向了德尼姆，看得出這個看似瘦弱的年輕人才是騎士團的靈魂︰「我並沒有那麼想……現在我倒是想知道，你到底是為什麼而戰的？」德尼姆看著這個年輕的女孩，並不比自己年長多少的她臉上還有一片血污，戰爭帶給了太多人傷痛，也改變了太多。猶豫片刻，德尼姆決定不對這個美麗的女戰士掩飾自己的想法︰「為了真正的和平……我想我們是在為創造一個沒有戰火的世界而戰！」希絲緹娜臉上慢慢露出笑容，血污在她臉上也變得美麗起來︰「那麼讓我們一起戰斗吧……我們所追求的是同樣的東西。」「別傻了……」維斯冷冷打斷希絲緹娜的話，「我們不可能和巴格拉姆人合作，他們是敵人。你得明白，我朋友所說的‘真正的和平’是說不想跟你們這些恐怖分子共存，我才不需要你！」「維斯，住口……」萊奧納爾看不下去了，「那樣太無禮了……希絲緹娜，我們不會為難你的……現在請你離開這里，這是我們自己的戰爭，我們絕不允許巴格拉姆人入侵我們的徒弟。」名為希絲緹娜的女戰士目光依然停留在德尼姆身上，少年平靜的眼神讓她相信對方並不是維斯所說的那樣，她看似在回答萊奧納爾的話，實際上是想說給德尼姆听。「我明白了……但我不會放棄。不管怎樣，我們都將建立一個和平的世界，總有你填你們會意識到︰如果你們真的在追尋和平，你們就必須放棄那種自私想法……」萊奧納爾不為所動︰「現在走吧，別讓我們再看到你！」希絲緹娜走了，德尼姆看著女戰士飄揚的長發在視線里消失，覺得若有所失。希絲緹娜的話雖然為萊奧納爾和維斯所不屑，卻深深震撼著他的內心。從來沒有任何人這樣對他說過，可看到贊諾比亞的騎士們為了沃爾斯塔奮戰，看到臉上掛著血污的女戰士，德尼姆覺得自己一直以來的心情似乎動搖了。除了古都萊姆的這個小插曲外，抵達費達克城進行和談的一切行動都頗為順利。暗黑騎士團守衛的費達克城雖然戒備森嚴，暗黑騎士團的的人卻都相當精明。在萊奧納爾說明來意之後，駐扎在沃里利亞島上的暗黑騎士團最高首領，那個和贊諾比亞聖騎士同名的男人接待了德尼姆一行人。面對這個曾經在遠處望見過相貌的男人，德尼姆難以抑制內心的憤怒，但他知道自己並不應該在這種時候流露出仇恨的眼神。蘭斯洛特•塔爾迪羅斯，這個擁有據說整個沃里利亞最強力量和權勢的男人居然顯得十分平易近人，哪怕是卡秋婭提及起當年的血腥殺戮也沒有勃然大怒。萊奧納爾擔心暗黑騎士團惱羞成怒導致失去締結互不侵犯條約的機會，未曾料到的時候暗黑騎士蘭斯洛特居然朝著德尼姆姐弟道歉認錯。整個和談過程宛如夢游一般，直到離開費達克城萊時奧納爾也無法相信，自己居然這樣輕易地完成了任務。如果能夠回頭凝望費達克城，萊奧納爾大概會看到蘭斯洛特•塔爾迪羅斯目送德尼姆離去時的復雜眼神。至于這眼神究竟代表什麼，就算他看到也不會真正明白——這個世界永遠是這樣，極少數知道真相的人冷冷地注視著一切，看著更多無知的人來回忙碌。7.會客廳里，一張被鋪開的地圖攤在長桌上，燈火通明的房間里是公爵依然緊鎖的眉頭，德尼姆看著公爵的面容，忽然想起這位權重的領主似乎從未笑過。隨著公爵的解釋開始在房間里回蕩，德尼姆小小的失神回到正常的思維軌跡上來，他意識到公爵似乎越來越信任自己。尤其是克服了私人恩怨去費達克城締結和平條約之後，公爵說話開始只針對萊奧納爾和德尼姆了。「我要感謝你們完成這樣艱巨的任務……」隆威公爵先給大家戴了一頂高帽，隨後話鋒一轉，「也許這個決定很突然，但我現在已經看清楚情況了，我想讓你們去一趟巴拉姆斯鎮。」「我听說過那里，听說加爾吉斯坦人在那里建立了一個沃爾斯塔自治政權。」卡秋婭補充著給公爵更多說話的機會。「沒錯……但其實這里只有沃爾斯塔人在聚居。」隆威公爵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解釋道，「這里以前曾經是一個礦山小鎮，加爾吉斯坦以武力逼迫鎮上的人稱為他們的奴隸……那里的人口總數有五千多人，現在每天都有不少人因為過勞而死。」「我們必須挽救他們，義不容辭！」卡秋婭想起五千多人在苦力生涯中生活，立刻變得有些就動。隆威公爵輕輕搖頭︰「不，我覺得我們不可能救出五千人……哪怕派去再多的騎士。按照我的計劃，我希望他們能夠發動起義。」維斯的臉上一片興奮︰「五千人參加的起義？那麼我們贏定了！」「無論如何，你的樂觀精神確實能鼓舞很多人。」隆威公爵輕輕拍了拍維斯的肩膀，以示鼓勵，「可我們現在的力量還過于薄弱，在加爾吉斯坦人進攻之前必須做好萬全準備。很幸運的是，現在巴魯巴托斯樞機卿和反政府組織的矛盾正在激化，如果巴魯巴托斯出兵鎮壓起義，就必須先面對反政府武裝的力量……這就是我們的機會。」萊奧納爾接口道︰「沒錯，你們的任務即使去勸說巴拉姆斯人起來反抗，但肯定很多人不願意戰斗，安于現狀……」「但那並不意味著加爾吉斯坦人就很受歡迎。」隆威公爵解釋道，「他們只是厭倦了戰斗，我希望你們這些英雄能去點燃他們的勇氣和和希望。」「不會讓您失望的，我的領主。」萊奧納爾對隆威公爵保證道，「我會盡快解決那里的問題。」德尼姆對這種忙忙碌碌的生活似乎早已習慣，他默默朝公爵致意，離開會客室。沃爾斯塔地區的戰斗愈發頻繁，加爾吉斯坦人時不時進行的小規模進攻讓解放陣線的人防不勝防，對此德尼姆謹遵聖騎士蘭斯洛特的教導，不斷加強士兵的訓練。枯燥的生活雖然看似沒有盡頭，那些崇尚自由渴望和平的年輕人卻沒有絲毫怨言。這是讓德尼姆最感到安慰的事。听到德尼姆離去的腳步聲漸遠，公爵長出一口氣，他看著面色嚴肅的萊奧納爾，低聲說道︰「此一去，我們的命運就交給你和那些年輕的戰士了，別讓我失望，萊奧納爾。」「一切如您所願。」萊奧納爾朝著自己的領主躬身一禮，「請不用擔心。」在城內整頓完隊伍，德尼姆並沒有很快出發，他又去探望了正在休憩的聖騎士蘭斯洛特。贊諾比亞的蘭斯洛特與暗黑騎士團的那個獨眼男子相比仿佛是截然不同的對立般存在，德尼姆能從對方身上感覺到那種充滿了冷靜的強大和自信。經過戰斗磨礪的年輕人渴望從聖騎士那里得到更多教誨，在這座城堡里只有蘭斯洛特面對戰爭依然保持著平靜，德尼姆覺得這也可能跟他並非沃爾斯塔人有關。「蘭斯洛特先生，好久沒看見您了。」「德尼姆……」蘭斯洛特看到渾身戎裝的年輕人，和藹地笑笑，「有什麼事讓你困擾了？是巴拉姆斯的策反活動？」「嗯，萊奧納爾閣下跟我說，這次的任務相當危險。」德尼姆有些不好意思，對于戰斗他其實還未習慣，「我……」「你膽怯？」蘭斯洛特像是洞悉一切一樣，「這可不像你……不過不用擔心，每個人都會有被恐懼懾服的時候。」「哪怕是蘭斯洛特先生也一樣嗎？」蘭斯洛特看著落日在視野盡頭慢慢被地平線吞沒，點點頭︰「當然，每次上戰場，我的身體都會因為恐懼而戰栗，不過每到那個時候，我就會想……‘我不能死在這里，我必須活下去’……不知為何，這樣的念頭就讓我克服了恐怖。」德尼姆低下頭思索聖騎士的話︰「不能死在這里……但我常想的是將為革命犧牲，我……很害怕會死……」蘭斯洛特拍拍年輕人的肩膀︰「為某件事付出生命和單純的死是不同的……如果你真偽沃爾斯塔人民著想，你就絕不能死，你必須在每一場戰斗中活下去……而且你還有個姐姐，為了她，你也必須活下去。」德尼姆心中的迷惘並未因此消失，他抬頭看了看男子堅毅的面容，試探著問道︰「蘭斯洛特先生你呢？你也是為了某個人活著嗎？」德尼姆的提問讓蘭斯洛特陷入了長時間的沉默，這個男人盯著夕陽，光灑在他臉上。片刻之後蘭斯洛特終于不再平靜，一股悲傷的氣息籠罩在這個強大的男人身上，他從懷中掏出一個簡陋的音樂盒，單調的音樂聲從其中緩緩飄揚出來。「四年……不，是五年前，當時我們還在努力推翻前任皇帝的戰爭中，我的部隊被皇帝的軍隊追殺，在逃亡的過程中，我的妻子病死了……不知道多少次我曾經想過尋死……尤其是在每一場戰役前。每到那個時候，我就會拿出這個妻子留下的音樂盒。它讓我還能想起生命的可貴，它告訴我必須活下去……」單調但舒緩的曲子演奏了一會，又開始重復之前的曲調。蘭斯洛特把音樂盒收回懷中，看著德尼姆的眼楮說︰「所以我希望自己活下去，一直到……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必再戰斗的那一天。」晚風吹拂，蘭斯洛特的話在德尼姆心中被深深銘記，在那之後的日夜兼程里，德尼姆時常想起這句話，那是他在黑夜里照亮自己的光。8.漆黑的房間里，德尼姆四處打量周圍。比起曾經富饒過的克里提亞，巴拉姆斯鎮上的一切可謂簡陋至極。低矮的民房里住著神色萎靡的男男女女，這座鎮上的大多數勞力在工作一天後會回到鎮上共用晚餐，礦產已經接近枯竭的小鎮不知還能堅持多久。在這里的財富被搜刮殆盡後，巴拉姆斯的明天沒有人能說得清。因為勞力以青壯年為主，那些面孔漆黑的男人們數量反倒顯得相對稀少。德尼姆知道，大多數人都會因為過勞和疾病而死，現在連老人和孩子都開始加入到工作中去，這里的生活壓力可想而知。維斯正在跟幾個看來在居民中有些威望的老人爭論，他的聲音很大，德尼姆不知道是否該插嘴。平時在其他問題上都很冷靜的維斯一旦接觸到實質的權力後開始變得狂熱，這是他沒有預料到的。無數次公爵頒布任務時維斯都搶先發表意見，德尼姆知道他是太希望表現自己了。但德尼姆不在乎，作為朋友他希望維斯也能在解放陣線中有一席之地。在巴拉姆斯的作戰還算順利，守衛士兵數量不足導致德尼姆一行人幾乎沒有遭到什麼激烈的抵抗。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作戰，也並非首次殺人，德尼姆還是有些遺憾地想起希絲緹娜的那些話。為了真正的和平，自己是否應該堅持那些自私的民族觀念呢？維斯的喊聲把德尼姆拉回到現實，這個青年看著一群老人和女人，聲音里已經控制不住憤怒了︰「你們在想什麼？我們從大老遠的地方跑到這里來，不是要听你們這種無聊的話！跟你們的人明說了吧︰想要當奴隸就繼續當好了！就當我之前說過的話都不存在！」卡秋婭咳嗽一聲，拉了維斯一把︰「維斯，你別那麼激動……你聲音太大了，大到我甚至听不清自己腦子里在想什麼。」一名巴拉姆斯的老人站在那些被聚集來的居民隊伍最前端，他臉上的褶皺已經很深了，老人的身體並不健壯，穿著粗布衣裳，聲音並不大卻透著一股無法改變的固執，他在竭盡所能地平靜回答維斯的責問︰「戰爭會有什麼用呢？戰爭只會帶來憎惡……我們如果按照那些人的話去做，至少還能得到食物，更不必被卷進戰爭里。」「那你們這些可憐蟲就不配做人！」維斯狠狠地唾罵道，「不管你有多少，對加爾吉斯坦人來說你不過是一塊會走路的石頭罷了！你們不想要自由？你們不想活得像個人樣？你們的尊嚴都哪里去了？！」站在老人身邊的一名老婦無奈地搖頭︰「如果你們輕舉妄動的話，我們好不容易得來的平靜生活就會被破壞……我對你們的軍隊和陣營不感興趣，你們都是一樣的。來這里說說話，然後不停地戰爭……我們只是想過自己的日子而已。我有個兒子，以前跟你說一樣的話……但他在半年前的戰斗中死了。你們能把他還給我嗎？」「……沒有人想要戰爭。」為首的那名老人嘆息道，「何況你們自己也毫無勝算。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我們不想被卷入其中。」面對這些固執的居民，維斯知道自己再怎麼拼命吶喊也毫無用處，他恨恨地看了那名老人一眼，又用眼神征求德尼姆的意見。德尼姆抿著嘴，努力想著應該怎樣應付這樣的局面，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敲門聲。「很抱歉我來遲了。」萊奧納爾沒有解釋自己為何遲到，他的目光落在德尼姆身上，「能單獨跟你說幾句話麼？」德尼姆看看卡秋婭和維斯，點點頭，跟著萊奧納爾走出房間。夜色籠罩著小鎮，烏雲密布的天空沒有一絲星光。風很大，德尼姆看著萊奧納爾的背影，疑惑著這名騎士剛才去忙碌什麼，兩人向前走了幾步才停下。萊奧納爾回頭看著德尼姆的眼楮，聲音很低沉︰「我听說剛才的事了……你們似乎很不順利。」德尼姆沒有回話，他默默點頭。相比于強大的敵人作戰來說，這些看似應該成為同伴的居民們才是最大的難題。德尼姆知道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可能和自己一樣，然而問題真正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十六七歲的少年也免不了迷惘惱火。「這不是你們的錯。」萊奧納爾回頭看著德尼姆，兩人之間的距離不過一步之遙，他的聲音很堅定，像是早就知道這一切會發生一樣，「其實我早就應該想到了……那麼現在我有新的任務給你。」德尼姆不解地看著手按在劍柄上的萊奧納爾，這個男人的心情似乎有些激動。「听著，現在你們……要殺光鎮上所有的人！」萊奧納爾的聲音伴隨著一聲雷鳴落在德尼姆的耳中，天空中一道淒厲閃電剛剛劃過，余光中德尼姆看得清對方臉上的表情，那不是悲傷也不是痛苦，更沒有凶殘與奸詐，只是無盡的平靜和冷漠。騎士的命令德尼姆無法接受，騎士的表情更讓德尼姆無法置信。「為什麼？為什麼我們要對自己人下手！為什麼！」萊奧納爾看著德尼姆，他的手已經完全握住了劍柄，天邊閃電頻頻，一道道閃光中他向前一步，眼神和手臂的動作早已鎖定了德尼姆。「這是公爵大人的命令……」萊奧納爾的聲音依然沒有一絲顫抖，但他的劍已經緩緩出鞘，閃電的光在劍刃上反射出一道道冷冽，直逼德尼姆的眉心，「雖然我最開始也並不贊同這種做法，但現在想來想去，只有這個辦法是最有效的。」「如果巴拉姆斯地方的人民能夠起義，當然最好不過。但公爵大人很清楚這里的狀況，即使我們的軍隊給他們撐腰，他們也不會賣命的……公爵大人給我下的秘密命令就是——一旦無法談攏，我就偽裝成加爾吉斯坦軍隊，殺光他們。為了擊敗加爾吉斯坦人，沃爾斯塔人必須更加團建。只有加爾吉斯坦人做出毀滅種族的行徑之後，其他地區的人們才會來投靠我們。」「…………」「其他的反政府武裝也會把這件事看成一個機會，他們會聯合我們，增援我們，一起對抗加爾吉斯坦。巴爾巴托斯必須把他的軍隊分成兩份，對付我們和其他的反政府武裝。這樣我們才會贏得這場戰爭的勝利。」萊奧納爾平靜地敘述著隆威公爵當日對他闡述的理由，他的劍鋒已經完全暴露在德尼姆的目光里，「雖然我不認為你會遵從公爵大人的命令，但我還是決定給你這個機會，讓你來選擇……你看，沃爾斯塔的明天就在我們手中！」德尼姆回頭看了一眼木門緊閉的小屋，萊奧納爾的劍已握在手中，威脅之意赫赫。風吹亂了兩人的頭發，雷聲震懾這這個卑微動亂的世界，德尼姆深吸一口氣，迎著萊奧納爾那雙對生命毫無知覺的眼楮，大聲回答道。「我覺得！你們怎麼能……怎麼能因為所謂的和平就去屠殺無辜？！」「果然和我想的一樣……」萊奧納爾緊繃的面容忽然松開了，像是知道了答案的好奇者一樣，失落寫在男人的臉上，「你太年輕了，我真羨慕你那無垢的靈魂。但如果你不能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的話，你對我們而言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呼哨聲中，萊奧納爾的長劍化作一道銀光，劈向德尼姆。早有準備的德尼姆後退一步，堪堪避開這致命一劍。與劍技精湛的萊奧納爾相比，德尼姆始終略嫌稚女敕，他甚至來不急拔劍還擊，萊奧納爾的第二劍已經飛速落下。迎著德尼姆毫不畏懼的目光，萊奧納爾握著劍的手依然堅定，只是看著那少年仰面凝視自己的目光，騎士的心中也掠過一陣迷惘。難道沃爾斯塔的明天真要靠這種手段來完成？難道這真是自由所向的必經之路？這樣的思緒只在腦海中飛過了一瞬間，長年跟隨公爵奔走的萊奧納爾想起了曾經雪夜的屠殺，想起了加爾吉斯坦的民族政策，想起了那些苦難中無助的眼神，那些死去的戰友，那些戰敗後斷垣殘壁的城市，那些逝去的榮光和永遠不回的夢想與信念……相比那些軟弱的巴拉姆斯小鎮居民，萊奧納爾更願意相信這些為了目標做出某種程度犧牲的人們。不管自己對錯與否，也無法將沃爾斯塔的命運交給那些軟弱的民眾。騎士劍重重落下，卻只斬開了泥土。一瞬間的恍惚讓萊奧納爾力劈落空，而德尼姆則充滿心悸地回頭看著剛才拉了自己一把的卡秋婭。已經不再與那些市民們談判的卡秋婭和維斯並肩站在德尼姆身邊，卡秋婭充滿怒火的眼神緊盯著萊奧納爾。「德尼姆，你沒事吧？維斯，快來幫忙。」讓卡秋婭和德尼姆驚訝的是，維斯看了德尼姆一眼，沒有和往常一樣拔劍與他們攜手同戰，維斯看了一眼萊奧納爾，緩緩走向願意為夢想犧牲一切的那個男人。「殺了他們吧，維斯，殺死他們兩個。」萊奧納爾滿意地看著這個之前跟自己私下接觸過的青年，高聲叫道，「為了我們的自由，為了沃爾斯塔的明天！」卡秋婭簡直要瘋了，她難以相信維斯就這麼背叛了自己和德尼姆，她看著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青年，他一向偏激，可他是什麼時候變成這副樣子的？「蠢貨啊……」維斯冷眼看著德尼姆，語氣中透著森森寒意，「不願意為自由而戰的人全部該死！不管我們殺死多少人都沒關系，你看著吧，那些人應當為能死于沃爾斯塔之和平高興！」「你醒醒，維斯，究竟發生了什麼？」卡秋婭拼命嘶喊，但維斯與她之間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你閉嘴，卡秋婭！」維斯冷冷地看著這個美麗的少女，她曾經是許多人傾慕的對象，但對于他來說這一切早已沒有任何意義，「別再像對孩子一樣跟我說教了……還有你，德尼姆！你，你居然成了騎士團的領袖？！你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子，哼，你是領袖？」這一瞬間德尼姆全都明白了，他明白了維斯為何在戰前動員總是要搶著說話，明白了為什麼每次作戰之後維斯都對自己的指揮指指點點，也明白了維斯在剛才勸說民眾發動起義時為什麼口不擇言。原來這一切最初都已被預定好，自己不過是一個走走過場的棋子。從步入巴拉姆斯那一刻起，維斯早已決定了和自己不同的路，只是自己並不知道而已。萊奧納爾看了一眼已持劍與自己對峙的德尼姆，搖搖頭︰「算了，不用他們，我們一樣可以把這鎮上的人殺光……維斯，我們走。」「等一下，維斯，萊奧納爾！」德尼姆的呼喚並沒有留住這兩人，維斯和萊奧納爾的手勢揮動之際，早已埋伏好的部隊形成堅實的人牆，德尼姆抬頭遙望，整個街道上已經布滿了人。這其中大多數都是萊奧納爾的直屬部隊，並不歸德尼姆統轄。雷聲淒厲，大雨將至。德尼姆有些傷感地看著姐姐，同樣痛心不已的卡秋婭給了弟弟一個安慰的擁抱。「舉起你的劍吧，我的英雄。」許多人並肩站在德尼姆的身邊，這些人有的來自公爵指派給德尼姆的正規士兵，有的是招募佣兵，也有風使卡諾普斯……所有人都站在大雨中望著遠處緩緩逼近的隊伍，沒有一絲畏懼。武器的幽光擦亮了小鎮夜色，殺戮和尖叫之聲在遠處響起。面對這絕望的一切，德尼姆生平首次發出了並不屬于自己的聲音︰「保持陣型，戰斗，然後……撤退。」大雨灑落人間，沖淡了血腥，也沖散了所有的暴戾氣息。巴拉姆斯鎮上的戰斗沒有持續多久，隨即演變成一場屠殺，一直到最後一聲慘叫消失為止……